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琳琅定住脚步, 面色格外难看。
婆媳俩对峙,柳纭娘满脸漠然:“琳琅,你过门后这近一年来,早已把我的耐心磨尽。我总觉得, 你不像是我儿媳,处处与我作对, 挑拨我们夫妻感情,像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的。我这个人呢, 没嫁人之前在家中也得爹娘宠爱, 没哄过别人。你再摆着这张臭脸对我, 我就再不给你选择的机会, 你自己住过来吧。”
她抬步往前走,身后,李琳琅面色明明灭灭, 道:“你先回家。”
婆子惊住。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份活计,只照料这个有孕的妇人,活计轻松,工钱也不错,这夫人还时常让她把剩饭剩菜拿回家……这就做不成了?
李琳琅并不愿意就此回家,婆媳俩走在路上,气氛凝滞,有认识的人看到二人神情,都不好上前打招呼。
进门时,潘子峰已经洗漱完,怕婆媳二人再打起来,他已经准备出门去接。看到李琳琅,他唇边下意识带上了笑,上前去扶人。
“琳琅,最近如何?”潘子峰偷瞄她眉眼,小心翼翼将人圈住,殷殷询问:“我听说有孕的妇人会抽筋,你有没有过?”
李琳琅早在进门时面色就缓和了下来,温声答:“我挺好的,你别担忧。前几天有抽筋,我已经去看大夫拿了药。”
潘子峰见她没有发脾气,顿时大松一口气。
小两口进了屋,潘元武出现在屋檐下:“摆个臭脸作甚,这不是挺好的么?”
柳纭娘转身进了厨房:“她若不乐意,直接拒绝就是,偏要假模假样欺骗人感情,看了就烦。”
潘元武怕她又说难听的话,追着她进了厨房:“女人嘛,无论乐不乐意,等日子久了,生儿育女之后……”
柳纭娘不耐:“我好好的儿子,凭什么要去哄一个没有热乎气的女人?”
“照你这话的意思,你要把人赶走?”潘元武满脸不赞同:“转眼咱们就要抱孙子,只看着孩子的份上,你就不该有这些想法。她确实不太懂规矩,这不是还年轻么,你耐心一些,教教她……”
柳纭娘将手里的盆子往面前一扔,撞得“砰”一声,斥道:“潘元武,我不是傻子,她心意不在子峰身上,凭什么要我们迁就?”
她乍然发火,潘元武有些吓着,立刻就住了口。她再次强调:“我不欠她的,子峰也不欠!”
厨房里动静挺大,肖满满站在院子里,一副想进来劝又不敢进来的模样。潘子峰听到声音,从屋中奔了出来,看到厨房中针锋相对的爹娘,急忙忙上前:“娘,怎么了?”
柳纭娘蔑视地扫一眼潘元武:“那些龌龊事,我都不好意思说。”
对上妻子这样的眼神,潘元武气得够呛,偏又不好追根究底,跺跺脚出了院子。
潘子峰没有去追:“娘,您别生气。”又试探着问:“是不是我爹在外头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潘元武看似敬重妻子。其实这些年在外头一直就没有消停过,哪怕是两个孩子也有所耳闻。
以往林玉兰看着孩子的份上,也是不想让父亲担忧,反正潘元武没有把人带回来,她便也装作不知。偶而还安慰自己,比起那些纳妾的,潘元武已经算是好的了。
“这一回更恶心。”柳纭娘意有所指:“你告假的事办得如何?”
潘元武明日就要重新启程,潘子峰若是不告假,到了日子也得再去。他受着伤,就算能扛得住一路奔波,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
“已经请好了人。”潘子峰看了看天色:“我想去看看舅舅。”
“你明日再去。”柳纭娘将他推出门:“我做饭,你回去歇着。”
潘子峰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柳纭娘也懒得问,不外乎就是李琳琅不高兴之类的话。
她肯定高兴不起来。
柳纭娘把人接回来,一来是李琳琅长期住在外头,不知道还以为她这个婆婆苛待了她,二来,李琳琅本就不耐烦应付潘子峰,就得让两人多多相处,早些分开。
潘元武今日没有在外头喝酒,用晚膳时赶了回来。
柳纭娘嘲讽道:“以为你不回来,没给你做晚饭。”
所有人都坐在桌上,包括肖满满。
潘元武看了一眼,没发脾气,耐心道:“我明日要启程,今夜喝酒容易误事。一会儿我早点睡。”
“爹似乎挺疲累……”李琳琅出声,面露迟疑:“子峰他们遇袭,不知幕后人的目的。若是冲着潘家来,爹大概也会有危险。要不,这一回先请人带一趟,咱们查一查,半个月之后再说?”
