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这时,门口走进一人,那人身材高大,气质斐然,面容温和儒雅,看起来不像是武林中人,更像是一位读书人。
“姑娘志向远大是好事,可有些事的确需要多多在意眼下,毕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九郡主瞄他一眼,扭头问少年:“他谁?”
“你都不认识,我就更不认识了。”少年耸肩,随口道,“随便哪里来的无名小辈吧。”
他说武林盟主是随便哪里来的无名小辈……
掌柜的简直要崩溃了。
九郡主遂转过头,点评道:“嗯,不认识,无名小辈。”
武林盟主:“……”
后面有人终于受不了他俩的目中无人,忍不住提醒道:“那位就是当今武林第一的武林盟主!”
九郡主不仅不惊讶,反而有些跃跃欲试:“武林盟主就是江湖第一,所以我要是打败了江湖第一,我就是江湖第一了?江湖第一可以直接做武林盟主吗?”
众人:你做梦可能比较快。
“姑娘勇气可嘉,你若想做武林盟主,须得参加武林大会,这是规矩,不能坏了规矩。”
武林盟主哈哈大笑,他笑起来眼尾折起几缕鱼尾纹,三四十岁的年纪,面容却已经被岁月磋磨了许多。
九郡主不禁想到三师父,同样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三师父看起来就年轻得很,比武林盟主好看多了。
九郡主有些失望,撇撇嘴。
武林盟主注意到她身边的黑衣少年,少年的衣着打扮明显属于苗疆特有的风格,于是眼眸一眯,杀意若隐若现。
九郡主朝少年身前一站,将那杀意悉数拦截在身前,目光清凌凌地望回去,少年自然地向她身后侧了半步,眼眸带笑,姿态闲适,看起来就像是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吃软饭的废物小白脸。
武林盟主沉声道:“姑娘方才所言有理,可你并不是我,我的夫人孩儿受此之痛当是活该?若非苗人对我夫人孩儿下蛊,将我孩儿啃食得只剩下半个可怜的躯体,我夫人也不会受到惊吓双目失明至今,难道我不该憎恨苗人?”
九郡主丝毫没有动摇,站在少年身前的背影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冷冽弯刀,刀刃向外,只护着他一个人。
“你说得对,我不是你,所以我无法切身理解你的痛苦,我为我方才所言向你道歉,非常对不起,没有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你的感受。”她直直回视着武林盟主,“可你也不是其他无辜的苗人,你也无法理解无辜的苗人因为不知名的其他苗人而被连累,你伤了无辜的苗人,最终害得那些人得了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结果,这也是他们活该?”
武林盟主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九郡主不卑不亢地挺直脊背,毫不避讳地迎着他冷冰冰的视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其他苗人我不认识,不了解,不清楚,你与他们有仇你就与他们算账去,但你若强逼阿月为你避嫌,我不同意。”
她扬了扬眉,满目矜傲道:“武林盟主又如何?你若想以你的仇恨为借口来伤我阿月,我就打到你做不了这个盟主。”
第44章 “便宜占够了没?”
整个客栈都因为九郡主那句“我就打到你做不了武林盟主”而安静下来, 众人神色各异地注意着下方的动静。
能在无极客栈这座销金窟里长住的人,大多有身份有背景,要么有钱, 要么有权, 且并不仅有庆王朝的人。
北域冰原和西域荒漠的人纷纷抄手看起了热闹, 江湖中人神色不忿, 武林盟主在位十年, 除了对待苗人较为残忍霸道之外,其余时候都是真正地为江湖做实事做好事的。
远的先不说,单就魔教一事盟主就得了不少人的支持, 武林盟主在位十年的时间里,魔教不仅没有死灰复燃, 最近几年江湖上甚至都见不到魔教之人的影子。
因此,当九郡主如此嚣张地放出那句看不起人的话后,江湖中人大为不悦,叫嚷起来。
“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气,”楼上有人讥讽道,“不过是踢了无极八楼一栋楼而已, 眼睛就长到了头顶, 姑娘如此看不起我们季盟主,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是啊,姑娘自诩武功高强能够打得过季盟主,想必姑娘定是师从高人吧?不如说出来让大家长长见识?”
“姑娘不肯说,莫不是怕了?”
“既然怕了就趁早滚出去,莫要留在这里继续丢人,四方列国可都在看我们大庆的热闹。”
少年抬了下眼皮,目光若有似无碾过叫嚣的那几人, 眼眸乌黑,冷淡得像渗了墨的水。
那几人浑然不觉,怒气上头只顾着嘴上过瘾。
少年抬手拨了下九郡主头发上的铃铛,叮当声落进群愤的讥嘲声,不轻不重地笑了声。
袖中嗜血的蛊蠢蠢欲动。
九郡主对江湖人的嘲笑充耳不闻,小时候听过的话比这些人说得难听多了,她根本不放在心里,更不打算将几位师父拉出来供这群人品头论足。
她依旧站在原地,直勾勾望着武林盟主季炎鹤。
季炎鹤与她对视片刻,恍惚中竟从她那双黑灵灵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的影子,多年前他也曾像她这样,站在所有人面前说要挑战上一任武林盟主。
前任武林盟主不但没有嘲笑他,反而送了他一把刀,说少年可期,我等你来向我挑战。
季炎鹤没有接过那把刀,他当时年少轻狂,认为那是前任盟主对他的嘲笑,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多么年轻,多么狂妄。
“姑娘说笑了。”
季炎鹤从回忆中回过神,心绪随之稳定,再看向她身后那位苗人少年时眼中已不起波澜。
季炎鹤向身后的人招手,那人立刻将他的佩剑递上来,他抬手拿起那把剑递向九郡主,不怒反笑道:“听方才同道中人提起,姑娘独身一人闯上无极八楼第十层,想必姑娘实力不凡,假以时日定将成为武林中人人称赞的侠女。”
九郡主看了眼那把剑,不解道:“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佩剑送给她?
