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拿不到,他也不去丢那个脸,干脆重新梳理葛家的亲戚。
严松雨端着托盘进来:“先把饭吃了吧。”
以前家里挺热闹的,老太太没了,葛广平夫妻俩又搬走,只剩下他二人 ,格外冷清。当然了,以葛家如今的情形,人太多了也养不起。
“娘没了,咱们暂时吃素吧,就当是为她老人家守孝。”
普通人家守孝,除了开始那几日,并没有一定要吃素。严松雨这么说,不过是为他们夫妻俩留点面子罢了。
葛根羞得脸颊发烫,吃了几口饭后,想到什么,问:“你在李家生的那两个孩子,得空还是要探望一下的。当年的李老爷能容忍你和广平来往,我也有这样的容人之量。”
严松雨只觉得心又被扎了一下。
那是她不愿意去吗?
是那两个孩子压根就不愿意搭理她,她试着去李家后门问过一次,结果没人愿意帮她通禀,会有这样的结果,肯定是两人已经吩咐过底下的人。
她心里难受,本来都已忘了,此时听葛根提及,又想起了那没良心的白眼狼。
“他们过得挺好,我不想打扰他们。”
葛根一脸不赞同:“亲生母子,怎么能说这样生分的话?你想着不打扰,他们或许夜里睡觉的时候都在喊娘。”
严松雨:“……”如果真是这样,倒还好了。
葛根愈发来劲:“稍后我给你备点礼物,你去瞧瞧他们。”
严松雨认为,这买礼物的银子大概要白花,回来后葛根定然还要生气,所以,还是不去的好。她苦笑了下:“本来他就还在针对你,得知我纠缠孩子,又迁怒我们怎么办?”
葛根叹口气:“忒小气了。”
他口中指的人自然是李老爷。
怨归怨,却是再没有提出让严松雨去探望孩子,这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还是得找点事做。”葛根提议:“要不你去外头找个活干?”
严松雨正在收碗,听到这话,真的想把手里的菜汤往他头上泼去。她养尊处优多年,向来都是别人伺候她,嫁回葛家都不太好意思见人,让她去做工……亏他说得出口。
“我不太会干活,粗手笨脚的,别再给人帮了倒忙,到时候让你去赔银子。”
葛根:“……”
看着面前的严松雨,想起她炒菜咸淡随意得很,熬的粥也干一顿稀一顿,说实话,干活确实挺废的,搞不好真要赔人银子。屋中气氛凝滞,严松雨不用看葛根的神情,也知道他生气了。
生气了她也不去!
*
天气转凉,终于等到了燕娘瓜熟蒂落之时,折腾了大半天,终于将孩子顺利生了下来。
燕娘脱了力,沉沉睡去。
葛家其余人看着生下来的孩子,个个愁容满面。这个孩子她……生下来体弱,大夫说胎内没有养好,大概活不下来。
就算能活,也要大笔银子买药养着,还不能让孩子生气,也不能让孩子累着。如果是大户人家,大概有可能,可葛家只是普通小商户,不可能时时刻刻腾个人盯着孩子,也没有那么多银子给她买药。再说 ,这又是个闺女……一瞬间,葛根夫妻俩都想放弃这个孩子。
葛广平身为孩子亲爹,心里难受得不行,眼睛熬得通红。
燕娘翌日早上醒来,看到他这样,忍不住道:“你怎么不睡?”
葛广平睡不着,递上一碗鸡汤:“这是昨天熬的,熬了好几个时辰,你赶紧喝。”
燕娘很高兴他的这份用心,忍不住笑开,接过鸡汤喝完,问:“孩子呢?”
葛广平去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她的手上。
在这期间,燕娘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不太高兴,当即就皱了眉:“你是不是不喜欢闺女?”
