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柳慧箐没好气地将枕头从他怀里扯出来扔在床头,“锦儿如今是我们柳家翻盘的希望,你们为了后院里的那点虚荣心龌龊事,让他当街出丑,到时候丢人的是他自己吗?”
柳慧箐拍着自己的脸,“丢的是咱们整个柳家的脸面啊,咱柳家丢人丢的还不够多吗。”
“今天这事,救人的若是谭橙,那还算好,可救下锦儿的是她谭柚啊。”
柳慧箐心底阵阵发凉,“谭柚不管曾经如何,现在她都是驸马。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长皇子对这个驸马还算满意,那孤本名迹往谭府一送就是两大箱子。”
“现在谭柚救了锦儿,满大街都在传她们是旧识,你说长皇子会怎么想,你说他还能怎么想?”
柳慧箐将掌心摊到柳主君面前,“光是想想他善妒的后果,我这掌心里的冷汗就没停过。”
柳主君摸了一下,果然满手潮湿。
“冉儿本来送到他外祖父那里教导的好好的,端庄大气贤良淑德,结果被你接回来教了没两年,胆子大到敢撺掇太君后给长皇子下药了!”
柳盛冉就是原本的柳贵君,如今冷宫里的柳氏。
柳慧箐越想这事越气,“人家才是亲父子,他在这里面算个什么东西!”
“就因为他不长脑子,柳家才变成今天这副局面。就这你们还打算毁了锦儿的名声。”
“我跟你们说,你们趁早把他供起来养着,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都给我滚蛋!”
柳慧箐满脸烦躁,“老娘提着脑袋在外面做官,当小人赔笑脸,你们在后院好吃好喝的坐着,不消停就算了,还净你他爹的扯后腿。”
柳主君平时脾气挺大的,但柳慧箐真发火生气的时候,他就不敢吭声了,“这事也不是我做的,你那些侧室还有其他几房,都不是很喜欢锦儿。”
就因为柳盛锦长得太好看了,气质脱俗,往那儿一站跟他们儿子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柳盛锦一回京,其他好人家哪里还轮得到他们儿子挑,肯定是奔着柳盛锦去了。
他们这才脑子一热,说给柳盛锦一个下马威让柳盛锦少以为如今的柳家求着他,谁知道闹出这些事儿。
这事柳主君自然知道,只不过他儿子柳盛冉刚出事柳盛锦就被柳慧箐接回京,他心里不舒坦,虽没插手却也当做没听见似的,默许了。
“柳家早就不比之前,冉儿出事的时候,皇上连半句话都没过问,你可知为何?”柳慧箐压低声音,字字清晰,“因为柳家不值得。”
柳家的势力对于皇上来说根本不能成为强有力的左臂右膀,成不了她背后的助力,所以不值得她跟长皇子撕破脸,这才不闻不问当做没柳盛冉这个人一般。
君后以下,其余人对于皇上来说都是暖床的,什么贵君侧君君侍,都一样。
皇上怎么会为了个暖床的,打破如今还算平衡的朝堂局面,惹恼长皇子让他不高兴呢?
柳主君这才吸了口凉气,心脏一紧,脸上露出几分害怕不安。
他原本只当皇上是碍于长皇子的原因,这才不能对冉儿手下留情,其实心里还是有冉儿的,毕竟冉儿可是贵君啊,谁成想皇上在这事上竟是个漠视的态度。
“我们是夹在长皇子跟皇上之间过活,哪边都不能依靠,哪边都不能得罪,静静地熬过这两年便能见分晓,”柳慧箐神色颓然,“现在可好,冉儿先被贬进冷宫,现在谭柚又救了锦儿,我们是要把司牧得罪死啊!”
