专.制.帝.国还真方便。
这句一语双关的刻薄冷笑话像病毒一样在过去24小时内在共和国政府、议会、法院、国防部、检察院、内政部、警察总局、国家宪兵等所有单位迅速扩散开来,上至部会首长,下至基层员工,每个人都在念叨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满溢着恶意的毒汁。
他们口中的“方便”有两重含义。一是字面意义,二是指随心所欲。
“行动缓慢”是民.主.共.和.政.体不可避免的痼疾,尤其是在重大事项的决断上,总是无法摆脱因为程序和协调带来的迟缓。而专.制.帝.国——只要不是腐败烂透——很大程度上可以回避这一问题。尤其是当前的帝国,与其视其为国家,不如说是拥有皇帝这个超一流中央处理器的超大型机器。
不同于任何国家,在帝国,没有任何能够牵制皇帝的力量存在,皇帝可以凭借其个人判断,随意调整国家战略与外交政策,而且一旦做出决定,就没人能够对此做出改变。同时在帝国以行政效率为最优先绩效考核标准的行政体系下,但凡不想去苦役营砸石头的,都会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努力去完成皇帝交代的事项。
是故,从皇帝下令到全部安排就绪,帝国只花了十七个小时,而在昨天早上接到帝国经由第三方传达的通告后过去了整整二十六小时,共和国议会甚至还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更不要说提交具有颗行星的提案或下达什么具有意义的指令。在此期间,满载包括共和国使团在内的诸国使节与皇帝本人的大帝号浮空战舰就停在共和国领海外,仿佛大剧院二楼包厢里的观众一般,悠然自得的欣赏共和国的迟钝与混乱。
当然了,即便借助先进的观测设备,从大帝号上也不可能看见共和国政府机构和议会里乱成什么样。但如果连上位者都沉不住气,陷入近乎毫无理智的混乱和争吵之中,那种茫然和惊恐必然会蔓延基层,连与大帝号对峙的一线人员都难逃波及。
“看看这些人。”
马尔博罗公爵划亮长长的桦木火柴,点燃嘴上的雪茄,火光忽明忽灭,带有苹果芬芳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
雪茄的烟雾并没有让缠绕在公爵身上的烦闷气氛消散,随着公爵再次将双眼贴上观景台专用高倍径大型望远镜,共和国海军巡防舰上萎靡不振的水手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近乎于险恶的气息愈发膨胀了。
“他们要是我的部下,我一定挑出里面最不像样的五十个人,选出其中表现最差劲的十个,每人赏五十鞭子,剩下的每人十鞭子,之后全部关一个礼拜禁闭。”
阿尔比昂军队向来以酷烈的军纪著称,王家陆军在森严冷酷方面更甚于恶名昭彰的王家海军,靠着足以让人生不如死的惩戒手段,大批在社会上活不下去的农夫白丁、地痞流氓被培养成威名赫赫的龙虾兵。经过九尾猫和钢制军刀刀鞘的“教育”之后,身着大红色军服的士兵排成整齐的战列线,顶着枪林弹雨,肩扛步枪高举军旗踩着《掷弹兵进行曲》的鼓点,犹如闲庭信步般前进,哪怕身边的战友被子弹射中倒下,甚至被一发不长眼睛的炮弹削掉脑袋,他们都不会为此多眨一下眼睛。
从军经历加上陆军和海军之间长久以来的兵种之争,马尔博罗公爵会对下方共和国海军士兵恶言相向并不令人意外。
“可他们是共和国的士兵,不是您的部下。更何况——”
罗斯联合公国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戈尔恰科夫伯爵摇了摇头,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说到:
“他们面对的可是皇帝。”
公国语中,“沙皇”的词源本意就是“大皇帝”,为了和帝国进行区分,他们在称呼沙皇时使用本国语言,称呼帝国皇帝时则使用精灵语的“Kaiser”。
崇尚暴力和强权的兽人在提到皇帝时,语气中也会带上近乎于恐惧的敬畏。
“公爵阁下,有面对千军万马也不动容的勇士,有面对灾难也咬牙忍受的强者,但面对皇帝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就吾辈迄今为止的所见所闻,一个都没有。”
马尔博罗公爵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什么也没说,继续抽他的雪茄。
面对无可反驳的事实,唯有沉默。
可能是想要改善一下尴尬的气氛,也可能是有感而发,戈尔恰科夫伯爵转换了话题。
“话是这么说,但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他们连个正式的回应都没有,这真是……”
“让一群没有文化,没有经验,也没有原则的家伙来管理国家,有这样的下场值得奇怪吗?”
