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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一万零一岁 本宫一万零一岁 第72节

没有他不遗余力地和虎妞对打,只怕小丫头的好胜心还激不起来。

看着眼前这两人吵红了眼,就差没撸起袖子干一场了,穆元甫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就不该同意让穆璟跟来的。

这小子一定是犯贱!明明虎妞已经不在宫里了,也不会有人和他吵架打架,可他就偏是追到宫外来找骂找打,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好在这两人好歹还记得如今在外头,车里还坐着一位‘长辈’,故而吵了一阵子后,便重重地朝着对方哼了一声,而后不约而同地别过了脸去。

坐在两人中间位置的穆元甫又想叹气了。

“冯三岁,穆三岁,到了。”马车停下来的时候,穆元甫扔下这么一句话,率先下了车。

冯三岁呆了呆,好一会儿才不敢相信地指指自己,又望向同样呆滞的穆三岁,恨恨地道:“都怪你!”

穆三岁追着她的身影而去:“怎么就怪我了?还不是你硬是要与我吵的么?我本是好好地与你说话,是你自己没说两句便恼了,恼了便恼了,还要骂人,也就是我好性子,不爱与你计较,若是换了别人,可就不会这般好说话了……”

“闭嘴!不要和我说话,我不想理你!走开,离我远一点儿……”

“这又不是你的路,怎的偏要我走开啊!我就要走这里,偏要走这里……”

“你不走我走,真是讨厌……”

……

身后又传来了两位‘三岁’的吵闹声,穆元甫的脚步越来越快,再一次深深后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好在两人的吵闹声在看到迎出来的小宁大夫身影时,便自动止住了,也让穆元甫彻底松了口气。

“小宁哥哥,好久不见了!”虎妞主动招呼。

总爱冷着一张俊脸的小宁大夫朝她点了点头,这才朝着穆元甫道:“师父一早便在屋里候着周大人了。”

穆元甫一听,连忙道了声‘失陪’便急急地进了屋。

穆璟嘀咕:“小宁哥哥小宁哥哥的,叫得倒亲热,可惜却是热脸贴冷屁股。”

虎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追着小宁大夫而去:“小宁哥哥,上回你给我的那种药膏,我用着觉得挺好,还有么?”

“还有,等会儿我拿给你。”

……

穆璟学着授课先生的样子,背着手摇了摇头,踱着步子在这简陋的小院里来回走动,一会儿好奇地翻翻晒着的药草,一会儿又逗逗檐下挂着的百灵鸟。

没片刻的功夫,他便觉得有些无聊了,干脆叼了根草躺在院里的摇椅上,望着湛蓝的天发起呆来。

嗯,这洛云山的风景好像不错,那宁大夫的医术据说比宫里的太医还要好,就是不知那位小宁大夫的医术怎样了。应该也勉强过得去吧?他给疯丫头的药膏真的好用么?能不能快速消淤肿?能的话……

来都来了,不如干脆也要几盒回去用用?

既然有了这个念头,他立即便付之行动,下了摇椅,朝着虎妞与小宁大夫消失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是头一回到这里来,对这里的一切均不熟悉,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虎妞和那小宁大夫,挠了挠后脑勺,干脆便凭着经验四处找。

“……你可想清楚了?这方子并不是治愈你的身子,虽然服用之后,外头瞧着是大好了,实际不过是外强中干,内里受的损伤只怕会更重。”

“换言之,在老夫全力调理之下,你原本能活四五年的,用了这方子之后,最多不超两年,便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

他突地听到从某间屋子里,传来了一个年迈的陌生声音。

他有些好奇这话中内容,忍不住沿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听到了疯丫头那病殃子师父的声音——

“与其苟喘残延四五年,倒不如充分利用这不多的余生,把想做之事都做了,如此才不算枉费了此生。”

他心中一突,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整个人呆立当场。

屋内,宁大夫见他心意已决,无奈地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都已经打定了主意,老夫说得再多也没用。既如此,这几日你便留下来,老夫先帮你调理调理,好歹把底子打好一些,说不定能撑久一些。”

穆元甫感激地朝他作了个揖:“多谢!您的大恩大德,今生只怕无以为报,来世……”

“得了得了,今生的事都没完呢,提什么来世!”宁大夫打断了他的话。

穆元甫笑了笑。

这脾气古怪的老头子,不管是对他,还是对瑧瑧,都有大恩。可惜这辈子他想来无法报答一二了。

他重又落了座,静静地听着宁大夫念念叨叨,并不觉得烦。

一直到老大夫嫌弃他阻碍地方,把他轰了出去,他才无奈地摇头笑笑,转身出门,顺手把门带上。

他正想要去寻虎妞与穆璟,忽听身侧不远传来了少年那满是复杂的声音——“你这样作践自己,疯丫头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

他回身望过去,看到了背靠着墙,眼神复杂难辨的穆璟。

他微微一笑:“你这话说得不对,这怎么能叫作践自己呢?”

