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纭娘从善如流:“我给乔夫人道歉。”她微微欠身:“夫人,对不住,我不该动手。可若是你不上门,也不会有这些事。”
这是道歉么?
谁要她道歉了?
乔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无论是上门挑衅闹事还是乔梁明的女人像郡王妃,说起来都不是什么大事,前者赔偿点银子,再道歉就行。至于后者,乔梁明辩解了一番,按律……他是无罪的。
当然,私底下郡王怎么想的,那就不知道了。
最后,乔夫人赔了八百两银子,柳纭娘当即就捐了出去:“银子乃是身外之物,我出身不高,花用并不奢侈。花不了那么多的银子,这算是白得的,就用于修路吧,衙门外的礼意街,坑坑洼洼的,下雨更是没法走。劳烦大人费心了。”
大人很欢喜:“那我就替从礼意街路过的百姓谢过温娘子,等路修好,我会让人立功德碑。”
柳纭娘摆了摆手:“我不在乎那些虚名。”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是真的不在乎。
整整八百两银子,在场这些人都不能说一点不在乎,没看乔夫人肉痛得脸色都狰狞了么,她却说捐就捐了。
郡王忍不住赞道:“温娘子高义,让人敬佩。”
其实这屋中就有好几位富商,除了乔梁明之外,还有赵家老爷和唐家的管事。大人趁机道:“王爷有所不知,早在几个月前,温娘子就每月捐出一成盈利,一年下来,也有好几百两。更何况,温娘子生意还越做越大,明年说不准就有千两了。也是因为此,下官才会听说有人去她铺子里寻衅挑事时特别生气。”
郡王满脸诧异,再次赞道:“如果这世上所有的富商都愿意捐出一成盈利,那这天下肯定会改头换面。百姓也不至于饿肚子。”
赵老爷别开了眼,这怎么可能?
赵府所有的铺子一个月下来盈利确实不少,但也交了高额的商税,那何止一成?
那边交了不少,完了还得捐出一成,积少成多,想想就心痛,他反正是舍不得。不过,郡王都这么说了,也不能不表态,咬牙道:“草民愿意捐出八百两,用于修桥铺路。”
说着,就让人回去取。
他想得好,只痛这一回,不用每年都捐。
郡王又赞,边上,唐老爷的管事也捐出了五两银子,还表示会回去跟主子商量。
身为郡王的岳父,至少也是八百两。
乔梁明想要脱罪,也想让郡王不再追究自己找那几个女人的事,一咬牙捐了一千两。于是,他一天就花了近两千两银子。
大人送几人出门时,虽然极力掩饰脸上的笑容,但还是掩不住上扬的嘴角。
柳纭娘倒是平常心,可边上的几人脸色都不好看。她上马车时,赵老爷追上来:“温娘子善良,实在让人敬服。”
“不用。”柳纭娘笑盈盈道:“我也就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我办的那个私塾中挺缺银子的,赵老爷愿意……”
不愿意!
不待她说完,赵老爷已经溜了。
倒是只有一面之缘的郡王妃走到了跟前,上下打量她,面色复杂,半晌都不说话。
柳纭娘一脸疑惑:“王妃可是有事情要嘱咐?”
