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的柴火,一般是烧不完的。做好了饭后,就要退出来放在灰里熄灭。这会儿灶前就有好几根烧了半截还在冒烟的柴,正常的话,最多一刻钟就会熄灭
。
但若是沾点火星,又会烧起来。
严松雨将火折子点燃后丢了过去,然后拿了碗筷出门。
分别了多年的夫妻相对而坐,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温馨。葛根好几次偷瞄她,眼神里毫无情义,只有满满的小心。
严松雨察觉到了,面色如常,不过几息,就吃了两碗饭。
忽然,厨房里有大片烟雾飘来,葛根闻着味道不对,抬眼一瞧,瞬间吓得魂飞魄散:“走水了,我去瞧瞧。”
严松雨也吓着了一般跟着他跑,扬声喊道:“走水了……”
她声音凄厉,满是惶恐。几乎是她吼出后瞬间,就听到周围的邻居开门,紧接着就有人砰砰砰敲她这边的大门。
已经跑到门口的严松雨听到动静,掉头就去开门。
葛根进了厨房,看到灶前燃起了熊熊大火,急忙用水来泼。等大火熄灭,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厨房里已经挤满了人。
火势灭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有人已经注意到了厨房里的葛根,再看想严松雨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疑惑。
严松雨勉强笑道:“这是我孩子他爹,他怕我一个人住着危险,特意来探望我的。”
说着,又不自在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石桌:“我心情不好,他帮我做了饭。我们俩之间没什么……”
孤男寡女独处,又在一起用饭,男人还心甘情愿洗手做羹汤,就这还没什么?
众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满是深意。葛根看到后,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总感觉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我只是来探望……”
有大娘起身告辞,笑了笑道:“男未婚女未嫁的,又没碍着谁,咱们管不着。”说着,挥了挥手,告辞离去。
险些烧了房子的大火还未燃起就已熄灭,所有人心里都挺庆幸,心情好了,众人离开时脸上都带着笑。有那喜欢玩笑的人,临走前还让严松雨请他们喝喜酒。
严松雨一脸尴尬。
葛根也差不多。
两人这副模样落在外人眼中,反而成了二人暗中来往的佐证。还有人好心道:“孙大娘说得对,你们俩男未婚女未嫁的,暗中来往也不稀奇。都说夫妻是原配的好,你们又有孩子,再续前缘也挺不错。不过,这一回千万要珍惜,别再…… ”
再说下去就不太好听了,有那识趣的将说话的人一拉:“少说两句吧,赶紧走。”
所以有人退去,院子里只剩下二人面面相觑。
严松雨低着头:“我知道你不愿意娶我,这事闹成这样……你怎么就不记得把火灭了呢?”
葛根:“……”他灭了啊!
不过,刚退出来的柴火确实容易再次燃起,他抹了一把脸:“是我不小心。现在怎么办?”
严松雨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巴着你。反正我也不想活了,你不用为难,先回家去吧。”
厨房里刚着了火,后来又泼了那么多水,整理起来也是一个大麻烦。葛根烧了人家的房子,又让人误会了二人之间的关系,心里正歉疚,哪能就这么离开?
他沉默地去了厨房收拾,严松雨站在门口:“你走吧,这事不用你管。”
“总要有人收拾。”葛根闷闷道。
“不用。”严松雨伸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凄然道:“我人都死了,大娘不会怪我的。”
接二连三的说死,葛根也真怕自己离开之后她独自一人再次寻死,这院子里只有她,到时候可没人拦着,一死一个准。
刚出了这样的事,她如果真死了,葛根可背负不起一条人命,忍不住道:“活着不好么,你怎么老说死呢?”
“活着太难,加上外头人会议论我俩之间……我不想拖累你,还是死了吧。”严松雨微微偏着头看向天空:“也不知道怎么死才能少受点罪。我挺怕痛的。”
葛根:“……”
他咬了咬牙:“我娶你吧。”
本以为她会高兴,他说出这话时,还有点憋屈。却没想到那人脸上不见丝毫欢颜,反而叹了口气:“你不想娶我,又何必勉强自己?我嫁给你,是为了广平,不想和你变成怨偶,那只会让孩子左右为难……”
葛根咬紧牙关:“我不委屈。”
严松雨苦笑:“口不对心,我不信。”
葛根最近都在寻摸铺子,因为被人截过胡,他身上随时都带着银子,打算看中之后即刻就下定金,免得又被人抢了先。听了这话,解下腰间的荷包,掏出一枚银角子:“这是小定,你收着吧!”
严松雨不接。
葛根上前,拉着她的手,将银子放在她掌心:“收好了!千万别寻死,你舍得孙子吗?”
闻言,严松雨眼睛一亮。
见她对这个感兴趣,葛根又说起来葛广平小时候的趣事。眼看她越来越高兴,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等离开时小院子时,天已经黑了。
走在巷子里,葛根一身轻松。却又觉得不太对劲,都走到街上了,才恍然想起,自己一开始是来找她算账的。
并且扬言再不娶她。
不过,他很快就不再纠结此事。刚才严松雨要死要活,可见那个往外传流言的人不是她……很可能是姚家,毕竟,人家一个姑娘,嫁给他实在委屈。
就是这拒亲的手段,忒恶毒了。
*
回到家中,天色已晚,葛广平夫妻已经睡下了。
老太太还坐在院子里,看到他进门,问:“如何?”
