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可没那么客气,冷笑一声,手中的鞭子挥出。
只听得“啪”一声,陈文雨尖叫一声,痛得在地上打滚。隐约可见身上衣衫破了一道口子,里面皮肉翻卷。
官兵不看众人诧异的目光,沉声道:“此去边境遥远,你们须得听话。让站就站,让坐就坐,别假装耳聋!”
说到底,陈文雨变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效果立竿见影,所有的犯人都精神了不少,支起了耳朵。
陈文雨痛得直吸气,眼看官兵的手又抬起,她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奔到了柳纭娘面前。
柳纭娘也没想到官兵会来这么一出,她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女子:“没别的事,就是想着,从今往后我们大概再也见不着面了,特意来瞅瞅你。”
陈文雨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你给我点银子好不好?”她眼神里满是哀求:“算我求你。”
有了银子,这些官兵应该会善待她。
柳纭娘扒拉开她的手,由于她抓得太紧,一下子没能推开。柳纭娘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曾经你能漠视我的苦楚,如今的我也一样。我被你害了一生,你越是惨,我越高兴。”
陈文雨眼睛模糊地看着纤细的身影越走越远,看着她上了一架一看就挺舒适的马车。而她自己,只能跟着这些暴戾的官兵去往边境。如果她走不动,大概还要挨打。挨的打多了,搞不好连边境都到不了。
从那之后,京城里少了国公府世子夫人。
千里之外的云城中,多了一双绝色母女。二人很会做生意,一开始还有人试图欺负二人,可后来发现,她们俩背靠着知府大人。
但凡受了欺负,知府大人一定会出面。后来,众人都听说,母女俩“上头”有人。
不过,母女俩挺善良的,银子是赚得多,但也帮了不少人。尤其是无依无靠的女子,或是被夫家欺压的妇人,但凡找上门去,只要勤快,都能找着活干。
久而久之,所有人都知道了母女俩的善举。不少人得其恩惠,对其感恩戴德,不少庙宇里,都有人为其供了长生灯祈福。
144. 第 第六个婆婆 一  一脸青黑……
一脸青黑明显是中毒而亡的魅姬盈盈而立, 纤腰不盈一握,屈膝一拜时,只让人觉得美得不似真人。
“多谢夫人。”
她对儿女没有执念, 儿子憎恨她,女儿和她多年分离,感情不深, 并没有到为了对方要死要活的地步。她从始至终恨的都是齐施临, 还有他的高高在上。
“脱了国公府的皮,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而已。”魅姬笑呵呵:“就像是安宁侯夫人, 还不是照样卑躬屈膝的伺候人。”
她笑着消散在原地。
*
柳纭娘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一大片黄土, 手里抓着一把简陋的锄头, 更远处是大片青山, 垂眸一瞧,脚上穿着的布鞋都露出了脚趾,此时脚趾盖上全是黄土。再往上,膝盖处补了又补, 衣衫上也好几处破损。
着实可怜!
柳纭娘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后, 还掐了自己一把。
太特么惨了,想念上辈子的高床软枕!