郡王妃上下打量她:“你在公堂上,为何不说乔梁明因为你的容貌纠缠你的事。”
柳纭娘随口道:“说了也没用。反正大人又不会因此治乔梁明的罪。”
乔梁明口中找那几个女人都是巧合,并不是因她们的容貌才把人接进门。反正,只要郡王夫妻知道这件事,那便足够了。
一个男人,尤其还是出身高贵的男人,是绝对不允许有人觊觎自己的女人的。尤其那个人还满身都是破绽……果不其然,就在当日下午,有个妇人到衙门告状,说乔梁明当初为了扩大自家铺子,强买他的铺子。并且,价钱及其低廉。
这就是强买强卖了。
对于做生意的人来说,这可比什么觊觎郡王妃之类的罪名要接地气,瞬间就能入罪的那种。
乔梁明知道郡王不会放过自己,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立刻将那间铺子还给苦主,并将当年买铺子给的那点银子当做赔礼。
而乔梁明不知道的是,当日夜里,那个拿到了地契的妇人趁夜敲开了温家的门,纳头就拜:“多谢夫人。”
柳纭娘将人扶起:“不必言谢,你回头也可以去告诉那些被乔府欺压过的人,现在是他们讨回公道的最好时候。再晚,怕是要拿不回损失了。”
这样的人,柳纭娘私底下寻到了十多位,她让这些乔梁明罪名最轻的人开始告,一开始破小财就能赎身,然后渐渐越赔越多。
之所以没有一次性收拾他,一来是想让他受这种煎熬。二来,也是想让那些曾经被乔梁明欺负过,而柳纭娘又没找到的人听说这些消息,让他们赶紧来索赔。
否则,一杆子把人打进大牢去,那些人哪怕得了公道,也得不到实际的赔偿。
……
乔梁明回到府中,发现里衣已经湿透。若不是他破财,今日大概就得进去。一夜浑浑噩噩,早上刚睁眼,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来:“老爷,衙门有人告您……”
347. 寡妇婆婆 二十五  乔梁明吓得……
乔梁明吓得一哆嗦。
等到他起床穿衣时, 发现手抖得半天都扣不上腰带,还是边上的随从看不过去上前帮忙。
另一边乔夫人也得知了消息,她前天才解禁足, 结果下午就把自己折腾到了公堂上,更是把他费心隐藏的秘密大白于天下。
若不是乔夫人,乔梁明也不会遇上这些惨事。因此, 看到她过来, 他是一点好脸色都无。
他不说话, 乔夫人却忍不住:“老爷, 我听说有人告你强买方子?”
乔梁明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娶了你这个惹祸精……”
自从赵家将那几个女人送到公堂上,夫妻俩已经撕破了脸, 乔夫人已然不怕他:“老爷怪我把事情捅出去?”
乔梁明冷笑了一声。
乔夫人不服气:“且不说这事情不是我捅出去的, 这事的根由可在老爷身上。若不是你放不下那人, 哪里会有这些事?”说真的,这女人一嫁出门,娘家就不再是家了。如果夫家得靠,谁愿意回去求娘家?
她越说越生气:“这无论男女, 成亲之前有个把心上人都挺正常。想当初我也有啊!但我可没有跟你似的,成了亲还惦记着别人, 甚至还搞了些容貌相似的圈养起来,你倒是图什么?图人家赞你一句情深么?”
“你的所作所为拖累了这一大家子, 现在你倒来怪我, 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乔梁明心里明白, 夫人这话是真的。但他不想承认自己有错, 怒气一上来,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将人打得踉跄着倒在床上, 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乔夫人痛得脑子都懵了,反应过来后头探出窗户,冲着即将离开院子的男人大喊:“你冲我发火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让郡王原谅你啊……你只敢在窝里横,就不是个男人!”
