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言语里恍有歉意,姜岁绵皱着眉,刚想要说些什么,门口便闯进一人。
是个小太监。
他怀里抱着个空空的食盒,一边哭一边骂:“殿下,他们说药材不足,不肯给您开调理身子的药。宫这都小半个月了...”
“榉木,住口!”
“殿下...”小太监一惊,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人,抽噎着闭上了嘴。
但即便这样,对方该听的不该听的也都听完了。
姜岁绵看向他:“三殿下?”
这般年纪的皇子,除了萧祈便只剩两个了呢,荣妃宫中可没这么破。
肃示,也就是三殿下萧祚点头,勾出个勉强的笑,“肃示不过化名,姑娘可唤我萧祚。”
“小太监胡,咳,胡乱言语,叫姑娘见笑了。”他道。
取名榉木的小内侍哽着,忿忿喃道:“明明就是二皇子使坏...”
萧祚一个眼神过来,他便又噤了声。
姜岁绵眨眨眼,若有所思。
如此一番,傻子都能看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丫鬟跟在少女身侧,也不免朝萧祚的方向看去一眼,却是彻底不敌视他了。
甚至还生出些同情。
多少是个皇子呢,怎么被欺负成这样?
示弱总容易引起人心底的怜悯,尤其是对方进退得当、举止合仪时,便更是如此了。
手背上的痛意渐缓,姜岁绵往前走了一步,“今日多谢三殿下,日后...”
萧祚定定的望着她。
小姑娘抿着唇,眉眼弯弯。
“日后殿下调理身子的药,我管够。”
一日两服,永不断歇的那种。
三皇子的面部表情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他便虚弱一笑:“那便谢过姑娘了。”
姜岁绵:“无妨,无妨。”
敏锐察觉到什么的青棠愣了愣,原本升起的那点同情的小心思倏地就散了个干净。
丫鬟为难地凑过去,贴在人耳边小声道:“主子,就算把药分出去了,您也不可能不喝的。”
这可不是在府里,今上还在呢,最多是再重新煎一副罢了。
姑娘不会想着能躲得过今上吧。
姜岁绵灿烂的笑容一淡,像被翻过肚皮的小刺猬,直接就焉了。
萧祚并不了解主仆两之间的交锋,只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姜岁绵的反应在他意料之外。
但当少女再看过来时,萧祚面色如初,仍是那副谦逊温和的模样。
他道:“说起来,我还未曾问过姑娘名姓?”
这没什么好瞒的,姜岁绵懒懒地就答了,可一个“姜”字刚说出口,一阵风便从屋内卷过。
下意识伸手格挡的萧祚望着扑进少女身前的雪绒,久久未曾回神。
那是海东青。
灰色的稚羽褪去,白而无杂,是海东青中最为名贵的一种。
姜岁绵抱着这只实心绒球,随手给对方顺了顺毛,小声控诉:“小白,你又重了。”
她的桃子都比不过它一半。
回答她的是一声响亮的鹰啼。
“姜姑娘...”萧祚将目光移到少女面上,“这是?”
姜岁绵回眸,不甚在意道:“别人养的,许是来接我的罢。”
“嗯?”
接?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嘈杂。
曹陌跨过阁阶,笑着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找着姑娘了。”
话落,曹陌也注意到了距少女不远处的萧祚,自然行了个礼:“三殿下。”
“曹公公不必多礼。”三皇子微侧过身,未受完他的全礼。
曹陌也不在意,正对着那厢的小姑娘,笑得慈爱:“老奴是来接您回去的,姑娘可饿了?”
“一点点。”姜岁绵舔舔唇,将暖炉似的毛绒球放下,海东青主动蹭了蹭她,才熟稔地展开翅膀飞了出去。
等到了冬日,它就会更受宠了,现在可不行。
极通人性的猎鹰早早认清了这点。
它飞过正门,停在一顶宽敞的软轿上,曹陌笑了笑,引着人往外头走:
“膳房做了樱桃肉和软溜珠帘鱼,正等着姑娘用呢。”
少女被他诱哄着,更饿了。等走到门口,她才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唤了声青棠。
小丫鬟心领神会地把落下的一小筐桃抱起。姜岁绵想了想,拿出两个,一个递给曹陌,一个给了三皇子。
曹公公看了眼自他进屋后再未开过口的三皇子,心下微思,却没多问什么,只是抬手替人掀起了轿帘。
“走罢姑娘。”
玄都阁地处偏远,周遭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独那片桃林勉强能入眼。但皇宫景致颇多,山水园林,如画如诗,这桃林也不过是极为普通的一处。
三皇子透过窗向外瞧去,那顶轿辇渐渐消失在四跃的桃花中,不留一丝痕迹。
就好似从未出现过。
萧祚把玩着手里的桃子,神色微暗。
原该不是一路的。
*
这厢姜岁绵下了轿子,看着那边椅座上的人,软声道:“圣上还没用膳?”
“嗯。”雍渊帝抬眸看她,眉心却是倏地一皱。
姜岁绵自然而然地走近,帝王兀一伸手,攥住了小姑娘右手手腕。
他眉眼冷厉,力道却放得很轻。
“怎么弄的?”
作者有话说:
圣上口中的她字可不只是指的姜夫人
肃示→萧(肃字底)和祚(示字旁)
玄都,桃花又称玄都花。
谢谢宝贝们的评论,比心~
第45章 上药
“摘桃子时不小心划的。”
姜岁绵没多在意, 露了个乖巧的笑,“很甜,今上要尝尝么?”
小姑娘肤色养得似雪般白皙, 哪怕是轻微的磕碰也像是白纸上不慎染了滴青墨的白纸,碍眼的紧。眼下药粉敷得厚厚一层, 生了些效用, 如今血痕结痂, 四周的皮肉却显得青紫, 就更是可怖。
雍渊帝眸色沉了沉,没有答她,而是吩咐人取来紫玉膏,又打了水,这才捻住小姑娘的指尖, 解开了遮在她腕上的手帕。
这是先前伤口疼痒, 姜岁绵自个系上的,眼不见心不烦。
顺便也能挡一挡。
雍渊帝的视线从帕上掠过, 转瞬后,帝王亲自拿了另一方帕子, 一点点将小姑娘浮在伤口上的药粉给擦去了。
剩余的药渗进肉里,却是沾了水才好弄掉。
姜岁绵忍不住想缩回手, “已,已经上过药了...”
原本捻住她指尖的人却往前一抚, 转而捏住了她的手腕。“这药性烈, 止血不止疼, 你熬不住。”
雍渊帝声音有些冷, 小姑娘咬着唇, 用左手揪住他的袖口, 低低念了声:
“疼。”
雍渊帝的手顿住,本就特意放轻的动作又柔上半分。他把人牵在身边坐下,指尖沾了药,剔透细腻的药膏在人儿手背上渐渐晕开。
等把手上的伤都小心涂过,帝王垂下眸,问:
“可还伤着别处?”
痛意被药膏的清凉盖过,姜岁绵摇了摇头。
雍渊帝细细往她另一只手上瞧了眼,见其微微发红,便也握着涂了一遍,然后才取过水中湿帕,将指尖残留的药膏拭去。
小姑娘缩回手放在膝上,说话的声音比往常弱些,“其实之前也不怎么疼了的。”
不换药也行。
“这可不成,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好?”一直捧药站在一旁的大太监搭着话,面露难色,“也怪老奴疏忽,竟没发觉姑娘伤着了。”
雍渊帝由着宫人擦干手上水渍,见人儿垂着头,伸手轻捏了下她的后颈,“药是谁给岁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