“娘, 您要是累了, 就歇一会儿。这个时辰, 六娘该送饭来了。”
柳纭娘循声望去, 看到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二十多岁汉子,一边说话, 锄头高高扬起,深深挖入地里,每次一拔,都会带出大块泥土。
曾经种过地的柳纭娘一瞧便知,这块地颇为肥沃,若是种子再好点,面前这片地足够五六个人一年的口粮。
初来乍到,柳纭娘不好接话,嗯了一声进了边上的密林。
原身苗青鸟,出生在立国辖下偏远的小镇上。
小镇上地多人少,只要是勤快的人,都可以靠双手养活自己。苗青鸟家中兄弟姐妹五人,她是老三,前头有姐姐,底下有妹妹,在家里并不得双亲疼爱。长大后,和同镇的严家独子严长青定了亲。
严家算是镇上的富户,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严母看中了勤快善良苗青鸟,这才有了这门亲事。
严家人不多,为人也厚道。苗青鸟进门后夫妻感情不错,两个月后就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来严家的长孙。至此,她日子愈发好过。
次年又生下来了一个女儿,夫妻俩儿女双全,长辈和睦,温饱不愁。苗青鸟一直都觉得,自己成亲后就掉进了福窝,她前面十几年的苦难,都是为了遇上严家人。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两人长子严实十岁那年,正值秋收,却阴雨连绵。严长青去山上拉粮食时,由于路面泥泞,牛车朝山下滑去,他没能及时松开绳子,合着牛车一起掉入了山涧中。等到众人找到他时,牛车已经散了架,他和牛儿躺在一起,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牛儿的。
严家人倒是想救,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行。但是,彼时的严长青已经浑身僵硬,压根没了救治的可能。
全家上下悲痛欲绝,双亲大受打击,大半年没有缓过来。从那之后,身子一直不太好。厄运并没有放弃严家,就在严母生病的那段时间,苗青鸟的女儿严秋儿也生了病,病情来势汹汹,浑身发高热,没几天就昏迷不醒,眼瞅着就不成了。
苗青鸟四处奔波,为女儿求医问药。然后她就发现,整个镇上生病的人很多,似乎是发了疫症。
也确实是疫病,短短几日之内,许多人都倒下了。包括严父家夫妻在内,就连苗青鸟都生了病。
好在大人对此很是重视,派来了许多大夫救治,半个月后,终于没有人再染病。生病的人除了特别严重的,许多都救了回来。
但是,严秋儿却没能醒过来。
好在严实从头到尾都没染病,身子壮得像一头牛。可严秋儿的离开,对于严家双亲来说,也是个巨大的打击。两人疫症好转,却始终闷闷不乐。
也是这个时候,有人出了主意,让严家收养镇上周家的女儿。
周家是一大家子,但他们家穷,平时吃得不好,本身身子弱,加上一开始大人没有派大夫来时,他们一家没有买药全部硬扛,后来熬了不要钱的药时,他们已经咽不下去。就剩下最后才染病的周六娘扛了过来。
周家全部的财产就只剩下一个被本家觊觎的破院,彼时,周六娘才八岁,如果没有人接手,兴许会被饿死。严家厚道,加上自己刚失了孙女,便把人接了过来。
周六娘嘴甜,平时很会哄人。严家夫妻俩心情好了不少,但还是没活几年,在长孙十六岁那年先后撒手人寰。
在那之后,家里家外全靠苗青鸟撑着。
而家里人的一次次生病,也将本来丰厚的家底花了大半。不过,到底富裕了多年,比起别人家,还是比较宽裕。
苗青鸟和夫君感情深厚,没想过改嫁,一心想着把两个孩子拉拔大,等到儿子娶妻,养女嫁人,她便可含饴弄孙……和计划赶不上变化,家中毫无血缘的兄妹俩,竟然互生情愫。
与其娶一个自己不了解的姑娘进门做儿媳,还不如娶六娘。
有相熟的长辈这么劝着,说的人多了,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妥的描青鸟,渐渐地也接受了养女变儿媳的事。
然后,她为二人操办了婚事。
喜事过后,严家的厄运像是消散了一般,周六娘进门一年后,就生下了孩子。
苗青鸟以为苦尽甘来,干活愈发卖力。可在孙女四岁那年,家里又出了事。
柳纭娘进了林子,严实以为她去方便,便没有多问。正如他所说,已到了该送饭的时辰。那边人还没有从林子里出来,妻子就到了。
干了大半天的活,严实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放下锄头,揉了揉酸痛的肩,笑着走到田埂旁:“彩云呢?”
周六娘一身青色布衣,周身干净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一根银钗挽着,一看就有别于镇上其他人家操劳生计的小媳妇。
听到夫君问话,她垂下眉眼:“在隔壁婶子家里。我要拿饭菜,今日熬了汤,不好带她来。”
严实并没有怀疑她的话,坐在了路旁的草地上,捡起边上用棕叶做的粗糙扇子给自己扇风,隐约闻到了篮子里的饭菜香。他顿时笑了:“今儿还有肉?”
