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顺其自然。”元茂道,“若是真没有,也不是坏事。”
如果他这一系真的全都是长子次子那等货色,那他宁愿断子绝孙。
反正交给那群不肖子,江山会败在他们手里,连带着他们被赶尽杀绝。不交给那群不肖子,倒还说不定有些许转机。
白悦悦飞快暼他一眼,瞧得出来他不是说笑。心下有些不解,但他的表态还是让她高兴起来。
“这可是陛下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说什么。”
元茂颔首,“是,都是朕说的。”
他的手一松,她顺势就从他的怀里出来,元茂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将她紧紧锁在自己身边。
“你陪朕走走吧。才从长信宫回来,朕想要散散心。”他状若无意,“而且,阿叔又要成婚了,朕想多少要送一些礼过去以示心意。阿悦在朕身边,也好有个参谋。”
白悦悦脸上的笑有些凝滞,“宫里不是有中侍中省么?陛下把这件事交于他们,他们一定办的妥当。”
元茂牵着她的手慢慢在宫道上走着。
洛阳宫殿雄伟壮阔,雕栏画栋。
“中侍中省里都是阉人,即使身上有品级,也不过是家奴罢了。长乐王是朕最小的叔父,他不成婚,朕这个侄子也不好在他之前大婚。所以定下了两月后的十五乙丑日,迎妇礼成。”
他话语听着随意,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时候也带着笑。
“让家奴来,准备的东西千篇一律,没什么心意。外面夫妇有事都是互相商量,拿出一个决策,所以朕想要问问阿悦有什么好主意。”
白悦悦听着,脸上没有什么格外的神情,“那就送祝福新婚夫妇两人情比金坚,白头偕老的东西好了,另外让人送去石榴葡萄绣纹的锦帛。也差不多就可以了。”
元茂听后,缓缓的点了点头,“这样倒也不错。”
他又看她,“到时候朕去主婚的时候,阿悦一块去。”
白悦悦脸上一僵,很快她就摇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陛下去是主婚,我去做什么的,难道是要蹲守在新妇家的姑嫂后面,随时给新郎来上一棍棒么。”
她说着,话语里头摇的更欢了,“不去不去。”
“朕去主婚,你就和朕一块。”元茂道,脸上带着点儿得逞的笑意。
他这人心胸豁达,也宰相肚里能撑船。很多事只要不妨碍大局,他一笑了之。报复过后,想要看看情敌最后的归属,也是叫她彻底死心。
他话语柔和,却已经没有任何可更改的余地。
白悦悦见状,别过头去不出声。
皇帝让中书省起草立后诏书,但凡立后诏书,大多大同小异。都是将准皇后的出身门庭,以及品性一番赞美。
这种诏书对中书省来说并不算难,然而诏书呈送上去,又给打回来让重新拟定,一来二去,天子干脆自己亲自写。
诏书写好,发往门下省。
诏书到了门下省,长信宫就拿到了一份誊抄的。
“皇后,朕之匹敌。”太后看着手里的黄麻纸,“匹敌。”
她把这两字轻轻的在嘴里来回的读了两遍,只觉得莫大的荒谬。
天底下的权势,天子独一份。皇后在升格为皇太后之前,也不过是要仰仗天子鼻息。若是毫无所出又无宠爱,还得防备着自己哪日被下面的嫔御取而代之。
“他自小就喜欢装模作样。”太后看完手里誊抄的这份诏书,丢到了一旁,“到了大了,那就更不得了,面上孝悌,背地里全都是步步为营。”
“没想到现如今这装模作样的功夫竟然用到这上面来了。”
冯育知道太后什么意思,天子大张旗鼓的册封皇后,诏书里将皇后称作天子匹敌,在天下看来,这已经是极大的荣宠。也是给太后娘家极高的荣耀。
于所有人看来,天子是无可指摘的孝顺太后。而太后一家里两代皇后,准皇后又是这般架势,想要说他的不好。那还是真难。
“太后,这人要往好的地方想。”冯育小声劝慰,“至少皇后还是太后的娘家侄女。不管再如何,娘家人那总是要照顾的。”
冯育见着太后笑而不语,立即闭嘴,不敢继续往下说去了。
“我两个弟弟,生了那么多的侄子侄女。到头来,却没有一个能用的。”
她看中的四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她那日还以为四娘会有什么招数,结果到头来自作聪明。这种蠢货算她之前看走了眼。
“罢了,让他们俩得意一会也无妨。”
太后笑道。
“皇后哪里是那么好做的,现在人看着风光。可是过上那么一年两年,就知道里头的苦处了。”
到那时候,她再来一一收拾这俩。
将要立皇后的消息瞬时传遍了宫廷。
王钟儿将消息说给符桃儿听,符桃儿眉心几乎打了个结,“难道我之前花的功夫都白费了?那个白四娘,原先以为皇太后看重的人,皇后之位已经是十拿九稳,没有想到都要到手的东西还能飞了。”
王钟儿看见她脸色不好,叹了口气,还是没说什么。
来来去去的,花了那么多的力气,到头来竟然全都用不上。
“听说那个三娘子。”王钟儿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慢慢说出来,“和之前的那个四娘子完全不同,与外面的那些贵妇人差不多,是个眼睛里完全揉不下沙子的人。”
符桃儿听着,眉头簇的更紧了,“这什么意思?”
“难道她还想要和宫外一样,把男人管的死死的?”
