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做这些,那你为什么要当山匪?”春雨歪头问道。
李明韫安安静静地小口喝粥,听着春雨和山匪炭炭一问一答地说话。
“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炭炭无奈地说,“我爹娘都不在了,我独自一人在闽州后来遇上了这些兄弟们,就一起当山匪了”
“当山匪这么简单吗?想当就能当?”春雨搓了搓手跃跃欲试,眼里泛光,这激动的神情让一旁的余五嚇了一声。
这世道真是变了,连女子都想当山匪了
“也不是。”炭炭说道,“是因为我认识他们,所以才当了山匪他们以前也不是山匪”
“是觉得当山匪比普通百姓更好?”一旁的李明韫开口问道。
炭炭认认真真想了想,点头应声是:“就感觉做普通百姓会受欺负,我以前总被欺负,现在没人敢欺负我。”
“那是因为老大帮你。”丧胆端了碗走过来,“不然你肯定会被欺负。”
春雨一听说山匪老大,立马就来了兴致:“你们老大人怎么样?看上去人就很不错,他对你们很好是吧?”
“那是自然。”丧胆一脸骄傲,“我们老大可是最厉害的!人也特别好,很为我们着想。”
“兄弟们遇上什么难事,他都会解决呢!”另一个山匪附和道,“有一次兄弟几个被府衙的人抓了,老大单枪匹马把人救回了,那些个官兵如今都不敢再来!”
在别人眼里是可怕的事,但在他们眼里却是好事,春雨想到,要是在光州遇上这样的事,她家二老爷早就要想办法把山匪都给抓住。
自古官匪不容,他们的立场到底是不同的。
李明韫若有所思。
听说闽州的郑知府是个有手段的人,前些日子还剿了匪,几十个山匪都被抓进了闽州府衙的大牢,看来,那些不是他们的人。
“这里山匪很多吗?”她问道,“除了你们,还有别人?”
“当然是有的。”丧胆看了眼她,“你来闽州没听人说过吗?这儿是山匪窝,走哪哪就有山匪。”说完他嘲讽地笑了笑,“山匪都要比百姓多了。”
炭炭怕他们不理解,就慢慢解释:“是这样的,这地方前些年还太平,如今越来越乱了。府衙那边想征多税收用于剿匪,但结果匪没剿灭,百姓交的税却来越多,大家都苦不堪言这几年百姓哪有什么闲钱,都用于征税了当山匪虽然不好听,但不用征税啊,府衙的人也不敢来找麻烦”
见对面的人不赞同地皱了眉,炭炭急忙说道:“当然,我们不害人的,也不抢别人的东西,我们都是自食其力。主要是,每年繁重的税我们是真的交不起,为了这个唉,世道如此,谁又是真想当匪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 形势
“山匪越来越多,那征的税钱用到何处去了?”春雨绷着脸说道,“我们来闽州路上,会遇上一些从闽州出来的人,他们还说闽州府衙这段时间剿匪得力呢!”
“屁!”丧胆骂了一句,“府衙那一堆蛀虫,光吃粮食不长本事,就做表面功夫,成日打着剿匪的旗号到处鼓动百姓,什么缴税是为自己啊,为闽州啊,都是废话!蠢货才相信他们。”
“不是之前抓了几十个山匪吗?我们听别人说”
“谁知道那是些什么人!今日这里抓几个,明日那里抓几个,我看呐,抓来抓去都是同一批人!”
春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气得咬牙切齿的丧胆不作声了。
抓来抓去都是同一批人是真的吗?抓了,又放了?
李明韫也同样看着丧胆,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别胡说过头了。”炭炭唉了一声拍丧胆的肩膀,然后对着李明韫她们不好意思地笑,“这没根没据的话也就随口一说,我这兄弟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这才你们也别当真,这样的话,若是府衙的人听到了,估计得找他麻烦”
丧胆哼了一声,没有再说先前的话,恶狠狠地说了句:“若我把这消息放了出去,不一定没人信!”
