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伸出手,指节轻轻将他落在胸口的发丝缠绕,一圈圈的,良久才道:“我有个忙要拜托你帮。”
他桃花眼轻微地,向上挑了些许,呈现出一个好看流畅的弧度,眸中的温软简直要满溢,十分柔和地嗯了一声。
“我想将清许和娘亲接出去,但一时半会儿还寻不着住处,能不能,让他们在国公府借住几日呀?”
他们二人的住所倒是简单,清嘉刚才都大致想好了,寻个离国公府近的,也不用太大,两进的小院子。
去国公府暂住也不过是过渡罢了,清嘉还是有眼色的,容城郡主便是再好说话,也不兴她拖家带口常住的。
她也怕宋星然不愿意,解释道:“不会很久的,清许如今……我实在不放心他离我太远。”
宋星然笑得无奈。
她小心翼翼的,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祝家确实很乱,炮仗窝棚似的,作妖的人层出不穷,炮仗炸了一个又一个,皆因上梁不正,家主祝满便是个心术不正的小人。
说什么来什么,宋星然正暗中鄙视祝满之时,祝楼来了。
说是祝满听闻,清嘉自公府带了一位妙手回春的大夫,要请明大夫过去给自己看看。
清嘉情绪瞬间冷却,好似热乎乎的心口被祝满硬生生塞了块寒冰,眼泪也忘了流。
他从头到尾是不会关心清许如何的,只担心自己那条金贵的小命会折损在祝清萍银钗上头。
银钗还不及手掌长,何况祝清萍一个女流,力气也不太大,便是正中心口,也伤不了要害,方才祝满不过被吓晕过去,醒了还有力气打明大夫的主意。
不知中毒没,若中毒了估计这会还没发出来。
他自来谨慎惜命,想是怕极了,所以才打发人来要明大夫。
清嘉漠然,随口问:“父亲如何了?”
“如今无大碍,就是伤口处隐约发黑,怕是如小姐所言,凶器上淬了毒。”
闻言,夫妻二人视线不约而同撞到一起,皆有些深长意味。
宋星然那意思,就是在问:救,还是不救。
清嘉推说明大夫在与清许看诊,收拾一下便赶过去,将祝楼打发走。
她祝清嘉可不是慈航普渡的菩萨。
乌麻是张氏母女搜罗的,自然便有法子找到解毒之法,犯不着她上赶着做孝女。
何况她可从来没说过清许中毒,她是清清白白,什么也不晓得的呀。
交代明大夫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说看不出来,也不会治疗,然后,便收拾东西,带着清许与孟氏,回了信国公府。
理由是郡主相邀。
这理由莫说祝满如今自顾不暇,便是他生龙活虎的时候,也不会拒绝的。
清许与孟氏便住在清嘉从前下榻的“竹院”,宋星然要翻查西南大营的账册,便没有再陪同清嘉一道,待她安置好他们,再回房歇息时,已是日落黄昏。
天际彤云密布,如火如荼,热烈得似要将天幕焚毁,宋星然坐在凉亭中,一手执笔,一手执卷,神色认真,眉眼清肃,清嘉远远望去,身后的晚霞在他上投下侬丽的光,他端坐在光明灿烂中,英俊得好似神祇。
清嘉心中生出暖意来,终于有精力与他说道说道昨夜他做的糊涂事。
清嘉走上前去,拿过墨条,安静地研磨。
宋星然又不是圣人,才开了荤,正是稀罕清嘉的时候,四下无人、红袖添香时,难免生出绮思,他将墨条抢了过来,随手扔在一旁,便将清嘉拽入怀中。
清嘉坐在宋星然腿上,他便好似得了件稀罕的宝贝,这里捏捏,那里摸摸,觉得她身上总是香的甜的,美的好的。
温热的唇很快便贴了上来。
他这黏糊模样,实在不像昨夜出去偷腥的男人阿?
还是男人心其实大得很,这个也喜,那个也爱,这不过是寻常操作。
清嘉被宋星然吻得七荤八素,脑子里更偏向于想法二。
罢了,自己就是嫁了一个花心大萝卜。
清嘉轻轻咬住他的唇,将他二人的距离拉开了些,细喘着气道:“以后不许叫我等了。”
宋星然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很快明白清嘉是在与他秋后算账呢。
他摩挲着女子柔软的发,低声:“嘉嘉……我从前那些,皆是流言蜚语,都是假的,出入欢场,也都是应酬,我宋星然自忖清白,从来也只有你一个心肝宝贝。”
清嘉窝在他怀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谁信啊?阖京的人都是瞎的不成?
才腹诽了一瞬,下巴又被他捏住,湿热的唇眼看就要贴近,清嘉捂宋星然的嘴,不叫他得逞。
她柔柔地哼了声:“若再有什么野花野草的传闻回来,夫君要如何赎罪?”
一连串湿漉漉的吻落在她柔嫩的手上,宋星然在她掌心狠狠嘬了口,才哑声道:“叫我家宝贝娘子不高兴一次,送一间铺子,好不好?”
“城西的琅嬛阁,权当作我此次的赔礼。”
琅嬛阁?卖得都是珠宝珍奇,很受京城娘子们的喜好,这铺子不错,日入斗金。
再没有比拿钱来的踏实的事了,清嘉心里满意,面上却还是幽怨模样,素手拍了拍他白璧似的面颊,含嗔带怨的:“谁稀罕?我只要夫君多疼我。”
她小嘴甜丝丝的,美人在怀,宋星然个才开荤的老男人,如何把持得住,凑在她唇边轻笑,手却是不老实的:“疼,怎么不疼?”