见王钟儿不说话,符桃儿冷笑,“这宫里可不是宫外,就算是她想,那也要她做的成才是。”
“听说就是陛下都顺着她的意思,”王钟儿叹气,“听说立皇后之前,至少封几个嫔御,要不然皇后入宫的时候,没有内命妇去拜谒,但是到了这会都还没有见到半点影子。”
太后那边透露出的意思,也是趁着立皇后的时候,册封嫔御侍奉皇后。理由完美,但没想到天子既然无动于衷。
符桃儿的家人已经被南安公派人从渤海郡给带了过来,成了南安公的门客。说是门客,其实就和南安公门下的奴婢没有太大的区别。
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自己却依然还没能如愿。符桃儿焦急万分。
“太后在此之外有什么话没有?”
王钟儿摇摇头。
她们只是这宫里默默无闻的小人,偶尔让宫里贵人看到了,觉得有几分可用,抬高了点身份,但是若说因此让贵人对她们上心几分,那便是说笑了。
“太后日理万机,恐怕暂时还想不到你。”
符桃儿出奇的愤怒了,“宫里的人都知道,陛下已经将太后手里的权给抢了一半了。朝臣们每日里围着太华殿打转,去长信宫的都少了许多。就连中书令,都不见得去长信宫有多勤快了。”
王钟儿脸色大变,她挥手让符桃儿小声点,环顾作用,见着宫室内左右除了她们外,并没有其他人。
“你小声点,若是让人听到了,你这条命要还是不要?”
符桃儿双目猩红,“我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一个女人能拿来豁出去的,我全都豁出去了。太后将我父兄拿来做南安公的门客,我也忍了。”
太后的用意不过是觉得她貌美又有心机,在后宫很容易有一席之地,想要她死心塌地的给白家做事罢了。
既然想要出头,那么必须有块踏脚石。只要上去了,一切都好说。
太后精明,但是白四娘是自作聪明的傻。只要有机会,她未必不能翻盘。
可现在她默默无名的在宫里,头上挂着个四品美人女官的名号,在太华殿里见不到皇帝的面。就算有再多的志向也无处施展。
她恨太后,随意就把她丢到一旁。恨白四娘竟然那么不中用,又恨那个即将被立为皇后的白三娘。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就要蹉跎在这宫廷里了。”符桃儿道。
王钟儿一听,“你想做什么?”
符桃儿胆子出奇的大,但又心细如发。
“太后还记不记得我都两说,我还能一辈子做个女官?”
太后那里用到女官的地方多,太华殿这里,许多事务都是由黄门来掌管,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符桃儿脸上的怒色一点点的沉下来,“既然如此,我自己想办法。”
她顿了下又道,“谁也别想阻拦我,就算是皇后,也不能!”
两个月的日子说过眨眼间就过去了,白悦悦跟着元茂一道出宫去长乐王府上主婚。
白悦悦这两个月全都是在宫里,没有出宫过。这一出宫对她来说还颇有些新鲜。
只是皇帝出行,大道上都要事先肃清,所以她从车里看过去,除了羽林军还有皇帝出行的仪仗,真的看不到别的东西。
她看了看皱了皱眉,元茂见她满脸百无聊赖的模样,“不开心,不好玩?”
“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元茂向外看了一眼,“等哪日朕腾出空闲来,朕微服和你一块出去走走。”
白悦悦嗯了一声,“等陛下有空,我一定要出去看看,听说四夷里住着的那些胡人,生的和猫儿一样的眼睛,我要看。”
说话间,已经到了长乐王府口。
此时婚礼又通昏礼,遵循先秦以来的规矩,傍晚时分才举行。
长乐王和太妃早已经得知了消息,早早的在等候在门前。
天子先下车,白悦悦紧跟其后,她才向外面看,就见到元茂向她伸手。
白悦悦看了一眼长乐王那边,今日长乐王着婚服,和太妃伫立在门旁。他垂首拱手,此刻已经是酉时,已经快要到傍晚了。天光晦暗,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
她把手放到元茂的掌心里,元茂握紧了她的手,和她如同平常的一对小儿女,向门内走去。
今日长乐王府上来的,不仅仅有元茂,还有其他宗室也来了。
元茂牵着白悦悦的手,向那些宗室颔首示意。
宗室们心里知道这三人的事,但谁也不会蠢到直接摆在脸上。
“阿叔,这时候到了该接新妇的时候了吧?”元茂笑问,他言语里满是随和,去看身边的陈留王,“到了时辰没有?”
陈留王看了看那边的箭漏,笑道,“是真到了!”
陈留王和彭城王两个对长乐王道,“阿叔,该去接新妇了,莫耽误了吉时。”
他们两个年轻辈分小的说说笑笑,元茂看向那些要和长乐王一同出发的傧相,傧相都是宗室子弟,只见着天子笑道,“记得一定待会在新妇家,可要紧着阿叔,让姑嫂们下手轻点。”
元茂此言一出,众人善意的笑起来。
长乐王唇角动了下,终于有了点笑影。
“阿叔要多笑笑,要不然待会吓着新妇了多不好。”彭城王笑道。
长乐王无奈的转过身,在宗亲们的笑声里翻身上马去迎妇。主婚的人是天子,李缘家又是士族,对那些打打闹闹的热闹并不很在意。为了不让天子久等,只是稍稍做了个模样,就让女儿出来。
元茂坐在堂上,白悦悦站在他身旁,见着外面有人道了一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