被关心了,潘元武面色缓和,道:“子峰跟我说,他之前拒绝了一个姑娘。搞不好就和遇袭有关,那些人应该不会敢与广宁山庄做对。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再找上门来,我正好报仇。”
李琳琅看着他,眼中渐渐升起了雾气。
屋中气氛古怪,肖满满的头几乎埋进了碗里,柳纭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催促道:“吃饭!看又看不饱,都愣着做甚?”
她给潘子峰夹了一个鸡腿:“你身上有伤,多吃点。”又夹一个给李琳琅:“怀着身孕也要多吃。”
她再去夹,潘元武想着夫妻之间不能僵着,主动将碗送上去接。
柳纭娘假装没看见他的碗,越过他把鸡腿放进了肖满满的碗里。
肖满满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这丫头不是下人,只能算是家里的客人。不过呢,又因为是寄人篱下,身份挺尴尬。她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了,眼里有活,经常帮着林玉兰打下手。却也只是打下手而已,并没有如丫鬟一般家里家外的收拾。一般林玉兰不干活的时候,她也不干。
上辈子肖满满意外地和潘子峰躺在了一起,做了他妾室,彼时,已经毁了根基的潘子峰自觉更加对不住妻子,愈发温柔小意。
与之相反,李琳琅气焰嚣张。林玉兰看到儿子儿媳这般相处,自然是看不过去,婆媳俩之间关系越来越紧张。
柳纭娘来了没两天,已经有发现肖满满在故意挑拨潘子峰二人夫妻感情,很明显,她对潘子峰有意。要说李琳琅不知道,柳纭娘是不信的。
既然知道,还把这么个女人留在家里,李琳琅心思昭然若揭。她要的就是潘子峰对她愧疚!
柳纭娘接下来没夹菜,而是低头吃自己的。
潘元武端着碗,有些尴尬。为自己强行挽尊:“还生气呢?”
柳纭娘恍若未闻,于是,其余几人都知道,夫妻俩吵了架。
本来不想搭理潘元武的柳纭娘发现李琳琅嘴角微翘,起身帮潘元武盛了一碗汤,语气也温柔下来:“路上小心。”
潘元武眼睛一亮,这一次回来后家里发生了不少事,夫妻俩到现在还没有圆房,他伸手握住了柳纭娘的袖子:“你也喝。”
潘子峰看了,面色复杂。
肖满满假装自己不存在。
李琳琅的面色不太好,也低下头喝汤,汤汁金黄,香味浓郁,里面有红枣。一口下去,只觉得暖到人的心里。她却觉得这汤格外的苦。
饭后,除了李琳琅外,其余几人都帮着收拾碗筷。她坐在那处,看到言笑晏晏的夫妻二人即将回房,伸手捂着肚子,蹙眉道:“好痛!”
听到这话,潘子峰立刻紧张起来。
潘元武则已经一阵风般奔出门去:“我去找大夫。”
柳纭娘细瞧她神情,刚好对上了她得意的目光。
合着半戳穿后,李琳琅都不屑于掩饰了么?柳纭娘失笑,道:“我这里有些偏方,专门养胎的,你若是觉得不适,咱们就喝点。”
李琳琅面色微变:“我才不要喝乱七八糟的东西。”
“别这么抵触嘛。你腹中是我的孙儿,我比你更担忧他的安危。”柳纭娘上前,不由分说将人扶往床上坐下:“先让大夫看,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熬来给你喝。”
李琳琅总觉得,林玉兰这是故意折腾自己,那所谓偏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强调道:“除了大夫配的药,其他的我都不喝!”
“不听话,我是为了你好啊。”柳纭娘握着她的手:“你说肚子痛,我简直恨不能以身替你……我先去配药,里面好像有一味夜明砂,用童子尿和……”
李琳琅险些吐出来,吼道:“我不要吃药!”
