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子开了起来,柳纭娘卖的是杂货,路要一步步走嘛。她想做大, 本钱实在不够。
得了空,柳纭娘就在府城里乱窜,想要找出生财之道。这一日,她无意间闯入了城内的欢乐窝。
一整条街上都是各种花楼,什么样的美人都有。柳纭娘发觉自己走错,便想拉着缰绳离开,眼瞅着转过街角就是另外一条街,忽然从边上冲出来一个修长的素衣身影,直接倒在了马下。
柳纭娘:“……”
这是讹人吧?
她定睛一看,发现地上躺着的男子容貌清俊雅致,像是睡着了一般。
好几个人追出来,呼喝着要上前拉人。柳纭娘见了,阻止道:“你们抓他做甚?”
“劝你少管闲事。”其中一人抬头,恶狠狠道:“他有卖身契在我们楼里,偷跑了出来。”说着,狠狠踹上一脚,地上的人晃了晃,却没有醒过来:“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呢?回去之后腿给你打断,看你还怎么跑。”
说着,还啐了一口。
边上的护卫伸手拉人,踢人的那人很看不惯,道:“不用这么小心,像这种不听话的,留着皮相也没用,反正都活不长。”
柳纭娘活了这么久,知道花楼里有一些龌龊手段。看了看地上人的容貌,她道:“帮他赎身,需要多少银子?”
听到这话,踢人的那个管事模样的人眼睛一亮:“三十两!”
柳纭娘:“……”买不起。
她是有点银子,可也没有三十两。
再说,这些还是她翻身的本钱,攒得忒不容易。心头正想应对之策,忽见地上的人抓住她滑落的缰绳:“夫人,救救我!”
看他呼吸急促,好像还在病中,此时已烧得满脸潮红。柳纭娘眼神一转:“都要烧死了,买回去做甚?”
说着,看向那个管事:“你把我当冤大头宰,我可不愿意。赶紧把人拉走,我还有正事呢。”
管事这才发现地上的人生着病,还病得不轻。一般发高热的人都不好治,尤其他烧得脸都红了,就算请了大夫,也可能人财两失。
他咬了咬牙:“十两 ,不能再少了。”
柳纭娘伸手掏银子,把人搬上了马车。
那人终于放松下来,彻底晕了过去。
柳纭娘把人弄到铺子里,又帮他请了大夫,病情确实凶险,不只是着凉得了风寒,还用了些虎狼之药,那简直就是催命符。
治了两天,那人悠悠转醒。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
柳纭娘沉默了下:“唤我东家,然后你就住在铺子里,干活抵债吧!”
“我姓齐,齐瑜。”
齐瑜整个人虚弱不堪,却还是掀开被子,冲着她一礼:“多谢东家救命。”
柳纭娘看着他的脖颈,突然道:“当时我是看你长得好看,觉得就这么让你死了太可惜,所以才出手。”
齐瑜面色微变。
他在花楼有一段日子了,会沦落至此,正是因为他这招人的容貌。
见人被自己吓着了,柳纭娘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齐瑜:“……”并不放心。
从那天起,铺子里多了一个住家伙计。
葛根最近在寻摸铺子,一无所获后,又想娶一个家中有铺子的姑娘,最好是嫁妆里也有个铺子,刚好供他做生意。寻了好多天,发现一个很严峻的事。
他看得上的,人家看不起他。
有姑娘愿意嫁他,他又觉得人家家世不合适,寻摸了一圈,发现最适合自己的还是张满月。
葛根有了想和好的念头,便一直暗中注意着。然后就发现,那铺子里多了个俊秀的年轻人。再一打听,竟然是张满月从花楼买回来的。
她该不会是被自己伤透了心,想找一个听话的伴在身边吧?
造孽哟!
葛根认为只要自己诚意足够,一定能求回她。本来还想等一等,发现了齐瑜的存在后,再也坐不住了。
这一日,他精心打扮过后,在街上堵到了柳纭娘。
其实,葛根更想挑个铺子里客人少的时候上门,屋中就俩人,什么话都好说出来。但是,那里有齐瑜……葛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已经年近不惑,根本就比不上二十多岁,容貌俊秀的年轻人。所以,他特意将两人相见的地方换到了街上。
柳纭娘往前走,葛根挡着。
于是往左,他也跟着往左,等到她往右,葛根也跟着往右。
柳纭娘不走了,抱臂冷笑:“你再堵我,我可是会打人的哟。”
葛根叹口气:“满月,你最近过得好吗?”
“挺不错的。”柳纭娘一脸严肃:“你这副模样,一看就挺欠揍。如果想和好的话,千万别开口,否则……”
葛根神情低落:“满月,你把铺子拿走了,我和娘最近过得很不好。广平夫妻也怪我处事不对。思来想去,我是真的后悔了,满月,家里没有了你,什么都乱糟糟的,我这心里也空落落的。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也绝不会再使唤你做事。我只希望,你能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再原谅我一次!”
