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
陆青风决定闭嘴。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九郡主甚至当众将五师父说过的有关陆青风和陆青云的糗事翻出来。
“师姐小时候为了不练功偷偷翻墙,结果没站稳从墙头摔下去嗑掉了两颗牙。”
陆青云脸色铁青。
“师兄小时候爱吃糖,但是听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吃糖,每次都是晚上偷偷去买糖,因为吃的糖太多蛀了牙,被听雨阁所有人狠狠嘲笑了一遍。”
陆青风神色赧然。
九郡主滔滔不绝:“师姐你以前还——”
“不许说了!”陆青云挺不住,瞬间炸了,“不许再说了!”
最后还是水匪冲进来将四人重新五花大绑,水匪头子点着两名女子,皇帝翻牌子似的说:“今晚选谁?算了,指到谁选谁。”
选的是九郡主。
少年黑眸平静地看着水匪头子,附在他袖子上的蛊蠢蠢欲动。
陆青云暴躁地站出来将九郡主拦到身后:“我替她!”
“哦?”水匪头子倒是并不意外,“也行,洗干净送过来吧。”
陆青云脸色青黑,嘴上说着不相信九郡主是她小师妹,行动上却还是信了个九分半。
“你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陆青云被带走前,咬牙切齿地瞪着九郡主。
九郡主感动不已:“阿月,师姐相信我是她小师妹了。”
少年收回视线,懒懒道:“对,她信了,但她很快就会被水匪头子吞了。”
九郡主坚定道:“我一定会救师姐的。”
话刚说完,被五花大绑的手脚上的绳子陀螺似的一圈圈脱落在地,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抬脚走出绳子堆,转眸瞧向一脸愕然的师兄。
陆青风:“?”
九郡主:“?”
九郡主迷惑:“师兄,五师父没有教你们如何解绳子吗?”
陆青风:“阁主只教过我们杀人之后该如何找到最隐秘的藏身之地。”
哇,师姐师兄也太惨了!
九郡主顿时更加心疼两位师兄师姐,至于他们暗杀阿月这件事可以暂时先搁置,大家现在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事后坐下来好好谈谈也不是不可以的,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呢?
懂了,这就先去把碍事的人干掉,之后再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一聊。
因此,九郡主很自觉地首先询问少年:“阿月,师兄师姐暗杀你的事……”
少年手上的绳子不知何时也脱落在地,他用的手法和九郡主的一模一样,抬手摸摸她脑袋,笑着看向依旧被捆成毛毛虫的陆青风,神色不动道:“阿九的师兄就是我的师兄,日后都是一家人,暗杀什么的都是误会一场,对吧,师兄?”
陆青风:“……对。”
总觉得应他这一声“师兄”格外费力。
少年便偏转黑眸瞧向九郡主,嗓音轻快地安慰她道:“放心去救人,阿九,师兄就交给我好啦。”
九郡主便放心地翻过靠海的窗子,海风刮得她手上的铃铛叮当响,为了不打草惊蛇,她仔细用帕子将铃铛层层包好放进怀中,身形轻巧沿着船身敏捷跃向水匪头子所在的房间。
船内,少年慢吞吞喝了口冷下的茶,抬眸瞧向还没松绑的陆青风,眼神清明,似是在笑,笑意却又不是十分明显。
“虽然只与师兄师姐见过两面,但二位毕竟也是阿九在乎的人。”
他似是想起什么,轻嘲一声:“太多了。”
陆青风没听懂他那句“太多了”是什么意思。
少年嘴角轻撇,放下杯子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垂着眼睫替陆青风松绑,微微泛凉的指尖似不经意地摁在陆青风手腕内侧的命脉上,声音轻若无害的柳絮。
“既然是阿九在乎的人,便不能随意对待,只是之前杀我一事,我不想与师兄计较,师兄亦是忘记比较好。”
有那么一瞬间,陆青风不受控制地头皮发麻,手腕冰冷一片。
他看见眼前这位比他稍高的少年轻轻抬起纤长的眼睫,双眸浓黑,似笑非笑地睇着他,似乎是在说,师兄,你还记得那晚窒息的滋味吗?