潘子峰见状,急忙安抚:“咱不吃。”
柳纭娘头也不回:“是药三分毒,我也不想让她吃。可她经常喊痛,明显是底子弱。不吃不行!”
恰在此时,潘元武慌慌张张拖了个大夫进来。
李琳琅直接拒绝:“我没事,方才腹痛其实是胀气,现在已经好了,不用看大夫!”
大夫恼了:“这不是涮人玩么?”
转身拂袖而去。
潘元武有些茫然,看李琳琅不是玩笑,侧头看向妻子,见她满脸都是嘲讽的笑,后知后觉地发现,儿媳方才说了假话。
207. 第九个婆婆 六  为何要装病?……
为何要装病?
潘元武常年带着队伍在外行走, 把头做了近二十年。若是不够聪明,早已被别人撬了位置。稍微一想,就知道了真相。
他有些无奈。
他并非不知廉耻之人, 年纪越来越大,尤其是儿子都即将娶妻时,他从来不和那些小姑娘扯上关系。与李琳琅认识, 纯粹是意外。
当今以武为尊, 像他们这样常年在外的队伍, 遇上有人打架或是劫道再正常不过。那些贼人不敢劫广宁山庄, 但对普通人就没那么客气了。他遇上李琳琅时,这个姑娘正被人往林子里拖, 边上已经倒了一地的人。
广宁山庄的人, 向来喜欢锄强扶弱。哪怕他们不属于弟子, 看到有人被欺辱,也愿意挺身而出。
那些人不愿与广宁山庄做对,看到他们要帮忙,丢下李琳琅就跑了。
当时她衣衫不整, 已然被吓坏,潘元武安慰了几句, 又问及她的家人。一开始李琳琅不肯说话,他们又不能耽搁行程, 便把人带到了广宁城。
也是在入城后不久, 李琳琅终于松口, 说自己母亲早死, 就得一个父亲却早已再娶,并不疼爱她。这一次送她出门,是想让她和继母家中的表哥议亲。她不愿意嫁。
到了广宁城后, 她不肯离开,想长住在此处。
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无依无靠,又哭着不肯走,潘元武也无法,只得先找地方把人安顿好。后来,这姑娘更是说心悦于他……潘元武一瞬间的震惊过后,便是拒绝。
他年纪不轻,又不能纳妾,真和这姑娘在一起,那才是害了他。于是,便张罗的给这姑娘说亲。
折腾了两次,李琳琅看到人后都不满意。只以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幽怨的看着他。
潘元武躲了。
等他再隔半个月回来,李琳琅却说有了心上人,正是替他来探望她的潘子峰。
潘元武细想过后,也觉得挺合适。李琳琅年轻貌美,容貌是那种逼人的艳丽,配给儿子挺合适,于是,找到儿子说了一番李琳琅的好,婚事就此定下。
至于李琳琅先前说要陪着他的那些话,他只当她是害怕之下把感情寄托到了他身上,等日子久了,自然就忘了。
成亲的事不太顺利,林玉兰似乎不愿意娶一个外地姑娘。当然了,父子俩都挺愿意,她拗不过。
儿子成亲后,潘元武每隔半个月回来,发现儿媳待自己特别上心,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一开始还哄骗自己一家人就该互相担忧,到得后来,他骗不了自己。
尤其是妻子直接戳穿李琳琅的心思,说她每次在他即将到家时都会生气跑走,就是为了等着他去接。细一想,好像确实是如此。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婆媳两人相处不好,或是李琳琅刚到此处不习惯,可前两天妻子的那番话,将他的那些自欺欺人一把撕开,露出残酷的内里。
院子里气氛凝滞,柳纭娘似笑非笑:“既然无事,那就早些睡。”
潘元武回过神,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琳琅,再也说不出关切的话。转身进屋:“对,让他们别吵,万一我睡不着,明早上该起不来了。”
他心里有事,但也想不起要和妻子圆房的事,躺下后开始胡思乱想。又因为太过疲惫,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一墙之隔的李琳琅心里也挺难受。潘元武对她一直都挺关切,可方才大夫离开后,他一句话都没有对她说……她靠在床上,眼圈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