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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儿佳妇 佳儿佳妇 第7节

谢灵玄面色如常,只说无碍。

商贤又问,“澜河水湍急,船既沉了,您又不会凫水,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谢灵玄礼节性地答,“全倚仗上天保佑。”

商贤目光黯了黯,撇嘴。

常听说澜扬一带的匪人猖獗,连镇国将军多年来也不能完全铲除。

沉船,匪人,外加不会凫水,若这样还能留住性命,运气好得过分了吧。

商贤忽然闻见谢灵玄身上若有若无的淡香,便一笑。

“这是什么香?从前您从不染沾着胭脂味的女儿香,如今生了一场病,也逆情转性,陷在温柔乡里面了?”

谢灵玄眉尾一扬,轻嗅了下衣袍间的隐隐香味。

那味道如嫩寒清晓,好闻是好闻,却也着实沾了些儿女情长的意味。

忽然想起,是温家那什么小姐前几日送来的。他当时以为是小事,便没在意,没想到竟熏得他浑身都是。

谢灵玄表面上莞迩一笑,眉目深处却杂有几分不悦。

乘马车回到府中,水云居边上那片绿萼梅林为风雨所侵,不少花瓣落在地上。冷风一吹,颇为潇潇。

已是用午膳的时辰,谢灵玄叫小厮二喜去祠堂给他那弟弟送饭。

狎妓纳妾,原不是什么大过错,只算纨绔子弟们的通病。若因此饿死了人,便不好了。

不过送去的饭菜也仅保证谢灵玉不被饿死,尽是些粗食菜羹。当着祠堂中满门列祖列祖的面,怎么能大吃大喝。

至水云居,黛青正匆匆忙忙地往外跑,差点撞在谢灵玄身上。

黛青吓得战栗,登时跪在地上。

谢灵玄乜了她一眼,“往哪里去?”

黛青小心翼翼地答,“去见弦姑娘,每日午膳后弦姑娘都会送香料来。”

“不必去了。”

黛青睁大眼睛,略有疑惑。

谢灵玄抿了口冷茶,茶色酽浓得很。

“我前些天吩咐你烧的东西,都烧完了吗?”

黛青答,“以前的物件大部分都烧完了,这几日弦姑娘新送来的物件,还没来得及处理。”

谢灵玄盯了一会儿天色,雨水密如联珠地从房檐下留下,哗哗如注,越下越大。

他面无表情地说, “待一会儿放晴了,你们拿着她的那些东西去烧了。也不必避讳着人,就叫她瞧见。以后香料也好,别的也罢,不相干的人或物,不要入水云居半步。”

黛青呼吸着凉丝丝的空气,替温初弦感到冷。

“是。”

可怜那些精致的物件了。

谢灵玄冷呵一声,径自离去。

二喜刚好送饭回来,禀告说谢灵玉仍然倔强不肯吃饭。谢灵玄听了,也不甚在意。

他淡淡吩咐了另一桩事,“温家的母女在宅邸住了好几日了,寻人去母亲面前吹吹风,是时候该送客了。”

甚是烦人。

·

春雨从枝叶空隙间洒落,把林中梅花敲打得七零八落。梅瓣又滑又湿,落在地上,委顿成烂泥。清寒扑面而来,一点春日里的美感也无。

温初弦独自在梅林中。饶是举着伞,额发湿了,身上薄薄的纱衣也湿了,风一吹让人感觉透心凉。

她不愿走,怕黛青来了找不到自己。又怕辛辛苦苦调制的香料洇湿,玄哥哥会不喜欢,便将小匣子收在怀中,用身体掩着。

过了很久天晴了,黛青却还没来。

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温初弦不禁往前走了几步,扶着一粗壮的梅干,往水云居的方向望去。

她承认最近她确实勉强了,连日来的调香让人身体吃不消不说,香的原料也太贵了,她一直入不敷出,靠点当自己身上为数不多的贵重首饰来维持。

不过那日听黛青询问香方,想必玄哥哥多少是喜欢她的半江红的。

他难有喜欢的东西,她说什么也要给他。没钱买原料这种丢脸事,可万万不能说。

等了半晌,水云居旖旎的湖色边,隐隐出现了一道彩虹,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黛青和云渺抬着一箱东西,伴随彩虹从拱桥上走下来。