陆青风选择性忘记那晚发生的事。
少年慢吞吞拦住他要去救人的动作。
陆青风着急:“你做什么?我们得去救她们。”
船只轻晃,左边传来高亢的咒骂声,右边传来划拳喝酒声。
少年轻笑:“阿九说能救,便一定会将人完好无损地救回来。”
他沉吟片刻,指尖敲了几下桌子,偶然想到什么,颇有兴致地扬眉,眼底盛了许久不见的少年意气,嗓音清朗道:“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倒是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师兄,你若无事,不妨也来帮个小忙。”
·
陆青云和陆青风是陆青衣从难民堆里捡回来的,他们原本一个叫二丫,一个叫二狗,陆青衣觉得他们的名字太难听,便说:“你们若是想跟我,日后便随我姓,就叫陆青风和陆青云吧。”
陆青云和陆青风很喜欢新名字,每天都要叫上好几十遍对方的名字,听雨阁里的哥哥姐姐们也不会嘲笑他们,而是会跟着一起喊:
“陆青云陆青云,快来吃饭。”
“陆青风陆青风,快来捉鸡。”
“陆青风……”
“陆青云……”
陆青云陆青风从不敢奢求做陆青衣的弟子,因此他们只敢跟着其他人一起叫她阁主,他们很努力地练习暗杀的技法,可他们真的很笨,学了这么多年也只是学到一些皮毛,他俩加起来也比不上陆青衣的一根手指头。
陆青衣最开始只是一个月消失好几天,之后是半年消失两个月,再之后又是一年也回不来听雨阁一次。
直到五年前大雨夜,陆青衣裙角沾满血,手持青伞缓步回到听雨阁,将听雨阁阁主令牌交给这两个空有杀人之心却无杀人之胆的小杀手。
“听雨阁日后便交给你们了,我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许以后不会再回来,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这么多年你们也没敢杀一个人,实在撑不下去就解散听雨阁吧,毕竟这样苦苦支撑,实在太苦太累了。”
陆听雪曾说,青衣,不必苦苦支撑听雨阁,累了就走吧。
可是陆青衣不听话,她撑了下来,如今她终于撑不住了,便将担子扔给两个小家伙。
同样的路,总要都走一遍才能学会自己成长。
陆青衣走得潇洒,陆青云和陆青风却咬牙坚持,他们杀的第一个人是一名欺男霸女的恶霸,那天晚上他俩洗了很久的手。
陆青云和陆青风互相扶持,彼此艰难地走了五年,他们带着听雨阁和北域的听雪阁作对,从最开始的势均力敌到如今的力不从心,终于疲惫了。
尤其是前几日,北域那边传来消息说陆青衣潜入北域皇城试图刺杀皇帝,反被皇帝的人活捉囚禁。
听雨阁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只打听到北域皇城确实捉住一名刺杀的青衣女子,陆青云和陆青风宁可信其有,便筹划着活捉前来无极岛寻宝的北域小皇子玉琉原,以此作为筹码交换被扣押的陆青衣。
他俩担心刺杀失败会连累听雨阁其他人,便一如既往地独自扛下所有,却没想到他俩半路弄丢了玉琉原的画像,认错了人,错将小师妹的心上人当做玉琉原。
谁能想得到他们竟随身携带玉琉原的令牌?而且,小师妹心上人脸色苍白,活像一个病人,江湖都在说玉琉原在无极岛受了重伤。
再加上九郡主的船又恰好出自无极岛,陆青风陆青云一合计,觉得正好对得上,当夜便抓紧时间执行刺杀任务。
结果己方险些葬送在船上。
陆青云非常愤怒,更愤怒的是,他们暗杀错的那位竟是从未见过面的小师妹的心上人。
可恶!险些酿成大错!
陆青云暴怒之下与水匪头子单打独斗十几个回合,双方都没落着多少好。
水匪头子多年来称霸一方自然也不是好惹的,这次甚至略胜一筹,他觉得驯服这样一个女人够味儿,便自大地没有叫人进来。
陆青云被他扣住手腕的前一瞬间,下意识想摸暗器,手摸到腰上才想起来来之前被迫净身换了身衣裳,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水匪头子掐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却被吐了一脸的口水,当即大怒地挥起巴掌,手起,却落不下去。
他惊怒回头。
九郡主站在他身后,微微弯下腰,笑吟吟的模样:“你这只手碰了我师姐?”
说完,没等水匪头子开口,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狠狠卸下他下巴的骨头,用力将他拖拽起来,在他试图挥手反抗之际直接拖起他重重向下一摔,随即翻身以膝盖抵上他喉咙,死死扼住他的呼吸。
陆青云担心外面人听见动静,立即张口哀婉地叫了声,以此掩饰屋子里发生了别的意外。
九郡主吓了一跳。
陆青云用一种“你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的眼神盯着她,以及她压在膝下满脸痛苦却只能发出“啊啊啊”含混惨呼的水匪头子。
九郡主便专心对付水匪头子。
陆青云抬起一只脚狠狠碾磨水匪头子碰过她的那只手。
两个女人配合默契,这边正在屋子里折磨人,外面忽然传来匆忙脚步声。
“走水了!那边的船走水了!”
“寨主不好了,船走水了!”
陆青风大步而来:“这船马上要沉了,快点走!”
陆青云吸了口气,扯着水匪头子的脑袋重重一拧,随即立刻松开手拽着九郡主就往船外跑。
九郡主忍不住问陆青风:“阿月呢?”
陆青风手持一把小破刀在前面开路,闻言头也没回:“他说让你不用担心他,等你安全出去就能看见他。”
船外,从圆弧形最边缘的那条船开始着火,最开始只是一条船,接着是旁边的第二条船,好像是凭空刮来的风把火星细细密密地投入下一条船。
轰一下,转眼便烧着了四条船。
周不醒带着几个人从火光阴影中跳下提前准备好的小船,远远冲无极岛船上的人比了个手势。
无极岛船工瞬间砍断缠绕船身的绳子,重帆高扬,猎猎海风中,浑身是洞的小破船转瞬便与水匪头子的船队拉开一大截安全距离。
海上火光几乎冲上云霄,黑衣少年立在着了火的船头,随手将把玩的火折子扔向隔壁浇了油的船上,火苗刹那拔地而起,他脚尖轻点船沿,轻飘飘落在隔壁那条船的船头,黑色衣摆被海风卷出一圈危险的弧度。
轰——
最远的一艘船发生爆炸。
接着是第二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