没能还手,乔夫人气得不轻,回过头又去折腾那几个女人了。
乔梁明说这些女人是机缘巧合之下带进门,而不是因为容貌才对她们另眼相看。因此,郡王当时并未发作,还让夫妻二人将这些女人带了回来。
乔夫人折腾着几个女人,骂她们是灾星,又找了刷子狠狠刷她们的脸,刷得血流遍地,几人都被毁了容貌,哀嚎声传得老远,久久未停歇。
乔梁明到了衙门之后,有个年轻人等在那里,而他在十多年前也确实买了人家的房子。说实话,若不是又看到了人,还把事情闹到了公堂上,乔梁明早已将此事给忘了。
现在有郡王盯着他的错处,乔梁明不敢争辩,当着大人的面与那年轻人商量赔偿。
然后赔了一千两。
说真的,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就是有点肉痛。乔梁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真的有种又跨过了一个坎的感觉。正想跟大人辞行,又有人来告状。
这一回说的是他当初强行纳了人家姑娘,说要给五十两银子,可结果只给了十两。
十两银子也不少了,那家人不敢与他计较。这两日听说了乔府在赔偿众人的消息,这才找上了衙门。
乔梁明能冤死。
他对自己的女人还是很大方的,当年确实从管事那里支走了五十两。这家人没拿到,要么是他们说了谎,要么就是当年的管事欺上瞒下,将剩下的银子昧下了。
当年帮他纳妾的管事已经回乡,这一时半刻的也寻不着人。再有,强纳人家姑娘可比强买铺子的罪名要重……尤其那个姑娘正是和郡王妃长相相似的女人之一,万万经不起深究。因此,他咬牙认下此事,又给了四十两。
银子不多,但足够骇人。
乔梁明又出了一身冷汗,走到了衙门外,看到有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蹒跚着过来,头发已经花白,身子佝偻。看到衙门的牌匾后满脸是泪。
见状,乔梁明顿生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有关。他走了过去,询问之下才得知,这婆子的孙子前年在他铺子里做事,结果运气不好,拿货时从高处摔下,断了一条腿。却只拿到了几钱银子的赔偿……这事情乔梁明隐约记得一点,赔偿的事他没有亲自过问,全部交给了管事。现在看来,那管事也太死心眼了。
怎么就不给人多赔一些呢?
无奈,他又掏出身上仅剩的五十两银票,又亲自诚恳地道了歉,这才在赶出来的大人目光中将老婆婆送走。
说真的,乔梁明都不敢离开衙门了。
他在衙门外站了许久,一直等到关了门,这才离开。但天色已晚,他什么都做不成,只得回府。
一夜浑浑噩噩做了不少噩梦,惊醒好几次。翌日早上,他还未睁眼,管事又来了。
看到管事慌张的神情,乔梁明就知道要糟。
“有人告您,说您强买别人的铺子,为此打伤了人。那一家人都到了。”
伤了人了,若是那家人不肯和解,他怕是要入罪。
乔梁明抹了一把脸,这两天花出去的银子比一家人半年的花销还要多。这还只是少数,因为乔府名声尽毁,普通百姓不愿意进他家铺子买货。好些外地的大客商也换到了别人家。
就算现在搞他的人收手,乔府也要大伤元气。
罢!
银子乃是身外物,先保住小命和乔府,再图其他。
这家人有些轴,和解的条件就是让先前受的伤恢复原样,乔梁明承诺帮他们请个高明大夫也不成。
人家要的是恢复原样!
要么就按律治罪。
乔梁明颇费了一番唇舌,付了三千两银,这才得以脱身。刚出门不久,就遇上了一批来讨工钱的短工。
事到如今,这点银子也不算什么了。乔梁明为求脱身,倒是赔得挺大方。
而他心里明白,每日早上前来请大人讨公道的那些人才是真正被人请来的。而后来的这些,都是听了消息自己上门讨要。
乔梁明从当初接手家中的生意走到现在,已经足有二十多年。他将乔家从一个普通富商做到如今的地位超然……当年唐宝颜被郡王世子娶走的事刺/激了他,那之后他手段比较激进,凡是想要的东西,他都会以最便宜的价钱拿下。如果“卖家”不肯,他就会威逼利诱,堪称不择手段。
让他害怕的是,曾经他还悄悄抱走过人家的孩子,是为了让那家人妥协。而这只是其中的一件事。
那家人迄今还没出现……乔梁明是越想越害怕。
这人就是经不起念叨,翌日早上起来,当年孩子被抱走的那家人已经在衙门等着他了。
衙门的事又没有堆在一起,乔梁明天天都得去,每天都在对着那些曾经看不起的人陪小心说好话,累得心力交瘁之余,又觉得特别屈辱。
乔梁明心里难受,但还要感激这些人没有全部凑在一起上公堂讨要公道,否则,他大概很难脱身,当日就会被下大狱。
因此,哪怕再烦躁再屈辱,他也只能忍着。
这一日,乔梁明又在衙门耽搁到傍晚才回府,一上马车就闭上了眼睛假寐养神。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
乔梁明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知道还没进府,烦躁地道:“蠢货,我说回府!你为何要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