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怕会被她寻着短处问责。”
“这花越看越诡异,谁知道是什么邪物,干脆挪到阳光峻烈的地方去,任它自生自灭,左右和表姐无干。”
“好。”姚敏俞得了满意的回答,吩咐小丫鬟把花抱出去,放下心来。
那花生在十万大山之中,根本经受不住这么酷热日晒,到晚上就蔫头耷脑的,第二日漂亮的叶子就开始焦了,没几日彻底枯死。
然而这是后话,在马车中的沈观鱼,听闻姚敏俞和赵飞月一道,将那盆花挪到了阳光暴晒的地方,十分满意地笑了。
她的戏已经演完了,接下来就看楚十三能不能忽悠住他们了。
沈观鱼本不想进宫,这一回出宫是因为齐王的丧事,等下一回再出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到那时她的大仇已报,也该离开了。
远远已经能看见皇宫的红墙碧瓦,高大的宫门和沉重的朱漆大门。
宫人们走路永远连成一线,没有任何声音,谁何时出现在什么地方都有规矩,谁也不会走偏半步。
她要做着皇城里的异类吗?
赵究说会给她名分,是换个身份,从此不见任何能认出她的人,还是就强行效仿昏君,两个人遗臭万年?
可哪一样她都不想要。
沈观鱼确实感恩赵究,她让自己的复仇变得容易了很多,甚至……那一点点的心动她也不会否认;
但赵究同样也步步算计自己进宫,陷入失德的泥沼,沈观鱼心里不是没有怨。
为这点心动在皇城里锁住自己一辈子,不值得。
沈家只剩她一个人了,沈观鱼其实并没有多少生念,但扶秋析春还在,她得看她们定下来才安心。
打定了主意,马车也终于停下,不是寻常停驻的广昭门,而是在更里面的黎和门换乘了轿子。
轿子行进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停了,帘子被掀开,一只素白修长的手递到她的面前。
赵究长身玉立,貌若天人,一眼不错地看她,眼底仿佛铺陈了沸腾的月光,用眼神告诉她,他等了很久。
沈观鱼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将手递到他的掌心中,随着他的牵引回到了那座熟悉的朱阁。
“你食言了。”这是赵究见她说了第一句话。
沈观鱼不敢看那双已经视她为所有物的眼睛,低头道:“陛下恕罪,我想稳妥一点。”
几日不见,两人仿佛有变回了有点陌生的状态,或者说,是沈观鱼单方面在抗拒疏远他。
这点细小的变化在赵究眼里放大,他以为是多日的分开导致的,走近她轻声说道:“可朕想你。”
似情人间的呢喃,沈观鱼抬头看他,却无法答出一句“我也想你。”
赵究眼底的光芒湮灭至深沉,似有些失望,但还是捏紧了她的手,“这回不要再想走了,就算整个齐王府死光了都跟你无关。”
她却只当是个命令,应道:“是。”
负气般拉着她走,赵究的步子有些大,沈观鱼不得不快步跟紧他,望着他宽阔的后背有些迷茫。
析春见到小姐十分高兴,但碍于皇上在,只能行礼之后侍立在一旁,噙着笑看她,小姐和扶秋不再,这段日子她可是无聊坏了。
沈观鱼被赵究拉着手,红着脸回了析春一眼神,示意自己平安。
“下去吧。”赵究发话,析春愣了一下,赶紧行礼出去了。
人才退下,赵究就迈起步子,扯着她一路走到内室。
将沈观鱼甩在床上,凌乱而气息强烈的吻接踵而至,赵究失了平日里的温柔,仿若渴水的人。
沈观鱼根本回应不及,被夺走了呼吸,舌尖也被吸吮得发麻,在赵究怀中挣扎不得,只能无力接受他的炽热缠绵。
赵究手臂紧紧环在她肩上和腰上,长蹆压着她的,纠缠得仿佛蛛丝将二人绞在一起,蚕将他们包成了茧,紧密得再容不得一丝缝隙。
昭示着据有的吻在唇瓣徘徊了许久,终于肯放过她。
沈观鱼呼入一口微凉的空气,吻已经转移了阵地,衣襟被他高挺的鼻子蹭开,饱含着情玉的吻和柔暖的舌尖勾动心跳。
手抬起,随着一起离去的是她的衣带,沈观鱼的肌肤细腻,感受到了他衣料的纹理。
肩头最初接触到冰鉴散出的凉意,接着就是别处,但没到冷的地步就暖了起来,被他一一撩点,身子粉如春桃初绽,映入他幽暗翻涌的墨色,酝酿出一个渴血的恶鬼。
这是一种全然陌生的交流,赵究不是平日的赵究,她知道那一刻怕是要来,但害怕还是填满了心脏,彻底的逾越和打破,是她能承受的吗?
他的手臂不再束缚她,而是将碍事的玉带甩下,平日清冷自持的人急躁了起来,两人破除壁障自在几息之间了,那素玉似的手却最终停了下来。
知道这一日早晚要到的,但沈观鱼偏偏忍不住紧张,手几乎要将被子揪破。
因为察觉到她在战栗,赵究撑起手打量着她,终于发现她在哭,亲了亲她发热的眼眶又去亲耳垂,哑声问:“你在害怕吗?”
