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姜宛卿刚拿起杯子,芙渠忽然就跪在她的面前。
姜宛卿一愣:“做什么?”
“娘娘,无论你做什么,芙渠都不会告诉任何人。”
芙渠的声音微微颤抖,两只心攥得紧紧的,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豁出了一般,“跟在娘娘身边的日子,是芙渠过过的最好的日子。娘娘,芙渠绝对不会出卖娘娘!”
芙渠胆子小,话不多,但心思极细,姜宛卿知道很难瞒过她,但没想到这么难,风昭然回来的第一晚就被她看穿了。
“……”姜宛卿,“本宫做得明显吗?”
“自从入夜起,您就一直望殿下的屋子方向瞧,书看了三回都没有翻页,暖手的时候袖笼都忘了摘下来,还有,那日听说殿下出事,您一下就把核桃绞碎了……”
芙渠低低道,“芙渠虽笨,但也看得出来,娘娘的脾气跟外头看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待殿下也和外头看起来的不一样……”
姜宛卿有点头疼:“你哪里笨了,看你这脑子灵光得很。”
芙渠的眼睛里闪动着希翼的光:“那,娘娘可愿意相信芙渠?就像相信沈家姐姐那样?”
姜宛卿摇了摇头。
芙渠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姜宛卿知道今夜这些话已经芙渠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她想了想,把芙渠扶起来:“我确实有事瞒着你,不是不肯信你,而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就在我屋里当一个寻常丫环,可比掺和进我的事里要稳当得多……”
姜宛卿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
芙渠好像说了些什么,但姜宛卿没有听清,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风昭然当初就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不喜欢她,不是不信她,只是不愿让她受到伤害,所以不想将她牵扯进险境之中。
她忽然想到了她重生之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宋晋夫冷语相向,逼走了专为救她而来的宋晋夫。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原来人们身处险境,所做的都一样,都是将心中挂念的人推开。
“娘娘,若是芙渠能得用,娘娘可以带芙渠走吗?不管再危险都可以,我不要什么稳当……”
芙渠的声音响在姜宛卿的耳边,,但听上去好像隔着很远,“芙渠只求能一直跟着娘娘身边……”
姜宛卿猛地站了起来。
“若你当真愿意,这便为我做一件事。”
芙渠大喜:“娘娘请说!”
*
风昭然伤是假的,但休养是真的。
连月修堤,殚精竭虑,着实劳累。
现在回到太守府,把大橘猫扔在床尾暖脚,心中微微晃过一个念头,你这猫,暖过她的床,又给孤暖床,勉强算起来,孤与她算同床了。
这样念头拖人入梦,风昭然很快睡着了。
但他常年养成的习惯,除去荒园那段时光,无论再怎么疲累,睡下之后都不会全然放松,一点响动便会惊醒。
他在睡梦中听到了开门的轻响,一下子便睁开了眼睛。
周身未动,静候那道人影走近。
隔着帐幔,夜色中,身影很像姜宛卿。
但他们的每一次碰面都是冒险,无论是姜宛卿还是他,要说什么一次便会说完,从来没有去而复返过。
下一瞬,帐幔被掀开,雾气一般迷蒙清冷的月光下,照出姜宛卿的脸。
她在床畔坐下,俯视着他。
不知是跑过来的还是怎样,呼吸微微有点急促,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胸膛有着明显的起伏。
她的眸子过于莹亮,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倾泄出来。
风昭然难得地生出几分恍惚,分不清是幻是真,是梦是醒。
“卿卿?”
风昭然伸出手,抚上她的面颊,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初醒的低哑,“你这可是跑进孤的梦里来了?”
“我来找你有事。”
姜宛卿开口,风昭然才清醒了一些,声音依旧绵软低沉:“何事?”
“我……之前有句话没说。”
“什么话?”
“殿下问我想不想殿下,我……”姜宛卿深吸了一口气,“……我想的。”
风昭然的手僵了一僵,然后连声音都紧绷了起来,低低的,带着一丝压抑,仿佛克制着什么,哄骗一般地,轻声道:“再说一遍。”?