这话说到这里,春雨就知道刚才他真的只是气急了才随口说的。他看来是真的厌恶极了府衙,才会说出这种中伤府衙的话来。
也是,山匪和官兵自古以来,势不两立,在他们眼里,对方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
平剑盯着丧胆看了两眼,笑了笑:“你不怕被抓?这是摸黑府衙名声。”
“我又不怕。”丧胆说道,骄傲的样子跟他们的老大如出一辙。
“既然觉得赋税过重,为何不上报?朝廷早就派了十二州总督到西部,巡查州县,整治乱象。将此事交给总督府,最适合不过。”李明韫不慢不紧说道,垂下眸子。
这十二州总督是当今圣上自十多年前西部暴乱后设的一个官职。西部十二州比较分散,各州之间联系并不紧密,且都不易管束,设总督的目的为的都是统筹管理各州,以便于朝廷能更快地了解这十二个州的情况,从而集中治理。
听说,最早是她外祖父提的一个举措,他上书给朝廷,希望陛下派遣有能力的大臣统辖西部各州,那时候,外祖父心里的第一人选是定国公。但后来由于什么原因,陛下并未同意,一直搁置到发生那场祸事后,才开始安排人部署。
“上报?哼,那些当官的都是一伙的,就傻子才相信他们真的会为民请命。”丧胆呸了一声,“那魏总督,能当个什么事?我看呐,风一吹人就倒了,都不用别人推。”
魏总督魏宿是一名老将,年过四十,打过大大小小数百次战,但始终不得陛下看重,之所以能够任十二州总督,是因为十四年前平西一战中他跟着王天肖得了大部分军功,陛下对他另眼相看,再加上王天肖为他请愿,这才让他留在西部当一方总督。
能当上一方总督的人,怎么会风一吹就倒了呢?春雨疑惑地眨眨眼,看向李明韫。
李明韫抿抿唇,她还真没想到,魏总督处理不了州县的事务。是他不想得罪别人,还是西部的知府知州都是滑头,他没办法处理?由此可见,这西部的水真是深,乱得很。
她想了想,对着丧胆说道:“那还有西部监察御史呢?像这种事监察御史也有权过问,魏总督管不着,不代表其他人也不管。”
“那监察御史原是个有志向的,上任后东奔西走,为的就是整治西部的不正之风,但被人盯上,接二连三家里遭殃而后就不敢出声了。如今什么事找他,他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知道是什么人?”李明韫皱眉,那些人真是胆大包天,连朝廷派的官都敢动手。
“哪里能知道,就算他知道也只能说不知道,自己认下这次遭的罪,免得又有下次那些人都是不怕死的,就怕自己利益受损。”
丧胆从小混迹在下九流当中,这样的事听了不下百遍,只不过,这些话是传不到上头去的,他们之间,相隔了可不仅仅是钱财的差异,还有权利和圈子没权的人,说什么事都是胡说。上头的人几句混账匪徒就把人打发得老远,连他们的身都进不了。
李明韫敢保证,若是没有遇上山匪,她是绝不会从寻常百姓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只有恶人,才能看清真正的恶人。
“不从民意,终会出事。”她说道,“现在只是很多百姓还经得住,要是真到经不住的那一日,十多年前那桩惨案未尝不会再发生,那时候,若是暴民再次闽州说不定又会大乱。”
丧胆看着她的目光变得不一样了,心里带了点欣赏和佩服,这女子年岁不大,端的是大局之观,别的人听到这样的事大概只会惊呼、害怕或者愤愤不平,而她,想得长远,想的是以后可能会出现的乱象。
“你知道十多年前的事?”他问道,打量眼前的女子,“那时候你出生了?你不是这里人吧?十多面前的事,像你们这样的小姑娘应该都是不知道的。”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李明韫沉默了,却不是因为他问得咄咄逼人,而是自己想到了那未曾谋面的外祖父一家。
春雨狠狠瞪他一眼,小姐的外祖父因为那件事被害,小姐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知道的。”默了默,李明韫垂眸说道,“陈大人,就是因为暴乱而死。”
炭炭一听陈大人立马点头,一脸惋惜和痛苦:“要是陈大人在就好了。”
“是好也不好。”丧胆猛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陈大人为民着想,但心过善,斗不过那些人的。他把闽州治理得再好,也敌不过有心之人的算计其实老大说得对,是他的这份赤诚之心害了他。”
嗯,这句话老大是说过,只不过大家对陈大人一如既往地尊崇,老大也是一样。炭炭在心里想。
“你胡说!”李明韫激动起来,“这怎么能怪外陈大人呢?”
