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马珂原主的母亲只是小妾,司马珂也是个庶子,只是父亲的嫡妻已故,父亲和嫡兄都被庾亮遣人毒杀,家产才大都落到庶母和他手里。母亲那边也是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只剩下一个堂舅,倒也没有太多的牵挂。
陈金当然知道司马珂的意思,连声应诺。
司马珂站了起来,缓缓的说道:“你很实诚,知进退,明事理,懂轻重,我甚为放心,你的月资加一倍罢。小翠甚惹人怜,我很是喜欢。若是有二心者,也留不到现在……你爷孙忠心耿耿,亏待不了尔等。”
他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听在陈金的耳朵里却是震撼性的效果。
陈金的额头冒出汗来,弯腰深深一拜:“老奴拜谢郎君,老奴愿终身侍奉郎君,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司马珂拍了拍陈金的肩膀,笑道:“去罢。”
望着陈金离去的背影,司马珂点了点头。再忠心的下人,也是要时不时的敲打一下,该喂甜枣的时候,喂个甜枣,终究是要让他明白主子始终是主子,生杀予夺的主子!
…………
次日,天刚蒙蒙亮,司马珂便已醒来,刚刚睁开眼来,正要起身,却见得小翠早已伺候在床前,正一脸甜甜的笑意望着他。
司马珂见这小妮子今天起得这么早,不禁有点纳闷,要知道平常她可是比小芸还要起得晚,往往先来伺候他的都是小芸,然后才是她。
见到司马珂起来,小翠便向前一把将司马珂扶起下了床,又将一身干净的官袍抱了过来,晋时官员朝服为红色,常服为紫色,所以照例是一袭紫袍。
司马珂怔怔的望着这小妮子,满脸疑惑之色,平常他都是自己起来,先披上了衣袍,再让小翠或小芸给自己系好衣带,怎么今天还要享受被扶起床的待遇?
不过别说,被那小手在只穿一件薄纱的背上摸着,还真是柔软舒服……
司马珂正要说自己来穿,小翠却已踮着脚尖帮他披上了紫袍,系好衣带,那柔软的小手又在他身上把衣袍细细的整理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小妮子脸上始终是甜甜的笑容,甜的令人忍不住想在她的小脸上捏一把,眼中时不时的娇羞的偷瞄他一眼,满眼的小星星。
紧接着,又递上刷牙的柳枝和药膏,随后又端来一盆温热的水,行事十分细腻。
司马珂不知道这小妮子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匆匆洗漱完毕,走出卧房门。
就在他堪堪走出卧房门的那一刹那,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昨天对陈金说的话。
“小翠甚惹人怜,我甚是喜欢……”
卧槽,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这对爷孙俩不会是误解了吧。
不过,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不然他不放心,陈金也不放心……
第103章 募捐
来到建康宫前,司马珂下了牛车,缓步走向宫门。
守在门口的宿卫们见到司马珂来,纷纷露出尊敬的神色,见到司马珂正要掏出腰牌,领头的宿卫急忙恭声道:“历阳侯不必验了。”
司马珂笑笑,还是将腰牌递过去,沉声道:“建康宫乃朝廷重地,凡入宫者,必先确认容貌,再验腰牌,无论公卿,皆不得免。”
那领头的宿卫见到司马珂这般说,神色也肃然起来,认认真真的查验了腰牌之后,再恭恭敬敬的递还给司马珂。
司马珂微笑着拍了拍那宿卫的肩膀,转身大步往皇宫内走去。
刚刚进了禁宫之门,便见得张桓已在门口等候,见到司马珂,忙道:“君侯果然够早,陛下正在太极西堂等候。”
司马珂问道:“都有谁来了?”
张桓忙道:“除了陛下,君侯是第一个到的。”
司马珂眉头微微一蹙,跟着张桓大步走往太极殿,大殿台阶及走廊两旁,均站满了盔甲严明的虎贲,手执兵器,极其雄壮,见到司马珂过来,都朗声喊着“参见君侯”。
司马珂一路向众虎贲点头示意,疾步走到太极西堂前,门口立着十余名羽林郎,也纷纷向司马珂问好。
进入殿内,只见司马衍正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看到司马珂进来见礼,心中才露出安心的神色,笑道:“皇叔好早,请坐。”
司马珂笑笑,跪坐了下来,问道:“陛下缘何如此之早?”