长皇子看着柔柔弱弱的,真要下手的时候从来不留情。
“当年先皇刚走他上朝,有个老臣以死相逼不愿意让他参政,司牧就面无表情地看那个老臣以头抢地满脸是血,冷眼旁观,甚至笑着说,‘你接着磕,你死后我踩着你的尸体照样上朝’,我就问你,有几个男子能心狠冷血到如此地步?”
“这一两年是稍微好了点,你才忘了他是吃人的老虎,不是柔弱的小猫。”
六月份的天气,柳主君大半夜的竟感觉有寒风渗骨,他往柳慧箐身边靠了靠,六神无主地问,“那怎么办啊,事情都发生了。”
“我本想再拖拖看,现在看来拖不下去了,”柳慧箐一脸严肃,跟柳主君说,“明日,你带着锦儿备上厚礼,亲自去谭府道谢。”
“我问过了,真正勒停马的是谭柚那个叫花青的丫头。记得,一定要好好谢她,让所有都知道柳家谢的人是她才好。”
“既然锦儿跟谭橙是旧识,那咱们便先走谭家这条路。”
既然不得不站队,那就先站谭府,随后看看长皇子的态度再做打算。
“要是明日一早长皇子没发难,那便尽快撇清锦儿跟谭柚的关系,让街上那些别再往外传。”
柳主君连连点头,“我都记下了。”
他临睡前,又忍不住小声问,“那皇上那边?”
他想问的其实是柳盛冉怎么办,毕竟他曾是皇上的贵君,一旦他们走谭府这条路,就意味着站在了皇上的对立面,那作为皇上曾经的贵君算是彻底捞不回来了。
“你就别想了,他咎由自取,甚至连累家族至此,他以死谢罪都是轻的。”柳慧箐没好气的说。
柳主君闻言偷偷抹眼泪,也不敢再说别的,但心里终究是难过,毕竟柳盛冉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过了好一会儿,柳慧箐才开口,“冉儿如果能在冷宫过一辈子,已经是他的福分。”
柳慧箐侧躺卧下,薄被盖过肩头,“新政之后,皇上跟长皇子之间再难维持表面和谐。新政不过是个引子,之后的秋闱才是大戏。”
“你等着吧,这姐弟俩迟早撕破脸,就看彼此之间还能装多久了。”
这些事情终归不是柳主君一个深闺后院里的男子该去想的,他要做的就是按着柳慧箐的吩咐,跟谭府明面上搞好关系。
翌日,柳主君就带着厚礼跟柳盛锦去谭府登门拜谢了。
巧的是谭府就老太太在家,谭橙早朝后直接去了翰林院,而谭柚雷打不动地前往吴府教学。
花青被谭柚教了一番后,稍微客气两句就傻呵呵地将谢礼都收下了,柳氏顺带着松了口气。
到底是一府主君,真正做起事情的时候还是靠谱的。
街上昨日被马车撞翻的小摊柳家都派人挨个致歉,甚至做出了额外补偿,同时还不着痕迹提了提多亏谭府的花青勒停马,这才没酿出什么大祸。
大家一起噫吁嚱个不停,半天时间不到,街上的传言慢慢就变了,主人公已经从谭柚跟柳盛锦,变成了花青和那匹发狂的马。
内容也从“英雄救美”变为“家仆大战疯马”。
花青,“……”
这事传到吴府的时候,可乐坏了苏白苏三人。
“花青定要骂爹哈哈哈哈哈,”苏虞扇着扇子说,“阿柚的话就是京城第一公子,轮到花青就是匹马。”
吴嘉悦边练字边搭腔,“现在街上说的都是柳家心善又大方,柳公子也是好名声。”
“对,名声不好的也就咱们阿柚了。”白妔摇头感叹。
苏婉凑过来,小声说,“可是我听到别的版本,说是阿柚曾在宫里救过长皇子,好像这事跟太君后出宫以及柳氏被罚都有关。”
吴嘉悦闻言眉心微跳,捏着笔的手不自觉一抖,墨水就这么掉在纸上。
她赶紧换了张纸,低头重新写。
苏白苏三人看向吴嘉悦。
苏虞扇子点着下巴,身体后仰,眯起眼睛看向吴嘉悦,“总觉得你知道点什么。”
跟她们三家比起来,吴嘉悦肯定知道的更多。
吴嘉悦不仅知道一点,吴嘉悦甚至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毕竟宫宴当天有人给吴大人传纸条,因为这一事险些连累到了宫里的吴贵君。吴嘉悦作为吴府嫡长女,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若是以前,吴嘉悦肯定抖着腿让苏白苏给她捏着肩膀,然后把长皇子想要设计谭橙的事情说出来。