温初弦不想让谢灵玄觉得她在偷窥他,默默躲到了黢黑的梅干之后。她身形虽瘦削,却还是露了一小片衣角在外。

黛青假装没看见,和云渺两人在一片青石上生火,随后一件一件地将箱中的东西丢了进去。

有蔷薇色的薛涛笺,小笔筒,干枯的绿萼梅花枝,还有一小匣一小匣的香料,连同焚香用的博山炉也一同被烧了。

噼里啪啦,发出爆响。

云渺说,“她娘是个扬州瘦马,凭瘦马留下来的香方也配给咱们公子调香?公子叫烧了,可见着实脏得很。”

黛青别有深意地说,“希望她以后不要再送东西了。公子和她有缘无分。”

火苗凶狠地把所有东西化为灰烬。

温初弦躲在树后面,将这些对话清清楚楚地听见。

她垂了垂眸,面无表情。

扬州瘦马之女?

其实倒也无所谓,她从小就是这样被骂大的,听习惯了基本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感到浑身发冷,呆怔怔地往前走几步,跟游魂儿似的。

刺鼻的烟钻进她的鼻窦,引得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额头也隐隐有些发烫。她恍惚意识到,自己在雨中站了太久,有些烧热了。

心窒息般地疼,更多的还是一种叫羞辱的情绪,自取其辱。

云渺完成了主子的吩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叫小丫鬟来打扫地上那圈黑黢黢的炭灰。

黛青来到温初弦面前,将她叫住。

温初弦一双眸子中布满血丝,前几日熬夜制香今日又溅了雨水,生了炎症。

她低哑地问,“是玄哥哥叫你们这么做的吗?”

黛青模棱两可地说,“公子确实不喜欢,姑娘以后自己留着吧。”

温初弦道,“如果是因为我娘亲的缘故不喜欢,你能不能和他解释一下,这香方完全是干净的,前几日我才第一次调出来,绝对没在那种地方焚过。”

黛青无奈。

她只好将谢灵玄的话转达,“公子说,您几次三番地往陌生男子房里送东西,还知不知道廉耻了?”

温初弦脸色顿时苍白了一瞬。

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了?

这话像在她心头撞了沉重的一记钟,余音不停地回荡,震得人心慌。

她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从前在学堂时,她也总是日日送谢灵玄小物件,远比现在还多,谢灵玄却不曾介意过。

如今,他竟如此愠怒。

温初弦拭干眼泪,头晕得越发厉害,嗓子也隐隐发痛。

她难堪得紧,不敢回顾,只渴望一头睡去。

回去时,何氏忽然张罗着要回府。

何氏昨夜还兴致勃勃地谋划接下来几日要陪长公主游园,不知怎地忽然要回府,只说家中老爷思念,在谢府逗留已久,不得不回去了。

长公主出门相送,再三舍不得温芷沅。

温初弦恹恹地靠在马车上,瞥见温芷沅戴着一只成色极好的绿镯,原来是戴在长公主手腕上的。

她忽然晓得谢灵玄为什么要烧她的东西了,她哪里是他什么未婚妻,温芷沅才是他的未婚妻。

何氏热热络络地告别了长公主,一行人就此启程。

温初弦忍不住掀开轿帘,怀着几分自欺欺人的希冀,朝谢府又望了望,却始终没能看到谢灵玄的影子。

她惹了他生气,走了,他也不会瞧她一眼。

作者有话说:

作者:男人,以后有你受的

第7章 惩责

温家老宅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院子,虽也是风水宝地,古树参天,但和布局精巧的谢府比起来,终究是差了一筹。

方一进了温府的门,何氏那满脸的笑容便消退了,阴着脸将温初弦叫了来,用戒尺责打。

“不要脸的东西。”

戒尺上生着倒刺,每一下都疼到肉里,手都快被打烂了。

温初弦挨了几下,唇上已是半点血色也无。

温老爷看见了,沉声问,“这是在作甚?”

何氏虽不是温初弦的亲娘,到底是名义上的母亲,平日里碍于面子,不愿落下苛待庶女的骂名,从未下过今日这般的重手。

何氏道,“老爷可知,妾身为何带着咱们姐儿提前回府?”

温老爷皱眉,“你临走时说要把沅姐儿的婚事谈成,半个月后才回来,这才几日。”

何氏恨然,“是了。这女在谢府背着我日日纠缠谢公子,送花送香,好生不知羞耻。惹得人家谢相直接递话给了长公主,叫妾身好好管管女儿。妾身活了半辈子,还不曾丢过如此的人。”

温老爷闻此脸色阴沉了下去,那谢灵玄不仅是相府的主君、他未来的女婿,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一句话就能毁掉他仕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