“我没胡说,是我们老大说的。”丧胆摊开手,一只手搓了搓手心,“原先我是不明白的,但越想越明白。”
第二百九十二章 闽州城
见女子生气了,丧胆唉的一声:“这当然不能怪陈大人,我们老大只是说,陈大人心善,正直纯良”
“是贼人的错,反倒说是好人太过于好,这是借口。”李明韫绷着脸说道,语气变得不善起来,“总不可能天底下老实的人活该受欺负吧?”
这说到哪跟哪啊。丧胆瞪大了眼,这女子是在歪曲他的意思。
李明韫抿唇,脸绷得紧紧的,任谁都能看出她的不满。
丧胆看她出奇的倔强,把准备反驳她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这不是陈大人的错。”炭炭打了圆场,“这件事不要再争了。”他指了指丧胆,“姑娘,你莫怪,他就是随口一说,我们闽州百姓都敬仰陈大人。”
他把自己归为百姓,可见他真的不是大恶的山匪,李明韫看他一眼,“嗯”了声。
话到这里已经多说无益,李明韫等人喝了粥道了谢牵马离开,炭炭叮嘱了几句“路上小心”,在门口目送他们。
丧胆“呵”了声:“炭炭,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你跟着她们一同离开?”
“那不行的。”炭炭立马摇头,坚定地说,“我要等老大,我要跟着老大。”
一提到老大,丧胆也就不调侃了:“估计快回来了,我们在这里等着他们。”
炭炭点头。
过了一刻钟,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风而来,林间树叶泛着水光,青翠欲滴。
马蹄声越来越近,三个山匪一脸兴奋地出来,只见他们老大纵马在前,身板挺直,表情肃然,如叱诧疆场的将军,鼓舞人心,让人蠢蠢欲动,忍不住想随他一同去往战场。
“老大!”炭炭挥手,等年轻男子下了马,他迎上去,“你终于回来了。”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抬步往屋里走去。
闻风在后面一跳而下,一掌拍在炭炭肩膀,炭炭往旁边一躲,丧胆伸掌前来,和他过招。
莫名其妙就打起来了,炭炭摸摸头,还是决定跟着老大。
“有人来过?”年轻男子随意瞄了一眼周围。
炭炭惊讶于他的敏锐,但想到自家老大就是这么厉害,便高兴地点头:“是救了我的人,昨夜下了大雨,他们来此处躲雨。”
“救你的人?那时候你昏过去了,你怎么知道是谁救了你?”闻风收住招式,跟着走进屋,丧胆也紧跟其后。
年轻男子想到昨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几个人,眼神一动。
“这”炭炭一时被问住了,想了想,他说道,“她们跟我说了情况,与我记的得相差无二,我不会认错的。”
“那可不一定。”闻风一猜就一知道是哪些人,但他存心想逗炭炭,“昨日我们遇上几个人,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还把我们两个兄弟给绑了呢。”
“那也肯定不是他们。”炭炭笃定,“我们遇到的那几个人挺好的,那两个姑娘年纪小,长得乖巧,看上去就很善良”
“长得乖巧是真的,但善不善良我真没看出来。”闻风嗤声,摊开手,“炭炭,你不懂女子吗,看起来乖乖巧巧的,不一定就真的乖巧。”
“他们不是本地人,却只几个人来此,一不怕路途艰险,二不怕山匪打劫,他们可不简单,那带剑的男子,能单挑我们十个,还能和老大对招。”
炭炭沉默了,有些不服气,又无法辩解,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反正他们不是坏人,你莫要再说了。”
闻风笑了,看丧胆一眼,还想说什么,年轻男子发话了:“你们先出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寨,炭炭留下,我有事吩咐他。”
几个人点头,炭炭垂眸,等人一走,他问:“老大,有什么事吩咐?”
“宿云花我找到了,在峡谷。”年轻男子拿出一朵娇嫩的花,因为被采摘了太久的缘故,花朵蔫蔫的,快要枯萎。
过了一夜还能保持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宿云花有使肌肤再造之效,可见其非同一般。
“找到了就好。”炭炭接过花仔细查看,确保它还能用药,“老大,我们快回山寨吧,这花得尽快交给欧阳大夫。”
年轻男子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