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澜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轻嗤:“要战便战, 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未曾想,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功夫, 一道调侃意味很浓的男声从混元宗众人所在的方向飘了出来:“傅兄不是最爱在擂台之上添彩头了吗?怎的今日竟这般的不近人情呢?”
在场的众人均有些讶异的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曲舟!
傅安澜光是听声都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齿,这可是交流盛会,他面前的对手乃魔修,对方就偏偏要在这个时候下了他的脸面?!这人真是够记仇的了, 不就是五年前他在内门大比上想要拿回那玄冥幽铁吗?他又没成功, 这会儿又抽什么风过来翻旧账!
其他宗门的人虽然有些惊奇, 但也没觉得怎么, 至于混元宗的人更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了, 这二人一向不和,简直可以说是从外门打到了内门,刚刚那么一幕,再正常不过了。
“哦……原来傅道友是欲拒还迎啊?你就这么想引起我的注意?”那女魔修咯咯娇笑出声。
“……什么彩头,你且说出来听一听!”傅安澜用力的咬紧了后槽牙,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不耐烦的开口催促。
女魔修收起了笑意,认真考虑了一番才接着道:“不如这样吧,你若是输了就随我回魔宗给我当道侣,要是我输了……我就跟你回混元宗给你做道侣,如何?”
此话一出口,那些正道人士纷纷露出了鄙夷之色,傅安澜的脸色更是铁青,他不仅感觉自己受到了调戏,还倍感屈辱:“你休想!”
“啧,好吧,好吧,你们这些自封的正道人士就是喜欢假正经,一点都不真诚。”女魔修无奈的双手一摊,给出了另一个条件:“这样吧,待会儿你要是输了,就随我回魔宗待上一个月,我输了的话……告诉你魔宗的护宗大阵布阵图可好?”
顿时,周围一片哗然,显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女魔修口气会如此之大。布阵图可是每个宗门的高级机密,难道说魔宗的人都是这般的恣意妄为吗?还真是……随性极了。不过反观对面那黑焱魔尊忽然紧了一下的躯体,似乎也是没有料到这女魔修会拿布阵图来当彩头。
傅安澜在细细观察了一番后,目光落回了对面女魔修的身上,心里盘算着自己要是能够赢得魔宗的布阵图,不仅混元宗上下,就连整个修真界都会对他刮目相看吧?到时候别说曲舟了,任谁在宗门里的脸面都越不过他去!
想到这,他的心头无比的火热,即刻扬声道:“好,就依你。”
那边玉书尊者直觉有些不对,可想要开口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在此时要是强硬的打断这场豪赌,只会让混元宗被他人耻笑,让魔宗的嚣张气焰愈发的高涨。于是最终,他只能神色不大好看的坐在原处,一颗心高高悬起,期望傅安澜能够争气。不然一名正道的青年才俊去魔宗呆上月余,名声可就全毁了!
就算日后这女魔修遵守诺言放他归来,混元宗怕是也容不下他。
另一边的曲舟和付绵绵则是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蠢货’二字,付绵绵甚至有些怀疑,对方要是在一开始就没有什么上古传承之类的奇遇,怕是在外门的时候就被人捏死了,哪里还容得他风光这么多时日。
下方的擂台之上,那女魔修在得到傅安澜的肯定的答复之后,毫无预兆的提剑就冲了过去。好在傅安澜也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反应极为迅速的闪避了过去,随即召唤出了自己的本命灵器,同对方缠斗在了一起。
初看,这二人的实力的确差不多,不管是近身搏斗还是远程的魔法攻击,都是你来我往,互有输赢。
只不过……傅安澜却是越打越心惊,在又一次灵器相交两个人弹射开来之后,他有些不安的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场战斗太过于束手束脚了……就好像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对方都能够预料的到。
这种感觉如鲠在喉,让他原本十层的实力,只发挥出了七八层。
一发狠,他掏出了一颗丹药仰头吞了下去,一边补充着体内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灵力,一边开始捏诀准备放大招。
对面的女魔修见状,似笑非笑的冷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缓缓地升到了半空之中,那尚未被身上黑袍覆盖住的指尖,隐约透着银色的光。