司马衍又恢复忧心忡忡的模样,问道:“历朝历代,未闻官员募捐之事,此事可乎?”
司马珂笑道:“陛下放心,微臣必定促成此事!”
司马衍笑道:“每次朕心神不安时,看到皇叔便安心了。”
不一会,王导便已到来,寒暄了一番之后,何充、纪友、谢裒、司马昱、司马岳、司马晞等人也随后到达,还有五兵尚书蔡谟、中护军赵胤、左民尚书诸葛恢、度支尚书程延、中领军纪睦、镇军将军周谟、车骑将军司马冲、祠部尚书顾和、尚书令陆玩等人也陆陆续续的进来,合计三十余人,挤满了太极西堂。
众人一看这个架势,便知道今日所谈的事情非同小可,一个个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正襟危坐的望着小皇帝司马衍。
司马衍见在京的三品以上官员已全部到达,饮了一口茶汤,这才朗声道:“朕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为了商讨会稽郡旱灾事宜。诸位皆知,会稽大旱,尤以永兴及余姚两县为甚,灾民达十余万人,若朝廷不能相助,则饿殍遍野,路有尸骨,此皆朕之子民,死一男如死朕子,亡一女如亡朕女,故此心忧如焚。然则,若要赈灾助灾民渡过此难关,需六十万斛米粮。自苏峻之乱以来,国库一向入不敷出,今岁又得两次征战历阳,耗费钱粮无数,已无力调拨六十万斛米粮。今日召请诸位,便是欲与诸位共图良策。”
司马衍一口气把话说完,又饮了一口茶汤,观察众大臣的神色,等待大家发言讨论。
然而,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王导等人一个个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
打破沉寂的却是中护军赵胤。
只听赵胤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大大咧咧的说道:“此等事宜,尔等文臣商讨便是,与我等武将何干?”
这一刻,司马珂从来没有如此的憎恶一个人,不知道王导是什么眼光,居然会将王室六军交给这样的一个人。
司马珂怒声而起,指着赵胤怒声道:“赵胤匹夫,闭嘴,休得喧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等股肱之臣?”
赵胤被他这一怒吼,顿时颜面全无,正要反唇相讥,却听王导阴沉沉的一声喝道:“中护军赵胤,还不闭嘴!”
赵胤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垂下头去不语。
司马珂既已站起,便没有再坐下去,而是继续朗声道:“微臣建言,我等既为大臣,食君之禄,为君解忧,今黎庶有难,居上位者当解囊相助,助会稽郡之百姓渡过此难关,修不世之德,建不世之功,扬不世之名。故微臣建言,请右第六品以上官员,捐半年之俸禄,有封爵者另捐半年食邑之米,以赈灾民,入仕未及两载者可不捐。”
大殿之内,再次一片沉寂,众人眼中纷纷露出讶异的神色,很显然没想到还会有朝廷官员募捐这一出,闻所未闻。
却听赵胤冷笑一声道:“怪不得龙骧将军如此积极,原来入仕未及两载者可不捐,哈哈哈……”
司马珂见他那一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模样,冷冷一笑道:“在下虽只入仕未及半载,愿捐稻米三千斛,聊表寸心!”
话音未落,何充便神色一震,不解的问道:“元谨入仕未及半载,领俸及食邑不到五百斛,何以捐粮三千?”
纪友一听便急了:“元谨家境不丰,何以至此?”
纪睦也急声道:“元谨,莫要激动……”
司马珂神色肃然,用一种低沉而极有穿透力的声音说道:“在下家中昔日遭大难,被贬为庶民,家资自是不足三千斛,愿前往宣城,卖田换粮,以赈会稽之灾民……在下就算卖光地产,尚有朝廷俸禄,亦衣食无忧,终究好过那食不果腹、随时饿毙的灾民。在下每每念及会稽灾民,即将生生饿毙,便夜不能寐,茶饭不思……”
一席话,说得赵胤哑口无言,冷哼一声,默默的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何充听得司马珂这般说,当即激声道:“元谨未及弱冠,又入仕未到半载,尚有如此胸襟,我等为臣多年,岂可落后?微臣亦捐稻米三千斛!”
话音未落,纪友便接话道:“微臣亦捐稻米三千斛!”
纪睦也不甘落后:“臣亦三千斛!”