葛根方才出去,是以为那个传流言的人是张满月,想去找她麻烦来着。他沉默了下,道:“张满月不承认,说她自己都忙不过来,没空管我的破事。”
老太太一个字都不信:“不是她还有谁?”
葛根再次沉默:“我以为是松雨想嫁回来,所以才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不让我议亲。”
老太太讶然,细一沉吟,还觉得挺有道理:“你去问她了?”
二人要成亲,这件事情早晚都要告诉母亲。葛根没有隐瞒,让他到了严松雨院子里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老太太听得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不过半日会发生这么多的事,皱眉道:“我感觉她真的很可疑,你看,你就去了半天,连婚事都定了。……”
“不会是她。”葛根笃定:“她当时是真的想寻死,脖子上的伤口很深,也哭得伤心。至于定下婚事,纯粹是阴差阳错,也怪我没有收好柴火,才让邻居看到我们二人独处。”
娶严松雨过门,什么忙都帮不上,兴许还要被人议论。老太太不甘心:“那也没必要跟她定亲,你以后不再上门就是了。等过了这个风头,我再帮你寻个好的。松雨她除了皮相好看,还有哪里好?”
葛根人到中年,不想被母亲管束。见她不赞同自己做的事,他不太高兴,强调道:“娘,我都下了小定了!松雨一年寻死几次,我可背负不起一条人命,这亲不能退!”
见母亲面色不好,他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道:“已经定下来的事,您就别再提了。记得跟媒人那边说一声。”
说着,浑身疲惫地进了自己的屋子,连洗漱都没了精力。
老太太站在院子里,怎么都想不通。要是一早就知道是娶严松雨,她就不花那些银子收买媒人了。
退银子是不可能的,她也张不开这口,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
另一边,柳纭娘已经定下了新院子,这一回定在了靠近内城的那条街。
这里的院子价钱已经和内城的差不多,整条街都是清幽雅致的小院,周围的邻居也和以前大不相同。当然了,价钱也高。
不过,柳纭娘如今不差银子,买下了宅子,还费心布置了一番。这一日,回到自家院子时天色还早,下马车就看到周围的妇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正在低声议论。
柳纭娘富裕了后,一家人的衣食住行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不过,她待人热忱,有人打招呼她也会含笑说上几句,不见丝毫自傲之态。
加上她平时出手大方,周围的大嫂大娘都觉得她平易近人,并没有因为她富裕了而疏远。这会儿看到她,有人打招呼:“张东家,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柳纭娘含笑应了,好奇问:“你们在说什么?”
有大娘挥了挥手:“说那不要脸的男女……你还不知道吧,葛家又定了亲了,这回是真的,下了小定的那种。”
柳纭娘讶然:“定了谁?”
她是真觉得有点惊讶,葛根都快做祖父的人,加上葛家本身挑剔,一看就奔着别人的铺子而去。但凡是有脑子的姑娘和人家,应该都不会与之结亲。
话问出口,她心疼已经在盘算着打听一下那姑娘的家中,如果是个善良本分的人家,就找那姑娘家中相熟的人去劝上一劝。
能把人劝回来最好,如果劝完了还要嫁,她就没法子了。
短短一瞬,柳纭娘想了许多,就听大娘嘲讽道:“夫妻再续前缘,也是一桩佳话呢。”
柳纭娘:“……”
严松雨这是得逞了?
她含笑赞同。
见她神情不见丝毫晦涩,众人愈发放松。
有大娘兴致勃勃:“常人家的夫妻闹到和离,那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他们可倒好,还当亲戚走动,这本身就不寻常嘛,大家说是不是?”
这话许多人都挺赞同的。
柳纭娘没有多留,准备回自己的家。又被人唤住:“张东家,听说你新买了宅子要搬家了,看好暖房的日子了吗?到时候,我们这些街坊邻居也好上门沾沾喜气……”
人家主动示好,又没有坏心思,柳纭娘自是不会拒绝。
“等看好了日子,会告诉大家的。”柳纭娘笑容满面,嘱咐道:“大家记得,别拿太贵重的礼物。”
住在这几条街上的人,家中都只够温饱而已。若是因为怕失礼而备厚礼,实在不必。她暗暗打定主意,只要礼物贵到五钱以上,就原样退回。
没拆的东西,还能拿回铺子里退。
葛家那边,婚事定下之后,很快就定了婚期。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严松雨说了,她那边一个月后又要交租金。
没定亲之前,她每月花销多少都与葛家无关,但这定了亲,往后就是一家人。这租金无论是谁付,那都是从葛家掏出去。老太太想想就心疼,巴不得即刻就把人接回来。
不过这付出去的租金,一般是讨要不回的。于是婚期就定在了月底,把人接过来,刚好还了房子。
对于两人定亲之事,葛广平除了担忧李家报复之外,倒没有多余的想法。可燕娘就不同了,她很是接受不了。于她来说,葛根就算是去街上随便拉一个妇人,那都比严松雨要好。
不说严松雨干不干活,勤不勤快,这亲婆婆压在头上,她就得好好伺候。比对曾经的张满月还要尊重,想想就窒息。
“广平,万一李家不放过我们怎么办?”
葛广平叹了口气:“婚事已经定下,现在退亲,我娘大概真的活不了了……”
他再不喜母亲,也从来没想让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