第八十八章
知道孤在忍,就不要撩拔孤了
“我……”
姜宛卿一路走来, 外面的风很冷,但她的心里滚烫发热,那句话一直盘桓在心口, 不像是说出来的而更是冲出来的。
但那一口热气用完,再要说一遍,就有点困难。
姜宛卿的脸开始泛红, 发烫, “我是说……听说你受伤的时候,我以为是真的,还挺担心你的……”
风昭然看着她,撑着坐起身来, 姜宛卿俯视的视角变成了仰视,夜色中他的肩显得很宽, 长发披散,很有压迫感。
他的动作很慢,两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彼此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抽离他,的眼神明显深得像是能把入拖进去淹没。
姜宛卿有点透不过气来, 心头狂跳, 她有点不敢看他, 但又不敢不看他。
长长的睫毛扑扇着, 像蝶翼。
已经近到息息相闻, 风昭然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眼神依旧很幽深,但里某些东西仿佛已经被他克制住了,“卿卿, 孤做对了是吗?”
姜宛卿没听明白, 眼睛微微睁圆了看着她, 月光清冷,映得她的眸子像一对纯黑琉璃。
“孤上次留了谷翰林一家的性命,你便是这样高兴。”风昭然的目光在她脸上巡梭,“现在孤把堤上让给杨遵义,免得杨遵义再使绊子打雇工的主意,你又高兴了。”
“……”
姜宛卿真没想那么远,没有想过杨遵义可能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最后还是百姓遭殃。
但风昭然要这么理解也不坏,按照他从前的德性,确实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从未将他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不论是什么原因,现在风昭然身上的人味可比过去多多了,这就是好事。
尤其是他此时神情间带着一点压抑,仿佛尽力克制着什么,声音也有压得有点低,姜宛卿一时不大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也看到了,百姓的日子本来就辛苦,遇上天灾更是苦上加苦,你能帮他们,我自然很高兴。”
风昭然盯着她,视线深到姜宛卿觉得像是要在她脸上刻下一点什么的程度:“洪水是天灾,若有一天,孤成了人祸,让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你会恨孤吗?”
姜宛卿明白了,他在说他准备的那场战事。
这事他从来没有提过,但姜宛卿比谁都清楚,风昭然将会于明年三月挥师北上,一场大战将持续十数个月,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姜宛卿是带着一腔儿女私情来的,没想到被兜头泼了一身天下大义,迅速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殿下要做什么,我恨不恨重要吗?”
“重要。”
姜宛卿被这两个字里的郑重惊了惊,不由笑了一下,“那,我要是不高兴,殿下就不去搞人祸了是吗?”
风昭然沉默。
姜宛卿轻轻把他推倒在枕上,再把卧在床尾的小橘捞过来,放在他枕边:“殿下啊,话不要随便乱说,做不到的许诺也不要乱许,万一我当真了怎么办?”
她说完便想起身,风昭然却抓住了她的手,她受力反坐,险些跌在他身上。
风昭然没有给她第二次起身的机会,将她箍在了怀里,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卿卿,若有那样一日,能不能别太怪孤?”
姜宛卿手撑在他胸膛上看着他,帐幔内过滤了月色,一切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像是隔着一层轻纱,姜宛卿忽然觉得他好像瘦了不少,受伤后的虚弱似乎不用怎么去扮演,他看上去疲惫而憔悴,还有点忧心忡忡。
“殿下,我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百姓过得好,很欢喜,百姓过得不好,我也无能为力。”
姜宛卿低声道,“但殿下你不一样,你肩上可以担起天下,所以,若是可以的话,能否对百姓好一些?”
她说完便叹了口气,因为这请求大概是在为难风昭然。
他从被抱到坤良宫的那一刻,便是上了生死擂台,唯有一场大战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让他不要战,那岂不是等于让他不要皇位?
“殿下,睡吧。”姜宛卿轻声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用放在心上。”
风昭然握着她的手:“卿卿,留下来,陪一陪孤。”
姜宛卿没有拒绝,有芙渠帮忙遮掩,只要在天亮前回房,便不会被人发现。
她在枕上躺下,窗外依然寒风呼啸,而被中一片温暖。
感觉像是回到了荒园那段时光。
只是一进去便感觉到风昭然的身体在发僵。
“……殿下?”
“嗯?”
风昭然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很正常,如果忽略那些紧绷的话。
“问你个事。”
风昭然警觉了一下,原因姜宛卿人虽在被窝里,但睁着一双眼睛贼亮。
“……”风昭然不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最好别问。”
“就一个,”姜宛卿悄声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能近女色?”
以前他没有亲近她,她以为是他不喜欢她,可明明喜欢她,还喜欢了这么久,他居然也一直忍得住。
然后她就听见他的声音里有点磨牙的意思:“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