“夫人不要,我却不能不给,一会儿我便叫宋谅将地契房契都给你。”
话音渐渐低,他也越凑越近,终于含住她娇艳若芍药的红唇,交缠吮吻。
宋星然亲吻时,喜欢用犬齿去磨她下唇,厮磨时,清嘉每每觉得那股痒麻之感便从唇上升腾,再传至四肢百骸,搅得人理智全无的。
清嘉晕晕乎乎地想,他不愧是情场浪子,哄女人可真有一手,自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已然抛诸脑后,只记得与他恩爱缠绵。
——
此后,宋星然只在家闲赋了两天便重回朝堂了,他公务繁忙,每每在官署中待到天色昏黄才归家,一道用了晚膳后,还有看不完的文章书折。
清嘉无需顾及宋星然,清许伤势大好,也很快找到称心的房子,将东西置办齐全便好搬过去了。
日子可真是逍遥快活,心无烦忧。
但她忙于照看清许,与宋蔚然玩闹的时间便很少了,宋蔚然跟着清嘉在竹院乱转,但清许是个闷性子,整日呆在房中看书,宋蔚然喜欢上房揭瓦地到处玩,不过几天便嫌无聊,终于等到清许大好,便迫不及待邀清嘉出门。
清嘉也打算购置些新物件,好在新房中使用摆设,便欣然应允。
出门一遛,才发现近来京城中最受人热议的,无非两件事。
一是宋星然与花魁娘子曲烟波的爱恨情仇,二是去西南代掌军务的兵部尚书薛崇,死在了凉州城。
又因前者是个十分浪漫的爱情故事,加上女主角曲烟波事后便不在云琅阁挂牌,行踪莫测,所以在热度上暂压尚书命案一头。
作为事件主人公之一的清嘉,很想听一听民间创作者是如何对此事添油加醋的,于是便故地重游,又去了上回听书的忆思楼。
这回二人是熟门熟路,挤着熙攘的人潮寻得空位,点了瓜子花生豌豆等零嘴,便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此时上回才歇,说书人周麻子手中折扇“唰”声破开,轻摇几下,绘声绘色道:“书接上回,朱小姐□□未遂,更得偿所愿,嫁给云大人。”
现场嘘声、拍桌声混成一片。
宋蔚然生生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都要握不住,洒出一大片,险些污了裙衫。
清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淡然自若地:“不必太过较真。听一乐呵便好。”
在群众高涨的情绪中,周麻子狠狠拍响手中木块:“这便是洞房花烛鸳帐暖,那便是屋漏还逢连夜雨。”
“小红袖被云大人接回京城后,其美貌更是引得当朝将军觊觎。”
“且说这位将军生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似个熊瞎子一般,多番想要强占小红袖。小红袖虽零落风尘,却是贞烈性子,不愿委身于不爱之人。”
“将军一怒之下,欲将小红袖斩杀,是忠仆护主,小红袖方死里逃生。”
“杀人泄愤之后,将军扬长而去,可怜小红袖一弱质女流,亲自将仆人至顺天府,满心悲愤的她,敲响了鸣冤鼓!”
忆思楼内爆出一阵鼓掌,届是为这位女英雄叫好的。
接下来的剧情无非是云大人赶赴现场为爱侣撑腰,先是大闹顺天府,而后更是告了御状,与将军于金銮殿前对峙。
清嘉感慨,艺术来源于生活,她一个当事人都听得津津有味,难怪这跌宕起伏的故事能在京城内流传半月有余,不见衰落。
但接下来的剧情,清嘉又笑不出声了。
“皇帝怜悯这对真心相爱的苦命鸳鸯,特下了圣旨,去了小红袖的贱籍,将她许给云大人做了贵妾,自此郎情妾意,恩爱长久,二人诞下了三子二女,子孙满堂。”
“至于那横刀夺爱的朱小姐呢?空有个正房娘子的名头,无半分恩爱体面,竟是孤老终身,一生无儿无嗣。”
“云大人百年之后,他与小红袖的长子,不堪忍受这毒妇,一剑将朱小姐斩杀了。”
现场一片哗然。
有说这位大公子大逆不道的,也有人直呼解气的。
只有宋蔚然与清嘉大眼瞪小眼,面上表情皆是尴尬,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离开了人声鼎沸的忆思楼。
宋蔚然挽着清嘉,小声安慰:“嫂子,这些市井之言,都是假的嘛。”
清嘉是最无所谓不相干之人的评价,但骤然惊闻自己不得好死的噩耗,也给她些启发。
她不求宋星然一心一意,后院空置,只要相敬如宾,互留些体面便好,她想了想,只要自己不做太出格的错事,凭自己哄人做戏的本领,宋星然不会十分厌弃她。
除此之外,还需生个孩子,只要不是十分草包,国公府的孩子,不至于混得太差,也能为她颐养天年。
膝下有了孩子,自己地位稳固,手握有实权,体面威严,便是宋星然一个个地往后院塞女人,她也是无所谓的。
想明白这层关系,清嘉都开始后悔了。
这几天宋星然从书房回房时大都深夜,缠着她亲热燕好,因她太睡梦中十分困倦,五次有三次都被她拒绝了。
这样可怎么生孩子?
——
朝堂之上,薛崇命案更叫人心惶惶。
薛崇一行人,还未进入西南大营,便在凉州城外遇上了土匪,一行五百来人竟无一人生还。
天子震怒。
薛崇是皇帝特使,更是派到西南大营的一双眼睛,如今这双眼被生生抠出来,天子威严亦受到挑战。
偏还有朝臣上书,西南之地治安不良,匪患严重,还需尽早将冯凭放出,早归西南,以平匪患。
气得皇帝偏头痛都患了,日日丹药都要多加一斛,脾气日渐暴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