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又跟他置气了。
裴珏无奈摇头,他对姜窈“恃宠而骄”的性子是再了解不过的。
在旁人面前,她自然是懂事守礼的,前段日子有意与他保持距离时,对他也是如此。
但现如今,他把话挑明了,她那些娇气便又尽数出现了,半点不带掩饰的。
太娇气的小娘子会让裴珏觉得麻烦,他没那份耐心去哄谁。可这股娇气劲儿放在姜窈身上,他却觉得很受用。
他甚至爱极了她的娇态。
亦或者说,无论姜窈是什么性子,他都喜欢。
天色不早了,姜窈又开口撵人,裴珏也没打算厚颜留下。
走当然要走,但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裴珏带着姜窈去了那处空地,问她:“想好了吗,种什么?”
姜窈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想到还能种其他什么,便依了裴珏的话,种杏树。
裴珏颔首,言过两日就送过来。
姜窈却道:“我与世子夫人说一声,请花匠送来就行。”
裴珏睨了她一会儿,方缓缓道:“窈窈不明白吗?我想讨好你。”
姜窈听了,不觉移开了目光,也亏得裴珏能把这句话说得如此坦然。
她半侧着身子,裴珏只能看到她如凝脂般的侧脸和微红的耳垂。
她既羞了,他也不好再逗她,再逗下去,她就得恼了。
凡事过犹不及,裴珏深知此理。
临走前,裴珏从怀里拿出一个红封,与姜窈道:“明晚和正月初一人多眼杂,这压祟钱就提前给你了。”
姜窈有些怔忡。
自她能记事以来,往年辞旧迎新之时,她几乎没有收到过压祟钱,没想到如今都十六了,竟然能收到裴珏给的压祟钱。
这感觉实在太过新奇。
她愣了片刻,有些不自在地道:“我都多大了,要什么压祟钱?”
裴珏轻笑起来,眸色柔和地看着她道:“你多大?不过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娘子罢了。况且,旁人有的,窈窈自然也不能缺了。”
姜窈愣愣地看着裴珏。
不知是因着过年的气氛,还是裴珏这话,她竟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她从裴珏手里接过红封,抿唇不语。
裴珏过去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弯腰温声道:“新岁将至,愿窈窈长乐无忧。”
姜窈不觉攥紧了手中的红封,在眼泪落下来之前推搡着裴珏往外走——
为着一个红封和一句话就落泪,太丢人了。
等他走后,姜窈拿着红封回了屋里,只觉得心跳快得离谱。
那红封拿在手里发烫,临睡前姜窈的耳边还回荡着裴珏那句长乐无忧。
翌日便是除夕,姜窈早早地起了床,与裴华玥一道去葳蕤轩给乔氏请安。
裴家人多,往日里倒不一定能来得齐整,今日无论如何都要齐聚葳蕤轩的。
一家子一道用过早饭,裴崇兖便要领着众人外出祭祖。
姜窈再得乔氏喜欢,也是外人,这种场合去不得。
因担心姜窈一人在府中无趣,乔氏便给她找了点事做。
乔氏道:“这葳蕤轩新换的窗花,往年都是阿玥她们剪了晚上贴上的,窈窈若无旁事,便让翠芜教你,等咱们祭祖回来,再让阿玥、嘉仪同你一道剪。”
姜窈笑着应了。
裴珏也随裴崇兖离开,走了没两步复又回头看姜窈,却见她已经与翠芜商议起要剪什么窗花了。
不仅半点落寞之色都没有,甚至还隐隐有兴奋之色。
裴珏勾了勾嘴角,再度转身离开。
裴崇兖虽与裴玢等人说着话,却也注意到了裴珏的小动作。
他打发了裴玢等人,小声与裴珏道:“若真喜欢,年后便让你母亲去提亲,早日定下来。”
裴珏也没看他老子,只道:“是真喜欢。但是她与姜家已无任何关系,便是要提亲,也是去陶家。”
裴崇兖皱眉,他当然也不想去建宁府,踏姜家的门,只是——
“那陶家如今远在北境,你莫不是想让为父此番出征,还得去替你提亲?”