反正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她把这事抖落出去,让谭柚心里别扭,自己未来夫郎想算计的人是自己嫡姐,多有意思。
可现在,吴嘉悦觉得这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
毕竟驸马现在是谭柚又不是谭橙,再说这些事情多影响人家感情。
“说说说,快点说说。”苏虞扇子往腰后一别,狗腿子地跑过来,主动给吴嘉悦捏肩。
她表示,“这一书房里就你我四个人,从你的嘴进我们的耳,绝对不会再往外传。”
“对对对我们都是自己人。”
吴嘉悦抬头,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妔跟苏婉也围过来。
两人眼睛巴巴地看着她,一个作势给她捶腿,一个捧着茶盏给她奉茶。
吴嘉悦,“……”
论听热闹事儿,没人比苏白苏她们三个还积极,明明吃不到最新鲜的八卦,但还是好奇死了。
“宫里的事情都流到外头去了,你心里还没点数?”苏虞给吴嘉悦抛媚眼,把吴嘉悦吓得一激灵。
吴嘉悦赶紧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让她,“滚滚滚。”
吴嘉悦觉得苏虞是真的有点东西,脑子转得总是最快,“那我说说,你们可不能外传。”
不管宫里的事情是怎么流出去的,反正今天书房里的这些话只有她们四个知道。
吴嘉悦跟三人头凑头,将那日琉笙苑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最后还叮嘱,“可不能跟夫子说。”
苏白苏三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这么一讲……”苏虞直起腰,扇骨轻敲掌心,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在吴嘉悦以为她会八卦谭橙跟长皇子的时候,苏虞说,“殿下对阿柚真是情根深种啊!”
吴嘉悦,“?”
吴嘉悦一脸茫然,她刚才说的是这个吗?她讲的不是皇宫辛秘吗?怎么就情根深种了?
苏虞解释,“长皇子为了未来妻主也就是咱们的阿柚,当天解决了跟阿柚叫板的柳贵君,第二天就把不好相处的太君后都送到宫外。啧啧啧,这感情,谁敢说不是爱情。”
“还有还有,阿柚英雄救美,长皇子为爱送走恶父,这分明就是双向奔赴的神仙爱情啊。”
苏婉跟白妔跟着附和。
三人彼此对视,随后揶揄嘿笑,默契极了,“阿柚好福气啊。”
吴嘉悦,“……”
吴嘉悦看着苏虞以及苏婉跟白妔,目露钦佩,缓慢抬起双手朝三人比了两个大拇指。
角度清奇,关注点奇特,不愧是你们。原来之前大家玩不到一起去是有原因的。
别人看的是事情,就她们仨看的是感情。
苏虞收起扇子又把书拿起来,“再说,这事阿柚心里估计也都清楚。”
她单手搭在吴嘉悦肩膀上,“阿柚心怀明镜,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吴嘉悦说的这些事情没必要藏着掖着,这么遮遮掩掩反而显得有问题,坦坦荡荡说出来多好。
“快读书,我听见阿柚的脚步声了,”苏虞赶紧翻书,“我可是要考进士的人,岂能跟你们闲聊。”
“说的好像谁不是进士一样,”白妔掸着手里的书道:“本进士考考你……”
四人打打闹闹又是充实学习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