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扶清一边用蒙过她双眼的红色发带不疾不徐地扎好墨发,一边声音又轻又慢地说:“你那晚做的记号是我弄掉的,这样说,谢宁可明白了?”
竟然是他弄掉的!谢宁愣住。
如此说来,自她偷看林夫人房间那晚后发生的事,他皆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许扶清主动说出是他弄掉记号的,她差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压根儿没做过记号,记忆产生了错乱。
“不是,你为什么要弄掉我的记号?”
那晚倘若记号还在,谢宁也不至于迷路,从而铤而走险地爬上屋顶,最终倒霉地掉进他的房间。
这算是因果循环吧。
许扶清捡起地上的剑和红色钗子,把剑挂回腰间,再慢悠悠地将钗子插回谢宁发上,指尖抚过她柔软细腻的长发,避而不答此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谢宁愿不愿意当今晚之事没发生过。”
“为什么?”谢宁按捺不住好奇心,按理说,她才应该是那个希望他当今晚之事没发生过的人,谁知居然反过来了。
许扶清笑,想牵她的手回去。
“谢宁今晚怎么总是问为什么?我不想回答,你还是要问下去吗,我知道你也不想我问你,所以我才压抑着呢,莫非你却做不到这般?”
谢宁眼神闪烁地躲开了他险些牵住自己的手,语速极快地说:“好,你不问我,那我也不问你了,现在我们可以回林府了吧。”
许扶清仿佛不在意她的动作,“可以。”
两人走了几步,谢宁忽然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他,犹豫地问:“那个,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他刚刚说的‘是你下的?’是什么意思?”
话音落下,许扶清也跟着站住了,狐狸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似笑非笑,“谢宁真的想知道?”
谢宁与他对视了几秒,摇了摇头,“算了。”
应该跟她没关系。
*
许扶清的房间在院子的第一间,谢宁要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必须得经过他那里,眼看着就要越过了,手腕被人一拽。
她微微失声,“小夫子?”
“嘘。”
许扶清眉眼弯似月,侧脸像雕琢过的玉,长翘的睫毛微垂落于眼睑投着一片青影,指尖虚虚地勾着谢宁的尾指,要握不握的,“今晚你陪我睡吧。”
愣是谢宁这个现代人都没忍住地蹦出一句古代人常说的话:“呃,小夫子,男女授受不亲。”
却见他冷不丁地曲腿半蹲下,侧脸缓缓地贴到她的小腹,谢宁呼吸猛地变得不畅,许扶清似感受不到她的僵硬,自言自语道:“好像有一段日子了呢。”
谢宁被他弄得有种奇怪的感觉,“你嘀咕什么啊?”
她又没怀孕,什么叫有一段日子了?
许扶清站了起来,铺天盖地的松木香肆无忌惮地侵蚀着谢宁的神经,她不由得紧了紧拳头,不忘提醒:“我真的要回去了。”
应如婉随时都有可能醒过来的,到时候就会发现她不在房间了,怕是麻烦。
“谢宁确定不想留下?”
少年纤白的指尖缓慢摩挲谢宁的腰带,炙热的呼吸落到她的耳畔,声音一点点地散开,“可我不喜你跟别人睡呢,即便是女子......”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情落六
此话一出, 周围宛若陷入了一片死寂。
然后谢宁听见了很轻很轻的两声笑,戴在少年腕骨上的铜铃铛一下一下地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很是好听。
“吓到谢宁你了?”他说话的语调却又是漫不经心、轻快, 指节明晰的手渐渐地离开她。
谢宁缩了缩脖子, 搜肠刮肚也只能暂时地找出个烂借口,“我不能跟你同床共枕。”她心一横, 胡扯, “小夫子, 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借口很烂很烂,烂到谢宁自己都想大肆吐槽一番。
但管它烂不烂,管用就行, 她可不想担惊受怕地跟他睡在同一床上, 万一晚上睡得沉,直接被掐死或被闷死怎么办?
不是谢宁胡思乱想、也不是信不过许扶清说不会伤害自己的诺言,她也想信,可内心由此产生的不安,完全不受控制。
而且为了小命着想, 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一直以来, 许扶清的新奇脑回路都不是常人能搞得明白的,谁也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包括谢宁,她凡事多留个心眼, 也是无奈之举。
房间还没点灯,又关上了门。
光线阴暗, 谢宁看不清许扶清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 他才缓缓出声, 眼神有些恍惚,但在黑暗中瞧不真切,“是吗,那谢宁可否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啊?”
谢宁警惕地望着许扶清,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名字就是卫之玠。
可冷静下来想想,不行。
不能用他来当挡箭牌,否则许扶清对他的杀意也许会更甚,她是要获取卫之玠的好感度,而不是要加速地送他归西。
于是谢宁支吾了好久也没能说出那个人是谁。
许扶清貌似耐心十足,先是静静地看着她,后面见她鼓起勇气准备开口了,他却突然笑了声,不再问是谁,改问:“你有多喜欢那个人?”