按理说不太可能,她还未临盆,葛广平在和她商量给孩子采买东西时,就有了这是个闺女打算,他还亲口说过不让别人欺负了自己闺女之类的话。
葛广平摇了摇头:“我喜欢。”
他格外难受,说到后来,声音艰涩无比。
夫妻俩朝夕相处,燕娘瞬间就发现了他情绪不对,垂眸看向怀中孩子时,也发现孩子脸色不对:“孩子不太好?”
葛广平双手捂住脸,点了点头。
燕娘面色难看无比:“大夫怎么说的?”
本来葛广平是想瞒着她的,但孩子那脸色根本就瞒不住,加上他自己也难受,压根就收敛不住脸上神情,干脆也不瞒了,反正两人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
“先天不足,胎内未长好,大概……养不活。”
燕娘脸色煞白:“怎么会?”
随即,她恨恨道:“都怪你娘!”
如果是柳纭娘在这里,就会觉得这话耳熟。上辈子严松雨一直好好做她的李大夫人,没有回葛家来搅和。
燕娘这孩子生下来后,照样先天不足,她难受之余,就觉得是张满月这个婆婆没有照顾好她。因为孩子身子不好而生出的担忧害怕全都化成怨气,直冲着张满月而去。
于是,张满月就悲剧了。
如今婆婆换成了严松雨,加上严松雨为了进门,确实搞出了不少事,燕娘憎恨的人就换成了她。
所以,当严松雨接受了孙女先天体弱,强打起精神来准备照顾孙女时,就对上了燕娘黑沉沉的脸。
“燕娘,你这么看着我做甚?”
“娘,你后不后悔?”燕娘冷声质问:“当初你非要把家里闹得鸡犬不宁,让我不能安心养胎,孩子变成这样,你就没有丝毫内疚么?”
严松雨:“……”
孩子没长好,跟她有和关系?
“燕娘,孩子生病,咱们就安心治,你别怨天尤人。”
燕娘怒吼:“□□,这是人祸。都是你害的。”
严松雨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64. 继母婆婆 三十  燕娘的孩子先……
燕娘的孩子先天体弱, 严松雨心里也不好受。方才儿媳口出恶言,她认为女子生产不易,没有计较儿媳的无礼, 好心好意安慰,结果却反而被怪罪,懵了一瞬, 反应过来后, 看到儿媳脸上的憎恨和愤怒, 她冷笑一声:“你自己孩子体弱, 就算说破大天去,也怪不到我头上。我可背不起这名声。 ”
“就是你搞些乌七八糟的事, 害我不能好好安胎。”燕娘一边吼一边哭:“孩子若不能长成, 我绝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话, 严松雨是又想气又想笑。
她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只以为燕娘是乍然得知孩子体弱一时接受不了才在此发疯。
眼看婆媳俩吵得不可开交,葛广平也不知道怪谁,按理说, 这事算是燕娘无理取闹,可她刚拼了性命给他生孩子, 又还在月子里。母亲不该与她计较。
“别说了。”葛广平吼了一声,一把拽起母亲出门。
严松雨见儿子不悦, 强调道:“我可没有错, 你别拉我啊!”
说话间, 母子俩到了院子里。葛广平叹了口气:“娘, 你别跟她计较,再把人给气着。”
“我是长辈,他那是什么态度?再说了, 你这孩子……哪能怪我?”严松雨别开脸:“孩子长成这样,遇上不讲理的人家,她还能有好日子过?我还没怪她,她哪儿来的脸……”
葛广平只觉得头疼,抹了一把脸:“怪我,行了吧!”
严松雨看他难受,道:“这是天意,怪不得谁,广平,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别一直惦记着。人要往前看……”
听到母亲安慰,且真的丝毫没有怪罪燕娘的意思,葛广平微微松口气:“娘,燕娘她心里难受,说了不合适的话,你别跟她计较。”
“我没有。”严松雨心里是记了一笔的,但当着儿子的面,不宜表露。她沉吟了下:“稍后我去买只乌鸡回来给她炖汤,听说那个特别补。孩子体弱,不能亏了嘴,得让她赶紧下奶。”
葛广平听到这话,心中无比慰贴,母亲不止没有计较燕娘的无礼,还想着把那个体弱的孩子养回来。
哪怕所有的人都说那个孩子养不活,在葛广平心里,那是他亲生骨肉,但凡有一点法子,他还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长大。
“娘,谢谢你。”
母子俩之前闹得挺僵,严松雨听到这话,欣慰道: “母子之间,说什么谢?”