季炎鹤面带慈爱道:“姑娘方才所言反倒让我想起年轻时的一些事,你与我年轻时一模一样,颇有些年轻气盛。其实我也曾向前任盟主做出挑战,那时前任盟主心胸宽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将他的佩刀赠予我,以此激励我继续前进。如今,姑娘向我挑战,倒是让我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九郡主瞬间将双手背到身后,脸上充满对他那把剑的排斥。
季炎鹤笑得更加慈爱:“我当年也如你这般拒绝了前任盟主的赠刀。”
九郡主拧起眉,有些不开心,她一点也不想被季炎鹤这样说,仿佛她就是他年轻时的翻版。
“不要随便碰瓷我,我才没有你那么小气,还长得那么显老。”
九郡主嘀嘀咕咕抱怨的声音只有少年听见了,于是他在众人惊羡的目光中饶有兴趣地笑出了声。
季炎鹤最见不得苗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神色微沉,握剑的五指收紧,眼神一瞬间变得杀气重重。
客栈众人感觉到那股子针对性的杀意,纷纷屏息。
九郡主完全没将他的杀气当回事,侧身,踮脚拍拍少年的肩头,认真道:“阿月,别担心,我不会让你被人赶出去露宿街头的。”
少年垂眸睇着她,懒散道:“那你要与我一起露宿街头么?”
九郡主不满:“我们是交了钱的,就要住在无极客栈,我们就住无极客栈,我看谁敢撵我们出去!”
一大群人纷纷看向缩在角落试图减小存在感的掌柜,掌柜的头上冷汗涔涔,一边抬手擦汗,一边赔笑:“这,这叫我如何是好……”
楼上小王爷察觉到外面气氛的不对,从侍卫那里听见事情经过,大怒。
“他俩今天是本王罩的,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撵他们走?!”
小王爷提起衣摆气势汹汹冲下楼,他不认识武林盟主,只知道有人欺负疯九,他当然不允有人欺负她,张牙舞爪站在武林盟主眼皮子底下,怒不可遏道:“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想撵他们出去?你是哪里来的东西,敢对本王的人指手画脚?!”
季炎鹤:“……”
众人:“……”
所有人都用一种“这是哪来的傻王爷”的眼神看着他,侍从想拉都拉不住自家这位明显更像疯狗的小王爷。
九郡主倒是没想到他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意外地看他一眼。
小王爷回头看着她,脸上还有点别扭,但话说得正气凛然:“疯、你放心,反正本王不会让别人撵你们走的。”
九郡主心想,其实别人也撵不走我们,但她没有说出口,反而有些不得劲地拧起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小王爷。
小王爷更加嚣张地同武林盟主的人叫起板来,哪怕知道了这人就是武林盟主,他依旧死性不改。
“武林盟主又如何?武林盟主也是我大庆的人,本王是大庆的王爷,你与本王作对就是与整个大庆作对!”
其他人琢磨着琢磨着感觉好像有点道理,武林盟再大,那也是大庆境内的门派组织,每月可不是都要依法向朝廷缴纳税款?
一时间,众人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就连武林盟主都有些一言难尽的尴尬。
不过他反应很快,闻言抱拳道:“武林盟自然不会与朝廷作对,小王爷大可不必如此针对与我。”
“你要是不针对他俩,本王自然也不会针对你。”小王爷毫不客气道,“让你的人搬出无极客栈,本王今日不想见到你们的人!”
这可就太过分了,简直是将整个武林盟的面子踩在地上践踏,还是两面翻转的践踏。
季炎鹤瞬间沉了脸色,不悦道:“小王爷,本盟主敬你是大庆的王爷,这才与你好好说话,可你若始终如此嚣张不将我武林盟放在眼中,武林盟自然也不会任你欺辱。”
小王爷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你要与大庆作对?与我皇兄作对?”
季炎鹤已经摸透了他的性格,单手背到身后,不咸不淡道:“小王爷言重了,想必当今陛下还不至于为了今日这么点小事就与我武林盟过不去。”
毕竟武林盟声名浩大,朝廷更有意与之交好,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嚣张跋扈的小王爷与偌大一个江湖势力作对。
小王爷气炸了,骂骂咧咧要找人将他们撵出去。
九郡主实在看不下去了,提着小王爷的领子将人拖了回来,小王爷一看见她瞬间就蔫了下来。
“闹够了?”
“……够、够了。”
“知道武林盟是什么地位吗?”
“不知道……”
“是你皇兄都会对其和颜悦色的黑恶势力组织。”九郡主忽略武林盟的人变得难看的脸色,面不改色道,“你一个没权没钱的小王爷,回去老实待着绣你的花去。”
小王爷怒道:“我才不会绣花!”
九郡主敷衍道:“那就绣两只水鸭子。”
小王爷:“……”
她随手将小王爷扔给少年。
小王爷眼睁睁看着少年神色自若地侧过身精准地错过自己,然后慢悠悠抬脚踢了下自己的腰。
小王爷直直跌进自家侍从怀里,气得头晕眼花。
侍从叹气:“王爷,武林盟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小王爷腰疼,吸着气道:“本王也不是好欺负的!”
侍从没再反驳,反而惊讶道:“王爷,您可以说话了?”
小王爷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摸摸嘴巴,又舔了舔嘴唇,舌头不疼了?
小王爷震惊地看向那个神秘的苗疆少年,少年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随后便专注地看着九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