谢宁微微迟疑,尔后立即思忖着说辞,“很喜欢。”
“那他若是死了呢。”他脸色不变地问出这个问题。
果然,幸亏她没拿卫之玠来当挡箭牌,来不及庆幸,又听见了他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你会像民间话本所写的那样,同他一起生一起死?”
有一瞬间,谢宁眉毛是皱起来的。
电视剧和小说经常会出现一起生一起死这种桥段,自己每每看到都是觉得可笑,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的她是这样想的,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是活不下去的。
“额...也没到那个地步。”谢宁踌躇了几下,声音很小道。
嘭嘭嘭,敲门声忽地响起,门纸倒映出两道清瘦挺拔的人影,她心脏一颤,不知所措地看向许扶清。
“许公子,是我们。”
卫之玠和沈墨玉这几天在外面确实遇到了些麻烦,今晚才回来,回到林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许扶清,明显是有要紧事商议。
许扶清也看着她,姿态悠然,淡淡地对外面说:“有事?”
并没有多问一句类似于你们何时回来的,仿佛任何事也不能抚动他半分,即使他们外出了几天,现下才回来。
听到房间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卫之玠接话道:“抱歉,打扰许公子休息了,只是我们实在有急事,不得已而为之,可不可以让我们进去说话?”
谢宁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们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回来就算了,还那么凑巧地在这个时间段来找许扶清。
谢宁急得跳脚,忙四处地看。
许扶清的房间只有靠门那一边有支摘窗,只要人在门外,自己就不太可能通过窗户离开,为今之计,只有藏进衣柜中或等他们进来后悄悄地翻窗出去。
谢宁的慌张表情一览无余。
许扶清走到房中央的桌子前,面无表情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温和地道:“你们推门进来便可。”
“?”她不敢置信,他居然直接让他们进来?
余光掠见门纸上映出的他们推门动作,谢宁反应迅速地贴到一旁是窗的墙边,卫之玠是先进来的,她一看到他就敏捷地爬过窗,轻手轻脚地翻出去。
但天不遂人愿,裙摆被勾住了。
谢宁压下想口吐芬芳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拿开。
沈墨玉耳朵微动,正要跨过门槛的脚一顿,偏头向左看,一道清影一闪便闪进了要拐弯的廊道,快到差点叫他捕捉不到。
许扶清看了一眼敞开的窗户,眼珠子转了又转,又低头看了一眼杯子里微起涟漪的水面,继而慢慢地抿了一口手中的水。
进了房间的卫之玠见沈墨玉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不禁问:“外面怎么了?”
沈墨玉若有所思地转回头,跨过门槛,“没事。”
许扶清闻声,看了看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唇角的微弯弧度凝住,似在思索着什么。
而卫之玠则开始说明来意了。
*
谢宁跑回自己的房间时,心脏砰砰砰跳动得厉害。
又是险些被人发现她深夜在许扶清的房间里,心跳渐渐地恢复正常,一抬头便撞入了应如婉饱含疑问的脸。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道惊雷没有一丝预兆地打了下来。
“我,是我吵醒你了?”她紧张到连话都说不流畅了。
前有卫之玠和沈墨玉蓦然归来找许扶清,后有应如婉发现自己深夜外出,谢宁都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因为今晚出门没看黄历,所以才倒霉至极。
邪乎。
谢宁不动声色地抬手取下发上有干涸血渍的红色钗子藏进袖子中。
幸亏过了几天后,上面的血是干的,不然血腥味肯定很重,容易被闻到,还会弄脏她的头发,到时候难洗得很。
应如婉穿着简单的白色中衣,发丝也是有点儿凌乱的,看起来是刚睡醒不久,她弯腰套上鞋。
“不是,是我自己醒过来的。”
下一瞬,房间亮了起来。
是应如婉拿火折子点燃了烛火,她吹灭火折子,放好,上下地打量着穿戴整齐的谢宁,黛眉轻蹙,“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谢宁朝应如婉走过去,指甲微微地嵌入掌心肉,“嗯,我出去见个人。”
应如婉疑问更多了,“谢宁在西京城有认识的人?”揽天书院招人的时候可是层层筛选过的,挑的全是在世上无依无靠之人。
无依无靠者,指的自然是既无亲人,又无爱人,更无友人。
一听对方的语气,谢宁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了,半真半假道:“对,去见一个我原本以为她死了的人,由于她身份比较特别,我们约在晚上见。”
之前谢宁的确以为秦姝死了,这一定程度上算不得谎言。
尽管应如婉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但也知道这是别人的私事,不好多问,能安然无恙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