沈观鱼流着眼泪摇头,捧着他的脸,胡乱地吻了上去。
赵究张口含吮她的唇瓣,分开她的蹆,可这时候,她的眼泪又凶了些,柔软的唇瓣甚至哆嗦起来。
赵究离了她的唇,低头在她锁骨凶悍留下一口,“嘶——”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更委屈了。
起身坐在床沿,赵究按了按额角吐出一口气,终究对她狠不下心来。
沈观鱼觉察压力退去,缓缓坐起身来,还扯着被子遮住。
她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没脸问赵究怎么不继续了,只能怪自己是个没用的,那只犹犹豫豫的手抬起,不知要不要搭上他的肩膀。
赵究反倒先转身对着她,拭去她的眼泪,说道:“今日你也累了,先用晚膳吧。”
沈观鱼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点点头,见他脸只是染红了些,清冷的眼眸变得潋滟多情,能把人吸进去。
她刚刚若是看清了他的眼睛,他的脸,大概就不会这么害怕,能继续下去了。
胡思乱想间,赵究起身去捡自己的玉带,他站起时身量很高,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沈观鱼默然起来帮他整理。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害怕……”她小声跟他解释。
发丝微散的女人低垂着头,依在他胸膛前,说一句“害怕”,那些因她汹涌的念头才心甘情愿地沉寂下去。
赵究抱着她,吻她的发丝:“是朕没做好,吓着你了。”他终究也还未有经验,怕自己办不好伤了她。
两个人静静抱了一会儿,沈观鱼竟有种他们只是寻常夫妻的错觉。
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太阳缓缓沉下,屋内的烛火次第燃起。
赵究将看过的奏折放在一边,沈观鱼从一旁珠帘探出头来:“陛下,该用膳了。”
“嗯。”他起身走了过来。
沈观鱼脑袋跟着他转,就将她以为赵究要错身而过不理会她时,他伸出手臂忽然横在她腰上,把人提了起来。
“放我下来!”
沈观鱼慌张的同时又松了口气,这是不是说赵究没有生她的气?
赵究不停,直接把她按在了饭桌前,布菜的宫女们连忙将脸压得更低,不敢去看。
虽然和她闹,但赵究就是不再多说话,让饭间有些沉默。
沈观鱼问了几句楚十三的事,被他清清淡淡瞧上一眼,没来由地心虚害怕。
赵究道:“他素来风流浪荡,这件事之后你不会再见到他。”
沈观鱼只是觉得神医这个名头唬人才多问几句,楚十三当日对她无礼,她也不想再见他。
正值傍晚,风忽然大了起来,似乎是吹倒了什么东西,析春过去将窗户都关了。
“陛下,这幅画的挂绳断了。”析春捧着被风吹落在地上的一幅画过来说。
两人看去,沈观鱼见那画并不是什么大家名作,反而有些眼熟的感觉。
画上是一片江渚,水中一只白鹤正看着水下的一尾游鱼儿,却不似准备捕食,反似一鱼一鹤自深秋里安静作伴。
她家中书房也有藏一幅画,不过是画的是双鹤并没有鱼,那画是江南书画大家苏岺东的画作,也是沈钧收藏了不少苏岺东的画作。
那画是怎么来的呢?沈观鱼的筷子不动了,陷入了朦胧的回忆里。
她记得当时为了父亲的生辰,她求去了苏先生的别庄之中,却见许多擅长书画的学子和文人雅士聚在此处。
原来是山长和苏先生聊发妙思,让他们临摹苏先生自己的一幅没有落款和名字的画,若能让苏先生自己都分不清哪幅是真迹的,既为胜者。
那幅画本就是苏岑东兴起之作,和平日里擅长的丹青技法十分不同,所以也没有自砸招牌的说法。
众人临摹的那幅画正是江渚双鹤图。
彼时她作为按察使小姐不好露面,隔着屏风看着热闹,最后画当然是没求到,她有些垂头丧气地回了府,心里寻摸着找别的东西做生辰礼物。
然而那天晚上,析春捧着一幅裱好的画,展开一看正是江渚双鹤图,只是多了苏岑东的落款和私印。
随画还附了一封信,上头一首中秋小诗,落款是一个“九”字,她蹭得站了起来,去找收起来的那张字条一对,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九”。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在坟场给她线索,被她强吻之后逃走的人,后来她想在明苍书院里找名字里有“九”的人,却没有找到。
没想到他又出现了,还把这幅送了过来,她对那个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彼时还是少女的沈观鱼没对男子有过绮思,但知道自己将人亲了之后,难免就有人忍不住猜测他的样貌性情来。
急公好义、聪明敏锐、书画也好、虽被她轻薄但始终是个正人君子,这样的人实在让人敬佩,这样的人大抵是……她确实会喜欢的人。
之后的几日总都懵懵懂懂地梦到那个人,沈观鱼似天下所有怀春的女子一样,反复回想那天见到他的样子,虽然蒙着脸,但身姿挺拔,挖土的姿势也很好看,声音听起来也不错……
后来她再去看了那首中秋小诗,中秋还没到,诗句里有“梅妄”二字,明苍书院山下确实有座叫梅妄的亭子。
他是约自己在中秋去梅妄亭见面吗?
可男女私会于礼不合,沈观鱼虽然不是什么守死规矩的,但这回她心里不大坦荡,不免犹豫不决,一直胡思乱想到了中秋。
只是可惜那夜她鼓足勇气去了梅妄亭,中秋的烟火绽放又消寂,她等到不能再等了,也没见有一个人来。
大抵是她会错了意吧,沈观鱼无法形容当时心中的失落,但也无能为力,大概是她误会了吧,转首最后一次看向梅妄亭,她终究是登上马车离开了。
离开了苏州之后,那画也一起带来了京城,跟沈钧收集的其他画作放在了一起,只是可惜了她从未见那过那心动的人一面。
少女的绮念在分别后不久就消散了,京城繁花着锦,每一日都有热闹,紧接着她嫁入齐王府,那个淡淡的影子就被遗忘在了角落里,没再想起过。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但她抓不住怎么也抓不住痕迹。
作者有话说:
ps对不住虚晃一招,明天,明天就是!换榜为防被咳咳,下午三点再更新,请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