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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 15.阿芙乐尔(十六)

朦胧幽冷的月色之下,《月光奏鸣曲》若有若无的旋律在废墟中回响,杰勒斯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细长的卷烟。

“来谈谈吧。”

点燃烟卷,杰勒斯把烟盒递向罗兰,见他没接的意思,便痛快的收了回来。

“不抽烟是好习惯,那位大人也不抽烟。”

话语里透着揶揄似的言外之意,忍耐着被旁敲侧击的意外之痛,罗兰静静地紧盯杰勒斯的双瞳。

说谎、做伪、劝诱、诡辩——对杰勒斯全都没用,就连沉默也毫无意义。

每一位“七宗罪”都有自己专属的异能,杰勒斯的异能是“读心”。

变幻叵测的人心对他不过是一本随时更新修正的记录,随时可以翻阅,没人能够拒绝,没人可以逃避。

“没错,逃避和拒绝回答对我没有任何效果,你的想法我都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不可能拒绝我。顺带一提,这个空间很安全,我们之间的谈话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吗?”

这无疑是对李林的重大背叛,没有任何申辩的余地。

“当然清楚。”

不可能不清楚,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不清楚或弄错,唯独这件事绝不能忘记,忘记之时便是死期。

“一切都取决于那位大人的判断,申辩什么的对他根本没意义。我们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他如何判断。不过我相信,那位大人也会同意这个对话值得冒险。”

“那么,你要谈什么?”

“在正式进入话题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弹了弹烟灰,杰勒斯问到:

“有一个国王,他以恐怖支配着国家。有一天,忍无可忍的人民高举推翻恐怖统治之旗发起了叛乱,他们将国王从王座上拉了下来,把他从高台上推下,一般来说那种六层楼的高度上摔下来,就是危险种也该挂了,然而国王却活得好好的。”

“……”

“就算是傻子也明白,国王是个怪物,是靠人数和谋略都杀不死的怪物。接下来必然是肃清和报复。企图推翻恐怖统治的人们将被更甚之前的恐怖吞没,于是民众决定追随国王,把主事者推出去,当成平息国王怒火的祭品。民众唾弃着、殴打着之前奉为英雄的人,说他们是骗了所有人的骗子,自己是无辜的受害者。虽然这也是一部分事实,不过那更多是为了划清界限。在革命注定不会成功的事实明了之后,撇清自己和追随国王便是所有人仅存的唯一生路。只要避免惹国王不高兴,不要触怒国王,绝不违抗,诚惶诚恐的对待国王的每一句话,大家总还能活下去,日子还能继续下去。”

“……”

“国王、民众、还有先是英雄后成祭品的家伙,如果一定要挑选个承担全部责任的罪人,你会选谁?”

险恶的问题。

同时也是高度现实的问题。

一般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国王,不是么?实行恐怖统治的怪物,被民众憎恨的暴君,所有问题的根源,难道不应该出来负责么?

道理是没错,但并不适用。

国王毫无疑问是问题的核心,可他同时也是个不死的怪物,不会被打到,不会被推翻。即便他愿意负责,谁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更不要说愿意承担责任的概率微乎其微。

那么民众和倡议推翻国王的人呢?看上去让他们背锅,扛下所有责任是最现实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可这符合道德、公正、伦理、人道里的哪一条?有谁可以接受这种结果吗?不可能的,没有人会认同,表面上或许会沉默,但所有人心里都在酝酿更大的怨恨和怒火。

不管怎么回答,得出的答案都不可能让所有人信服,更不要说让所有人满意。

要让所有人满意原本就是困难甚至不可能的事情,而在这个问题里,矛盾与不公平却被放大到了最大限度,过于尖锐和苛刻的环境预设使得可供回答的选项极为有限,且很难调和,这才是整个问题的关键所在。

而且——

“很有既视感,对吧?和现在的世界很像,不,不是很像,是现在就有一个不老不死、永不犯错的皇帝,领导着一个谁都畏惧的帝国,不畏惧任何挑战,随心所欲的支配着一切。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皇帝和帝国,可谁都不敢招惹帝国,破坏帝国制定的新秩序。只有你是例外。”

吐出一口烟雾,杰勒斯用香烟指着罗兰。

“你一定不得好死。”

就像那些首倡起义,最后却被民众当成平息国王怒火的祭品的人们。

“史书会说你是‘愚蠢的家伙’,那些在起义中失去了家人的遗属会诅咒你,在动乱中蒙受损失的人会说你才是‘干坏事的人’。不但丢了性命,死后也得不到公正待遇,可谓是最凄惨的末路。”

历史上也有那种迎来凄惨末路但最终在十年百年之后迎来平反的人,然而这种“正义会迟到但从不缺席”的理论真的不适用在这个世界,皇帝不老不死,帝国坚不可摧,对此毫无办法的人们要如何实现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呢?相比之下,接受现状,将所有一切都合理化才是正确且理智的做法。

哪怕那是极其丑陋的做法,但这就是现实,这就是世界,没人可以指责,也没人能够改变。

“活着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或许是,或许不是。但生命、特别是智慧生命一定是污秽而卑鄙的,那是与生俱来的本能,更是背负的宿命。只要活着,只要生而为人,就没办法逃离求生的欲望,避开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算出卖别人也无所谓的想法。没有人是没有自我的,没有人是没有自我欲望的。忠于欲望而活着并不是值得羞耻的事情,对所有人,包括你我,皆是如此。”

杰勒斯的声线很平静。

不高亢也不温柔,不疏远也不亲近,只是用陈述事实的语调讲出一件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

明知道眼前的家伙别有用心,还有着看穿人心思考的异能,罗兰还是禁不住觉得——

“世间常理便是如此,大部分人对此徒唤奈何,只有认命的过完一生。但是也有就算身处这种世界里,依然思索和尝试着打破这套系统的人,自己去创造出选择,自己决定人生的人。”

杰勒斯停了下来,弹掉燃尽的烟头,歪着脖子看着罗兰。

“……说下去。”

沉默了几秒钟,罗兰开口说到。

冷笑了一下,杰勒斯再次取出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