……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自然不好意思不接话,结果在坐的大都在两千斛以上,最低也有一千五百斛,车骑将军司马冲更是捐米五千斛。
最后,全场只剩下王导和赵胤两人。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王导的身上。
王导缓缓的站起身来,先是向司马衍一拜,接着对着众人深深的鞠了一躬,压着嗓子沉声说道:“会稽旱灾,生灵涂炭,导忝为丞相,未能为陛下解忧,实为失职,还请恕罪。幸得诸公深明大义,慷慨解囊,导甚为欣慰,感激涕零。我朝有诸位如此义臣何愁不兴,何愁中原不复?诸位如此大义,导岂能落后,愿捐稻米八千斛,以表心意!”
司马衍见王导表态,终于松了一口气,当下腾身而起,激声道:“朕得相如此,夫复何求?丞相实乃我大晋第一股肱之臣也!”
王导垂手道:“陛下谬赞,老臣甚为惭愧惶恐。”
最后,只剩下赵胤一人,见得王导正恶狠狠的瞪着他,只得说道:“末将愿捐米一千五百斛,以赈灾民!”
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赵胤月俸一百二十斛,食邑千户,每月百斛,一千五百斛差不多六个月的收入,恰恰符合司马珂所提的半年的标准。
在京官员已经募捐,那些在外的大员如庾亮和郗鉴等人自然不会折这个颜面。而上面的大头都捐了,下面的低阶官员自然不得不捐。
如此一来,赈灾之粮的问题总算解决。
第104章 相争
赈灾十万火急,众人大都是以未来的俸禄和食邑来抵捐,故此赈灾当立马执行,多拖一天,就不知多饿死多少人。
司马衍便命司空何充主导赈灾之事,左民尚书诸葛恢和度支尚书程延协助处理粮食运输、账目、分配以及其事宜,中领军纪睦协助派遣军马护卫粮草安全,司马珂遣羽林骑协助督导执行及维持秩序。
商议已毕,众人鱼贯而出。
满腹怨气的赵胤,一听到司马衍宣布众人退下,当即腾身而起,怒气冲冲的奔了出去。
司马珂见状,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笑意,当即也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他看似走得不快,却转眼之间便追上了赵胤,轻轻的拍了拍赵胤的肩膀。
赵胤回头一看,见得是司马珂,不禁愈发大怒:“龙骧将军意欲何为?”
司马珂四个多月前还只是个无官无爵的庶民而已,虽然现在与他官阶和爵位相等,他心中依旧将司马珂当做比自己低几阶的下官看待,见得司马珂如此无礼,居然直接拍他肩膀,如何不怒。
事实上,司马珂的确就是有意激怒他,就算是同阶,除非是非常亲密的同僚,否则直接拍肩膀也是无礼之举。
司马珂哈哈一笑:“赵将军,有道是:‘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何必为区区千五百斛粮米坏了心境。”
赵胤怒道:“本将上有高堂,中有妻妾,下有娇儿,自是财粮吃紧,不似龙骧将军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亲无妻无子,又甚得陛下欢心,短短数月之间便平步青云,衣食无忧。”
司马珂调侃他,他自然也话里带刺,讥讽司马珂孤儿一个,靠着拍小皇帝的马屁获得宠信,才步步高升。
司马珂自是知道他在讽刺自己,脸上丝毫没有半点恼怒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笑道:“赵将军身为右第三品大员,理当为诸将之表率,平素应多行善事,少饮兵血,否则迟早会遭报应。”
赵胤见司马珂越说越不客气,愈发大怒:“龙骧将军,小心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将军莫非不记得当年令祖西阳王之事?”
司马珂笑道:“我好意相劝,看来赵将军还是不识好歹,不知赵将军自觉与石赵太子石邃、秦公石韬相比如何?”
说完哈哈一笑,施施然而去,气得赵胤干瞪眼,却无言以对。
两人一通争执,走得甚慢,刚刚出了殿门,其他官员都早已离去。赵胤望着司马珂离去的背影,正气得双拳紧攥,恨不得冲上去把司马珂打倒在地。
“伯舒!”身后传来一声断喝。
伯舒,是赵胤的字。
赵胤回头一看,见得是丞相王导,赶紧施礼叫了声:“恩相!”
王导望了望司马珂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赵胤,沉声喝道:“你今日之表现,太令老夫失望了!”
赵胤依旧不服:“从未闻官员以俸禄赈灾之事,此必司马珂之诡计,以此哗众取宠,坏百官利益,博取陛下之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