猛抽了一大口雪茄,马尔博罗公爵从牙缝里挤出恶狠狠的声音。
贵族从不屑于平易近人,阿尔比昂贵族尤其如此。贵族老爷们从小接受的教育以及祖辈积累的管理经验告诉他们等级是社会稳定的基石,下层阶级必须服从上层的强者和精英,任何企图改变或破坏这一点的家伙都应该被无情的消灭掉。在这种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如果一个官员在平民面前表现得谦虚和善,反而会被那些无赖当成是你无能软弱的表现。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王家海军里那些水手对士官实习生的态度,对那群兵痞客气的最后都会被挤兑到待不下去,不是自己主动申请退役就是抱上一颗炮弹跳海自尽。相反,那些展现出足够强势的士官生反而会得到水手的尊敬和服从,最终成长为优秀的海军军官。
身为顶级贵族的马尔博罗公爵当然不会对让民众能够议政甚至左右政局走向的共和制感冒,甚至可以说极端厌恶。要不是有帝国在,恐怕公爵心中“阿尔比昂头号假想敌”的桂冠就要归共和国了。
阿尔比昂贵族、保守倾向、军人出身——集以上三大要素于一身的公爵殿下看由查理曼人组建的共和国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但他之所以会对共和国恶言相向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从一开始,阿尔比昂就将共和国定位为一件牵制帝国的工具。只要共和国存在一天,帝国就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用来关注共和国,从而无法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扩张霸权上。所以维持共和国的存在,使之成长为帝国无法忽视的威胁,借此机会从两国的敌对中谋求利益就成了阿尔比昂的外交战略。
扶持二号强国攻击头号强国——这看上去是阿尔比昂一贯的搅屎棍战略。但现实的阿尔比昂人从不指望共和国能扳倒帝国,这超出了除帝国之外所有国家的能力,只要共和国能牵制一下帝国,并且持续提供技术和市场给阿尔比昂就足矣。可就眼下共和国的表现来看,实在是……
当不了骑兵用的战马也就算了,连拉来牵引大炮都不行,看着大笔投资砸下去,得到的是近乎与废物无异的马匹,谁的心情都不会好的。
“公爵阁下,现在再怎么责骂共和国的迟钝也于事无补,我觉得我们应该换一个思路。”
“你的意思是……”
“皇帝到底想得到什么?”
气压瞬间降低不少。
皇帝在想什么?他的这次行动目标是什么?他想得到什么?
这是如今所有国家首脑都在琢磨的问题,在没有弄出哪怕一个大概方向前,任何一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提出能服众的答案。
向共和国示威;
这是最广泛的推测,结合大帝号与皇帝亲临带来的巨大压迫感,似乎也很合理。可一旦深思就会发觉根本禁不起推敲。
示威是要达成某种目的,一般是摆出威吓的姿态压迫对手接受自己提出的某种条件。但如今共和国对帝国对处理莱茵兰号事件的全部要求都已经照单全收。不管是否示威,共和国都会签字认栽。这个时候示威不但毫无意义,而且还会给共和国民众造成不必要的恶劣观感,引发对政府的强烈不满,甚至会酝酿出压迫政府拒绝接受谈判的压力。
准备军事入侵共和国;
煽动人群制造事端,一口气升级为国际冲突,然后寻找借口发动战争是帝国惯用的手段。结合前面的推论来看,也不是没有可能。但仔细一想这种事情就算不出动大帝号和皇帝,随随便便调支舰队侵门踏户也能达到效果。相反,因为皇帝驾临,共和国民众压根就不会有多少反抗的念头,人们只会因为过去的噩梦再度降临感到恐惧。根本不可能形成开战所需要的狂热气氛。
其它还有诸如兴师问罪说,恐吓合并说等等假说,但没有一种说法能让人信服。皇帝设下的谜题折磨着每一个人的好奇心,就像一个从未有人解开的智慧环,撩拨着他们前去挑战,最终却全部铩羽而归。人们在垂头丧气之余不禁感叹,不亏是帝国皇帝,母神在世间的代理人,想要揣测他的思路和行动背后的深意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用以上理由来说服自己的人们并未发现,在诸多假说之中,有一个太过离奇而被所有人拿来当笑话看的假设,就连提出者自己在说出假设时也是抱着类似开玩笑的心态,转头就忘了自己说过的笑话。
“皇帝会不会就是想去共和国观光旅游的?”
提出这个假设的人永远都不会想到,他这句无心的玩笑话比任何专家学者的推论都接近事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