周六娘点了点头,将饭菜一一拿出,像往常一样盛了饭送到他手上。
这几天忙着春耕,每日早出晚归。汗水一把一把的流,严实看到碗里酱红的肉块,伸出筷子就去夹。
筷子伸到一半,被周六娘拍了回来。她板着一张俏脸“ 娘都没来,你急什么?”
严实也不生气,笑着解释:“我就尝一块。你炒菜的时候不尝吗?”
周六娘冷哼一声:“反正不行,等娘来了再说。”
严实揶揄笑道:“瞅瞅你护娘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上门女婿呢。”
他这只是玩笑。
周六娘扯了扯嘴角,笑容勉强得很。正打算说话,却见林子里一身补丁的妇人走出。
柳纭娘寒着一张脸。
严实心里纳闷,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母亲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妻子好心好意做了肉菜,还送了半盆汤来,两人别吵起来才好。
他夹了一块肉放在母亲碗里,笑着道:“娘,吃肉。”
浓酱炒就的肉块色泽暗红,当下的人口味比较重,一看便让人口舌生津。柳纭娘看了看碗里的那块肉,道:“六娘辛苦,别光让我们吃,你自己也吃。”
说着,用筷子夹了肉,送到了周六娘的唇边。
周六娘往后一躲,笑盈盈道:“娘,我做饭的时候就吃了的。彩云也吃了半碗,你放心,我不会亏待自己。”
“我没看见。”柳纭娘伸手摩挲着自己手肘处的补丁:“家里并没有穷到穿不起衣衫,我一直都想省……我是年纪大了,你千万别跟我学。”她将那块肉凑得更近:“你吃了它。”
周六娘脸上的笑容僵住,求助的看向身侧男人。
在严实看来,母亲虽然不知道为何心情不好,但心意是好的,当下不止没有阻止,反而还劝道:“娘的心意,你就吃了吧!”
周六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我去找几根野葱,用来炒菜香着呢。”
语罢,拎着空篮子就往边上还没翻的地里跑。
怎么看,都感觉她是落荒而逃。
严实心底划过一抹怪异,但这会儿他正饿着,饭菜摆在面前,也懒得多想,笑着道:“娘,不用管她,咱们先吃。”
母子俩干活的这些日子,一直都是周六娘送饭。她每次都会在家里吃了过来,两人早已习惯了。
他刚准备开吃,碗却被人摁住。
严实惊讶地抬眼:“娘?你不饿吗?”
柳纭娘垂眸:“这饭不能吃。”
严实眨了眨眼,不明白母亲这话的意思。
“为何?”
“有药。”柳纭娘端起那盘肉闻了闻,隐约能闻到一股药味。不过,镇上确实有的人会在炒肉时加一些大料,味道比较重,手艺不够精湛,炒得不好就会有微微的苦味。
因此,严实一点都没怀疑。
柳纭娘又去端了那碗汤,黄褐色的汤里,从菌菇到青菜豆腐一应俱全,看着食指大动。但仔细一闻,也有同样的药味儿。
母子俩干了一早上的活,饿得不轻。如果是往常,这些饭菜包括那碗汤是一定要吃完的,也就是说,药一点都不会浪费。
严实看到母亲的动作,也凑上去闻了闻:“什么药?”他没有想过妻子会下毒,想了想道:“听说做饭时用苦蒿熬汤,可以少得风寒,是不是加了苦蒿?”
柳纭娘看他一眼,拎起锄头到地中间挖了个坑,将饭菜和那碗汤全部埋了进去,完了又将地刨松,假装无事发生。
严实在看到母亲倒饭菜时,几乎是瞠目结舌。
可惜母亲动作太快,他没来得及阻止。只得奔到坑边,一脸痛心:“娘,你为何……”
家里虽说温饱不愁,但也不是可以倒肉的大户。再说,好好的饭菜就这么倒了,实在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