柳纭娘漠然看着他。
葛根想到什么,强调道:“我会找机会帮你讨要玉佩!”
提及此事,柳纭娘顿时来了兴致:“玉佩我给讨要回来了,李老爷挺好说话的,一点都没为难我。”
葛根瞪大了眼:“你讨回来了?”
柳纭娘颔首:“你个大男人还比不过我一个女子,让你要点东西都拉不下脸,我只能自己讨要。你废成这样,我实在想不到回葛家的理由。”
葛根没听到这话,他脑中思绪翻飞,已经想到了别处: “既然玉佩讨回来了,那我的铺子你是不是该还我?你已经换成了宅子,我不怪你,你把宅子改在我的名下就行。”
柳纭娘气笑了:“你睡觉枕的大概是宝贝,梦做得倒挺美。”
葛根:“……”
面前的女子不见丝毫软化,语气也满是嘲讽。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没有回葛家好好过日子的想法。
这怎么办?
“满月,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你铺子里那个小白脸吧?”
柳纭娘颔首:“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葛根:“……”
他面色一言难尽:“他除了一张脸长得好,还有什么?”
“这人呢,只要有点优点就行。”柳纭娘上下打量他:“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
葛根无言以对。
51. 继母婆婆 十八  葛根不说话。……
葛根不说话。
柳纭娘却没想放过他, 上下打量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嘲讽:“我是图你娘刻薄,还是图你心头有前头妻子?或是图你家中穷?又或是,图你这死皮赖脸的纠缠?”
话说得这样难听, 葛根面色难看:“夫妻多年,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
“难道不是?”柳纭娘反问:“葛根, 你心底里压根就没有多在乎我, 今日跑到这里来让我给你一个机会, 并不是因为你心悦我, 或是为了孩子考虑,而且你需要我这样一个妻子。只因为我合适。”
她说着, 摇了摇头:“说实话, 能被你认为合适, 我觉得挺倒霉。”
话里话外都是嘲讽,葛根看出她无回头之意,沉下了脸:“那个小白脸什么都没,你看中他什么?”
“你方才自己也说了, 他长得好看啊!”柳纭娘振振有词:“和他同桌,我饭都要多吃一碗。跟你……我恶心得一口都吃不下。我不想为难自己, 你懂我意思吗?”
她缓缓踱步:“要是懂了,就离我远一点。”
葛根怒瞪着她:“你别后悔就行!”
柳纭娘“哈”了一声:“离开葛家, 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
话说到这种份上, 葛根无意再留下, 到底忍不住多言一句:“小心那个小白脸卷了你的银子跑了。”
柳纭娘并没有说自己不怕, 故意道:“卷走又如何?我愿意。”
葛根:“……”好气!
两人不欢而散。
柳纭娘转身,就看到了手中捧着一把油纸伞的齐瑜,此时他羞得满脸通红。根本不敢面对她的目光, 将伞放下,转身落荒而逃。
刚才她说的那句“我愿意”,语气笃定而随意,像是烙进了他的心里。
柳纭娘没有多想,天色是在变了,云朵越积越多,她捡起油纸伞,又去了街上。
这么多天,她多少有了点眉目,聊城不少竹子,大部分都用来编织各种篮子,每年砍伐不少,但因为篮子不容易坏,郊外大片大片的竹林,每年还往外扩散,越来越多。
柳纭娘拿着手头的银子,买下几大片竹林,又请了木匠和工人,开始造纸。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得一次次为自己寻找生计,所以,游历的时候学了不少东西。
一切还算顺利,等她拿到比当下更薄更韧的纸张时,已经是两个月后。
一回生二回熟,她约了不少富商,怕张满月人微言轻,众人不肯来。她写帖子时就附上了半张纸。
只要是识货的商人,就不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果不其然,宴客的当日,她定的席位压根不够,被众人挤得满满当当。其中就有李大老爷。
他没有拿到帖子,是跟着别人来凑热闹的。看着站在上首侃侃而谈的女子,他心中竟有种“果然”之感。
这么好的纸,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所有的人都想拿到更多,甚至有那眼光长远的,想和柳纭娘合作生意。
柳纭娘不想被人掣肘,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昨日我和知府大人见过,这种纸大人已经拿了千张送往京城,如果顺利的话,兴许就是贡品。”柳纭娘看着底下激动的人群:“先定先得。”
本来还有些小心思的人在听到大人插手之后,也只能老老实实交定金了。
有那机灵地打听到柳纭娘买的是竹林,且最近天天都在砍后,便想去郊外买林子。结果被告知,所有的竹子都已被衙门收回,现如今不对外卖。
只半天的功夫,几个账房先生真的体会到了收银子收到手软的感觉。
这番盛况,自然也传了出去。
各个富商家中都听说了,就连市井上,也有流言传出。葛根正在寻铺子呢,就听到边上有个青色长袍书生模样的人在叹息:“也不知道那种新的纸贵不贵?”
“你在想什么呢?那可是贡纸,咱们就别肖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