燕娘临盆挺急,还没到大夫说的日子。一开始打算回家去生产,结果没能来得及。小夫妻俩还在他们租的铺子里,这边屋子闭塞,光线不好。厨房也简陋,再说,葛广平要顾着铺子,也不会做饭,伺候不好她。
所以,哪怕燕娘生了孩子,也还是要搬回家里去坐月子。
马车铺了厚厚的褥子,严松雨亲自安排的,葛广平心中感动,眼看燕娘对母亲有诸多误会,将人抱上马车后,忍不住低声为母亲辩解几句:“燕娘,娘没有计较你的无礼,也没说孩子不好,又帮你安排这些,她是个挺好的人。你……”
燕娘心下冷笑,本身就是严松雨的错,这些都是严松雨应该做的!她垂下眼眸:“广平,我好累,想睡一会儿。”
她不想在夫君面前表露出对严松雨的厌恶,但也不想顺着他的意违心附和。
干脆闭目养神。
回到家中,严松雨已经将屋中的被褥全部换过,厨房里也炖好了汤。说实话,她不愿意做这些事,可家中也没有别人要做……她只想着真心换真心,在燕娘坐月子的时候尽心尽力。等她以后老了,燕娘也认真伺候她一场。
她的这些想法燕娘不知道,到家后就躺下了。
葛广平得顾着铺子,每日早出晚归。照顾燕娘和孩子的人,大半都是严松雨。葛根最多就是带孩子不哭的时候抱一抱。
严松雨累得很,孩子太软了。她在李家生的两个孩子有奶娘和丫鬟,她只需要看一看。上一回亲自照顾孩子,还是生葛广平,都快二十年过去,连孩子穿衣和换尿布都忘记了大半。好在周围的大娘还算好相处,但凡她问,都热心地解答。
又是个病孩子,需要格外耐心细心,严松雨夜里睡不好,白日有忙不完的活,短短几日过去,她苍老了好几岁。
饶是如此,燕娘对她还是不冷不热。
就比如此时,严松雨给她送饭,燕娘低头吃了,不说话就算了,连喊人都不曾。
人家正在坐月子,严松雨不好与她计较,道:“小平安的腋下好像有些淹着了,听说要买山茶油,又有人说有专门的药,我不知道买哪一种,你觉得呢?”
燕娘头也不抬:“买最好的。”
这副态度,好像谁欠了她似的,严松雨心下不悦:“我问过了,两种都挺好,你说要哪一种我就去买。不然,你又说我没有给你弄好。”
燕娘嗤笑一声:“若你真的尽了心,又怎么会怕我怪罪?”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严松雨这些天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天气越来越冷,洗衣的时候水像是要凉进了骨子里,为了孩子,她都忍了。真的比对老太太要尽心得多,她委曲求全,就是想让燕娘从心底里感激自己。结果付出了这么多,就得了不阴不阳的几句话。着实气人。
她面色难看无比:“燕娘,我不欠你的。凡事只求问心无愧,我这几天……”
“累?”燕娘打断她,嘲讽问:“这人活在世上,谁能不累?你之前在李家衣来伸手,那个倒是不累,可惜你出来了。有本事,一辈子赖在那里啊!又跑回来找广平做甚? ”
她语气刻薄,像一只刺猬,继续道:“你在广平小的时候就丢下他改嫁,现在又来装什么慈母?你这些日子尽心尽力,其实就是心虚,想补偿你之前做下的错事!”
这番话,严松雨是不认的。
“你总说我有错,我哪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