其他人许是没太注意,可曲舟却是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当年混元宗内门大比,因着付绵绵他可是把薛清舒研究了个透彻,眼前这一幕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眼熟了。紧接着,他略微回过头去找寻了一番,果然在混元宗这边没能看到薛清舒的身影。
他忽而就明白方才付绵绵笑的是什么了,还真是万万没想到傅安澜的那个道侣竟然有这么出人意料的隐藏身份。他打赌眼前的情景一定和他亲爱的付师姐脱离不了干系,失笑的摇了摇头,这下可热闹了。
不知道是因为施法过程中不能分心还是怎么的,傅安澜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手的异常,很快擂台上空乌云密布,伴随着吹得人睁不开眼的狂风,碗口大的雷电十分密集的劈了下来。
他志得意满的抬眼看向了对面,却惊愕的发现对方竟生生的硬抗了几道雷电,紧接着那人身形一闪,就没了踪迹。
下一秒,他只觉得脑后一凉,然后耳边便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女声,对方似乎是在感慨:“安澜,我这么了解你,为何你却半点都不了解我?我对你……很失望。”
最后的三个字,女人的语气是无比的冰冷。
傅安澜此时内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瞠圆了双眸,想要开口,但只觉得全身一阵酥麻,体内的灵力像是受到了什么攻击一般瞬间消散于无形之中。他手脚发软的滑倒在了擂台之上,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从那女魔修的黑纱帽下方,清晰无比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清……舒……”他的嗓子眼囫囵的发出了两个不成调的音节,然后双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这场战斗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弄得在场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在反应过来之后便开始议论纷纷:“不是吧不是吧?姓傅的那个不是混元宗这一届弟子中的佼佼者吗?就这?到底是他太弱,还是那女魔修太强了啊?!”
“看着方才那招的威能,这位傅道友要比一般的元婴初期都强,但那招却被女魔修如此轻易的就破了,嘶……魔宗的实力竟强悍如斯吗?”
耳边听着的众人那细碎的讨论声,薛清舒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原本她的实力就要略强于傅安澜,加之这五年来的朝夕相处,相信这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般了解男人的人了。
可惜……对方却半点都不了解她,哪怕平日里傅安澜能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五层,今日也不会败的如此没脸。
不过都无所谓了,想到这,她缓缓地弯下腰,轻松的把地上的人抱在了怀里。她的眼突然变得漆黑如墨,以后的日子就只有他们俩了,没了那些讨人厌的女修,想来必定会很快活吧!
可就在她准备抱着男人飞身而起的功夫,玉书尊者却猛地站起了身,一张脸涨的通红,伸出手呵斥道:“尔敢动他!”
薛清舒身形一顿,漂浮在空中慢悠悠的回转了身体,语气讥诮:“哦?我为什么不敢?彩头是我们双方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约定好的,现在……玉书尊者还想反悔不成?”
顶着其他人那揶揄的目光,玉书尊者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但为了自己爱徒的名声,却也只能舍出这张老脸来了:“好不要脸的女魔修,你用下作手段赢了安澜,之前说的又岂能作数!”
话音未落,他便用灵力幻化出了一只大手,直直的朝着空中的人影抓了过去。
轰!
一道黑幕突兀的拔地而起,将那只大手撞了个稀巴烂,随即便响起了黑焱魔尊那十分具有标志性的难听嗓音:“桀桀桀,玉书老儿,堂堂分神期大能欺辱元婴期修士,说出去也不怕被别人笑掉大牙?”
“交流盛会的擂台之上,一向都是各凭本事,手段下作又如何?赢了就是赢了,玉书老儿,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般的输不起?!今日有我在这,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毁了这事先说好的彩头!”
“不过就是去魔宗做做客,玉书老儿,你的反应未免太大了一些。”
玉书尊者被他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偏偏又无从反驳,盖因这件事是傅安澜亲口应下来的,他们这边本来就理亏。那黑焱魔尊同他的实力不相上下,之前已经失了救人的先机,再要出手可就不大容易了,想到这里,他只能转过身去求助于文成老祖:“老祖,救救安澜吧!”