穆璟垂眸:“疯丫头宁愿你活着,哪怕一直病殃殃的,也不会愿意看到你‘健康’地短命。”

穆元甫脸上笑容不变:“只要你不说,她便不会知道。”

“我为什么要帮你瞒着她?”穆璟不乐意了,气鼓鼓地反问。

“你会帮我的。”穆元甫一脸的肯定。

穆璟气结,想要大声地反驳他,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恶狠狠地瞪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憋屈与不满。

穆元甫看着这个充满活力的少年,想到了当日他挺身而出,维护冯谕瑧的那一幕,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暖意。

“你很好,比你几位兄长都要好,知事懂理,又能有所坚持。峥峥儿郎当如是,唯愿今后你也能一直保持着这赤子之心。”

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被他夸得耳根都泛起了红,可还是故作凶恶地道:“别以为你随便夸我几句,我便会帮你了。我告诉你,虽然疯丫头是很烦人,但她好歹也是我罩着的,你……”

对着对方那张温和的脸,他不知为什么就再放不出狠话来,唯有虚张声势地抛下一句:“反正、反正我不管了……”

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狼狈样,穆元甫再忍不住轻笑出声,背着手,望着远处的层峦叠嶂,满怀怅然地道:“年轻,真好……”

年轻,意味着还有许多时间去做想做之事,去实现心中的愿望。

哪像如今的他,明明正值壮年,却又再一次走到了人生尽头。

从宁大夫处离开后,穆元甫也不再坐马车,而是牵来了三匹马,与虎妞、穆璟一人一匹,三人策马在京郊一带四处走动。

穆璟原以为这两人是出来散心,可却发现穆元甫并非是带着虎妞闲逛,不时会停下来,向她讲授着哪处更适宜布阵,哪处更方便埋伏等等。

他本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可听着听着,便听入了神,亦不禁跟着他的话开始思考。

待他将对方的话想透彻,再在脑子里演习一番后,望向穆元甫的眼神不知不觉地添了几分尊敬。

这人,当真是有点本事的,难怪母后会同意让疯丫头跟他学艺。

只是一想到对方命不久矣,他的心情又不禁有几分难过。

这样的人才,若是没了,对大梁而言,真的是莫大的损失。

他定定神,抿弃一切杂念,催动骏马跟上了前面的师徒二人,聚精会神地听着穆元甫的讲授,不时还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或是提出心中疑惑不解之处。

穆元甫也耐心地回答了他,末了,又语重心长地道:“行兵布阵,绝非一成不变。学以致用,可不是照板搬书,我所说的这些,未必全对,他日真到了战场上,你们得灵活变通,不能读了死书,认了死理。那样,可就真的成了纸上谈兵了。”

两人同时点头。

虎妞眼眸亮晶晶,充满了崇拜:“师父你怎会这般厉害的?”

穆璟的眼神中亦溢满了敬服。

穆元甫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师父也不过是将自己的经验,融合了兵书,得来的感悟罢了。师父比你们多的,也不过是些作战经验。”

“好了,时候不早了,先回城吧!”

打这日开始,原本就爱往宫外跑的穆璟,愈发跑得勤了,每回出宫他也不去别处,就径直到周府蹭课。

不管是穆元甫还是虎妞,对他的到来都没有表示过什么,愈发让他蹭得心安理得起来。

端王隔三岔五便出宫,有时候回来身上还会带着伤,虽然伤都不重,可也让侍候他的宫人一阵心惊胆战。

端王生母姚太妃几年前便薨了,宫人们思前想后,还是悄悄地将此事报到了连翘处,免得万一端王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侍候之人也落不到好。

连翘沉默良久,还是将此事告诉了冯谕瑧。

冯谕瑧略一思索,便道:“安排侍卫私底下保护着,其余的,不必理会,随他便是。他若能学有所成,也是朝廷的福气,哀家断没有阻人上进之理。”

连翘明白她的意思,自去安排不表。

而再隔得一段日子,专门负责照应穆元甫身体的太医满脸喜色地前来禀报,只道周大人身子有了明显好转,假以时日,必能痊愈。

冯谕瑧再一追问,知道这当中有宁大夫的功劳,虽然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相当高兴。

那样的能人,身子好了,不但能继续为朝廷效力,还能引着虎妞在从军之路走得更远,于公于仅,对她而言,都是件好事。

而另一厢,征南大军上官远班师回朝。

看着愈发强大的大梁雄师,冯太后大喜,朝堂之上论功行赏。上官远已是国公爵位,封无可封,太后只是重赏了他,又赐予他兵马大元帅尊号。

军师周季澄,晋为卫尉卿,加封都护将军。

穆元甫接到升官的旨意后,低低地喟叹出声。

卫尉卿……能将自己安排到这个位置上,至少说明,她目前对自己是信任的。

虽然以他目前的情况,这个卫尉卿大概也只是挂个名。

可是,那又如何呢?她相信自己,能对自己委之重任,这便已经足够了。

大军班师回朝之后,宫中举办的武试便正式开始了。

此番武试,旨在选拔武艺出众的年轻人,不限男女,只要能在比试中获胜,便有机会进入京中卫队或者军队当中。

这一回,早早便作足了准备的虎妞,以卫尉卿周季澄徒弟的身份参加。

虽然朝廷一早便说明了不限男女,但以往举办的那么多回,从来不曾见有女子参赛,以致虎妞出场的时候,全场顿时言论纷纷。

尽管小姑娘一直养在宫中,见过她的人不多,但是当她那张极具标志性的脸出现在众人跟前时,众人只略想一想,便猜到了她的身份,一时心中颇为怪异。

冯太后面不改色,对周遭众人偷偷地望过来的各种眼神视如不见。

倒是她身侧的连翘忍不住一阵紧张,全身都绷得紧紧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的小姑娘。

“疯丫头,揍他,死劲地揍,狠狠地揍,让他知道你的厉害!!”突然,从赛场的另一侧响起了属于少年的大喊声,众人齐唰唰地望过去,便看到了又蹦又跳地给小姑娘助威的端王。

台上的虎妞嘴角抽了抽,差点没忍住要骂人。

你才疯丫头,你全家疯丫头!

台下的穆元甫抚了抚额。

这混小子,别说是小姑娘了,便是他,有时也恨不得堵住他的嘴,又或是赏他一顿藤条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