老大不小的儿子终于动了娶妻的心思,裴崇兖这老父亲,不说老泪纵横,心情总归是激动的。
要让他去北境陶家提亲也不是不可,就是战事一起,会显得比较仓促,回头倒让陶家误会他们裴家不重视这门亲事。
裴珏道:“父亲多虑了,儿子的意思是,等陶家回京后再上门提亲。”
裴崇兖可算是了解这儿子的,既说了这话,想来是有把握让陶家尽快回京的。
他倒是想多问两句,却也顾及着今日是除夕,便按下不表了。
一大家子祭了祖回来,已是下午。
裴华玥拉着裴嘉仪一道,去与姜窈同剪窗花。
姜窈从前没剪过,纵然跟着翠芜学了小半日也还是手艺不精。
她叹气:“看来我着实不善此道。”
裴嘉仪拿起她剪的窗花看了看,没忍住笑出了声:“姜姐姐这剪得也真是太粗糙了些,还不如我初学时。不过也无妨,贴窗花就是图个喜庆,往年我剪得也不好,祖母也贴上了呢。”
裴珏恰好陪着乔氏与裴崇兖进屋,听了裴嘉仪这话,便道:“你现在剪得也不怎么样。”
裴嘉仪:?
她气鼓鼓地扔了剪子,拿着刚剪好的窗花向裴珏走过去,非得让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六叔什么意思?我哪里剪得不好了?这不挺好的?”
她一面说,一面把窗花递到裴珏面前。
这哪里不好看了?明明很好看!
裴珏没理会她,径直走向姜窈和裴华玥,随手挑了一个福字出来。
他问:“这谁剪的?”
姜窈瞥了眼那歪歪扭扭的福字,不好意思地承认了:“我剪的。”
剪得实在是不好看,姜窈都以为裴珏又会挑三拣四一番,谁知他竟然道:“还不错。”
众人:……
乔氏与裴崇兖对视一眼,彼此便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裴珏只怕是早就知道那是姜窈剪的,故意演了这么一出罢了。
乔氏这般想着,便同情地看了眼裴嘉仪。这孙女方才那话是半点恶意都没有的,偏生裴珏护着姜窈,要给她撑这个脸面。
啧啧啧,真是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
裴嘉仪可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她瞪大了眼睛,怀疑她六叔是不是突然分不清美丑了。
姜窈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裴珏,若是还不知他的意思,那就是白活了。
她本想从裴珏手里把那福字抢回来,却又顾忌着旁人在场,硬生生忍住了。
裴珏知她不敢轻举妄动,但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再逗她。
他作势要把那福字放回去,却眼疾手快使了个障眼法,把福字放进了袖口。
这些没瞒过姜窈的眼睛,她不着痕迹地瞪了眼裴珏,便又低头与裴华玥剪起窗花来。
裴华玥低声与她咬耳朵:“六哥护着你,倒是让嘉仪平白气了一通。”
姜窈抬眸看着她,忽地想起裴阙宴客那晚,裴珏曾言,裴华玥与裴阅都已看出了他的心思。
姜窈的手抖了下,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讪笑了两声。
只是她绯红的脸颊却让裴华玥看出了端倪。
裴华玥扯了扯姜窈的袖摆,好奇地问她:“姜姐姐,你可是已知道六哥的心意了?”
姜窈本有意避开这个话题,没想到裴华玥又主动提起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正与裴崇兖说话的裴珏。
他的神色与往日相较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清清冷冷的那个裴郎君。
可姜窈自听过他说的那些情话后,便如同发觉了什么独她一人所知的隐秘一般。
裴珏他是食人间烟火的。
姜窈收回了眼神,脸上扬起笑容,语气轻快地道:“嗯,我知道。”
知道裴珏为她心折,知道他早就动了心,也知道他对她的种种庇护。
*
姜窈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建宁府,更是第一次在旁人府中过年。
可这却是她过得最舒心的一个年。
镇国公府中的人,虽有周氏这心思多的、有梁氏这防着她的,但明面上对她都很是不错。
府里的其他人,对她更是没得说。
家宴上,男女分席而坐。
裴嘉仪下午被裴珏气了一通,但她性子好,也没把这气撒在姜窈身上,照常与她亲亲热热的。
她兴奋地道:“一会儿咱们去汴河放河灯,祈祷来年万事顺遂。”
姜窈奇道:“今日是岁除,不用守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