“他今日若是被带走,不仅仅是他,咱们混元宗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文成老祖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在沉默了几秒后,淡淡的开了口:“愿赌服输,既然是他自己亲口答应的事儿,又与宗门何干?”
对面的黑焱魔尊闻言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好在这混元宗还有个要脸的,不然文成老祖一出手,那还玩儿个屁。
薛清舒抱着傅安澜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趁机回到了魔宗之内,然还没等她沉浸在成功的愉悦之中的时候,文成老祖却再次发了声:“既然第一场已经比完了,那便开始第二场吧。”
言罢,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弟子。
对方会意,利落的跳到了擂台之上,冲着魔宗所在的方向朗声道:“弟子想要挑战方才的那位道友,不知道友可否赏脸?”
“什么?”
“这小子疯了吧?他才什么境界?金丹期?”
“区区一个金丹期想要挑战元婴期,不要命了吗?混元宗这是被气昏了头,怎么光出昏招呢?”
“但这是他们护宗老祖默许的啊……没准这弟子身上有点东西。”
“再有点东西,那也是金丹期!”周围的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吐槽,一时间场内有些乱哄哄的。
薛清舒则是看着擂台上的那道身影,狠狠地蹙了蹙眉,她眼下只想赶紧带着傅安澜离开此处,是以并不想应,可……魔宗似乎丢不起这个人。
无奈,她只能抬手给仍然昏迷中的傅安澜下了一个禁制,然后飞身而下,在那小弟子面前站定。
“不知道友如何称呼?”小弟子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你又如何称呼?”薛清舒有些不自在的抿了抿唇,虽然傅安澜已经到了她的手里,但还是尽量不暴露身份的好,不然后续等待她的将是无尽的麻烦。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对面的小弟子忽然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然后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身型及外表都发生了变化。
待到露出了本来的真面目后,对方那有些沙哑的声音也恢复成了原本清脆悦耳的女声,只见其拱了拱手,神情愉悦:“在下混元宗付绵绵,敢问道友的名号是……?”
!!!
薛清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对面之人那张言笑晏晏的俏脸看。随后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傅安澜,脑子里快速闪过了今日发生的种种,心头一紧,顿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100章 为爱身亡的大师姐(34)
“怎么?”
“哦嚯……混元宗这是在玩儿什么啊?大变活人?”
“这应该是某种可以改变修士身型的秘法吧?感觉看起来比一般的改变容貌的秘法更高级一些, 能够维持的时间也更长。”
在周边这些繁杂的嗡嗡声中,除却曲舟之外的混元宗人都无意识的张大了嘴,付绵绵他们大多数人当然都是知道的, 但……她不是已经在五年前死于秘境之中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交流盛会之上,这是大白天的闹鬼了?!
牛子宁更是一惊一乍的扯住了身边卢志新的衣角, 不敢置信的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之后没过多一会儿, 二人就一起红了眼眶。
而玉书尊者则是最为震惊的那一个, 以致于一时半会儿脑子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本该早就身陨的人竟会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明明已经死在当初的五方灭魂大阵中了不是吗?他和混元宗宗主甚至都拿到了她的心尖血……
说起心尖血!
他迅速的侧过了脸,眼神阴狠的看向了曲舟此时所在的位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感情他与宗主竟然被两个毛儿都没长齐的玩意儿给诓骗了整整五年?!玉书尊者想到这, 一张脸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来, 瞧着十分的可怖,付绵绵竟然没死……那岂不是代表着秘境中的秘宝……?!
他的眼珠开始滴溜溜乱转, 眼下文成老祖还在, 他自然不能拿曲舟和付绵绵怎么样, 况且这会儿最着急的应该是,他要如何尽快的把这件事通知给万里之外的混元宗宗主,情况有变,得需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万一付绵绵已经觉醒了龙神一族的血脉, 这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相当坏的消息了。
在经过最开始的短暂的混乱之后, 玉书尊者终于勉强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皮笑肉不笑的冲着文成老祖道:“老祖……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当然了, 晚辈肯定没有质问您的意思, 只是这个名叫付绵绵的弟子,宗门上下都以为她在五年前已经身亡了,今日忽然现身,着实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文成老祖不着痕迹的扬了扬眉:“她啊……不过是几年前无意中捡到的一个挺有意思的小东西,我平日里在禁地也是闲着无聊,见她根骨还算不错且与我颇有缘分,便将其留在身边伺候日常起居了。怎么,玉书尊者这是在兴师问罪?还是说我几百年不现身,如今竟连一个宗门的小弟子都使唤不得了?”
“……”玉书尊者被他的威压弄得满头大汗,心里不由得暗骂,面上却还要无比的恭谨:“老祖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宗门内还有什么是您用不得的,我只是好奇这名女弟子为何会伪装身份留在您的身边,不知她是不是有什么歹心……”
“老祖我不喜欢女修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所以传授给了她一个秘法,你有意见?”文成老祖略微眯了眯眼,语气不善。
“……岂敢,岂敢。”玉书尊者只觉得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头,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憋屈过,他可算知道为何之前混元宗的宗主千叮咛万嘱咐,惹谁都不能惹那位文成老祖,这货看起来哪里有半点护宗老祖的风度,说是无耻之城的流氓修士,他都信!
现场的气氛一度非常的尴尬。
见对方不再出声,文成老祖干脆再次合上了双眼,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玉书尊者见状也只能咬紧了牙根,将注意力再次转回到了付绵绵的身上,此女着实过于狡猾,在这五年的时间内竟能攀附上文成老祖,借助其在宗门中的地位,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交流盛会,心思之深沉,令人骇然。
而擂台之上的付绵绵见对面的女魔修迟迟不肯报出自己的名号,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了,仍旧有礼的拱了拱手,随即率先有了动作,正式的拉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
“这位道友,小心了!”她并没有召唤出自己的本命灵器,就这么赤手空拳的冲了过去,嘴里还好心好意的提醒着。
薛清舒见状,瞳孔微缩,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很显然,五年前的内门大比之上,付绵绵给她留下的阴影依然未曾散去,在她的眼中,对方的那双拳头比什么灵器都要可怕的多。
但她在后退的同时,脑子忽然间就清醒了一些,五年前自己还卡在金丹突破元婴的那道屏障之上,眼下她都已经步入元婴中期了,为何还要惧怕对方一个金丹期的?
想到这,薛清舒的眼神一下子就凌厉了起来,稳住了身形之余,还将体内的灵力全速运转,不甘示弱的朝着对面疾驰而来的人影迎了上去。
付绵绵看着撞过来的薛清舒,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就在两个人即将开始rou搏的前一秒,她忽而犹如一条泥鳅一般的往旁边一滑,脱离了对手的打击范围。
随即,她在薛清舒的注视下,转而抬起了手肘,击向了对方的脸部。
薛清舒呼吸一滞,反应极快的微微往左侧了侧头,想要躲避开付绵绵的这次进攻。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付绵绵的目的压根就不是她本身,而是她脑袋上的黑纱帽。
伴随着一声惊呼,那顶黑纱帽高高的飞上了半空中,在微风的轻拂下,层层黑纱舒展开来,扬起了一个相当美妙的弧度。
付绵绵一击得手,用最快的速度撤离到了擂台的边缘地带,紧接着站在了那里,双手环胸且饶有兴致的看向了仍没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女人。
等到薛清舒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她试图抓回那在半空中飘着的黑纱帽,未曾想手刚刚伸出去,远处就是漫天的水剑射了过来,直接把那黑纱帽给搅了个稀碎。
“真是不好意思,射偏了……”付绵绵佯装抱歉的抱了抱拳,接着像是十分惊愕的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人:“你不是……你不是傅师弟的道侣吗?薛道友怎会身着魔宗的道袍,又来替魔宗出战呢?!”
她的声音很是恰到好处,不大也不小的传遍了整个场地,而混元宗的所有人在看清那女魔修的脸之后,纷纷不敢相信的抬起手揉了揉眼。
今天真是见鬼了,先是五年前确定已经死在秘境之中的同门弟子忽然复活,眼下这五年内同他们一起生活在宗门之内的、傅安澜的道侣却摇身一变成了魔宗之人?
“这……”玉书尊者也是大受震撼,他的脑子现在基本已经被一个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给炸成了浆糊,心下直觉不妙,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