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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鞍白马度春风 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12节

“是阿蓁来了吗?”萧璃喝了口茶,闻言,问道。

朝臣皆知,荣景帝宠爱先帝这唯一的孩子,所以当年萧璃是同几位皇子一起读书的。而公主的伴读,文的是御史大夫之女杨蓁,武的是大内统领郭威之女郭宁。单从这伴读,就能看出来萧璃有多受宠爱。

但凡萧璃上点儿心,不难同两家交好,可偏偏公主向来肆意妄为任性惯了,交好不成,反倒把这两个重臣都得罪了。

萧璃先是帮着郭宁逃离长安出去闯荡江湖,继而被爱女成命的郭大统领追出了几条街。后来又在杨家给杨蓁相看人家时直接求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召杨蓁进宫当了女官,摇身一变,成了尚宫手下第一人,正六品的杨司记。

杨家家风清正,杨蓁又才名远播,还是公主伴读,多次得皇后娘娘夸奖,在长安城里名声极好。当时有隐约风声,说裴太傅有意为裴晏说亲,而杨家便是首选。

裴晏,那可是被整个长安城有女儿的人家死死盯着的人。谁家若是能得裴晏做女婿,真是做梦都能笑醒,杨御史自诩俗人,自然不例外,也想裴晏当他女婿,想的心口都疼了。

可偏偏在这当口,他家女儿却进宫到皇后身边做女官去了。当然,理智上杨御史知道,进宫做女官之事必然是女儿自己的主意,她有不愿嫁人的念头也并非一日两日。

可感情上,杨御史还是忍不住埋怨萧璃。若没有萧璃的帮忙,单凭杨蓁自己是不可能求到皇后娘娘的懿旨的。也只有萧璃,才能让宠孩子没边儿皇后娘娘下了那么荒唐的旨意。

如今宫中尚宫已年迈,杨蓁能力出色又得皇后宠爱,眼看着她约摸今年便可接替尚宫之位,成为大周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尚宫。

嫁人,那是遥遥无期摸也摸不到边儿的事。

一心想给闺女寻个好人家嫁过去享福的杨御史没少在半夜对着妻子抹眼泪,不舍得对自家乖巧听话文静贤淑宜室宜家多才多艺的女儿生气,只好继续迁怒公主。

所以说,长安城行事荒唐的勋贵不只萧璃一个,可御史台却像苍蝇一样盯着萧璃参奏,不是没有理由的。御史台的御史们八成是察觉到了上官对长乐公主的怨念,才都拼了老命盯着萧璃的一举一动。

杨蓁心如明镜,明白自己父亲那复杂难言的心思,遂很是愧疚。因为自己的任性,却要连累挚友代她受过。

“这有什么。”某一日,萧璃在知道杨蓁所思所虑之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郭统领好歹还能追我追出几条街,你阿爹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不痛不痒的。”

那一日,宫中阳光正好,微风轻拂,杨蓁和萧璃坐在御花园某一从假山的石座前。那是萧璃,杨蓁,和郭宁小时时常玩捉迷藏的地方。萧璃穿着骑装,袖口有不知何时何处沾上的泥点子,双腿不老实地荡来荡去,而杨蓁站在她的身边,宫装规矩整齐,目光专注地看着萧璃。

“说起来,我现下挺喜欢瞧着御史台那些人对我咬牙切齿,却又干不掉我的模样。”萧璃坏笑着说:“我有时甚至会故意到你阿爹眼前晃一晃,就是为了看他明明不高兴却又要向我行礼的模样。所以,”说到这儿,萧璃仰着脸,扯了扯杨蓁的袖子,认真说:“阿蓁,你无需为我担心。在这大明宫,你只需顾好自己。若有余力,帮我看顾一下皇后……娘娘便好。”

“阿璃,我只是不希望你的名声被我所累。”杨蓁低头,握住了萧璃的手,声音低落。

因为你本应该,是大周最明亮耀眼的那个存在啊。

作者有话说:

郭宁:想去闯荡江湖~

萧璃:去!

杨蓁:不想嫁人,想当官~

萧璃: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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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萧璃在立政殿美美地用了一顿晚膳,杨蓁也回禀完了宫务。皇后知道杨蓁特地这时来回禀宫务的用意,便顺水推舟命杨蓁送萧璃出宫。

宫墙下,萧璃和杨蓁沉默同行。若不谈身份和行事,两人都该是名满长安,叫其他姑娘嫉妒的撕碎帕子的美人。可萧璃行事张扬,肆意洒脱,硬生生地,英气压住了明艳,她又常着胡服男装,纵马而过之际,倒是常常引得小姑娘丢香包帕子。

杨蓁则是另一个极端,她总是肃着面容,眉目收敛,不动声色。正是最适合做氏族当家主母的那一款。

“等阿宁的信到了,我便进宫读给你听。”萧璃先开口了。

杨蓁轻轻地‘嗯’了一声,眼中浮上几丝笑意。

“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在南诏国玩得乐不思蜀了。”萧璃不满地嘀咕。按理说,她的信早几日就该到了,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耽搁了这么些时日。

“你呢,可还好?”杨蓁看着萧璃,问。

“你该听说了吧,我昨天又把范炟和萧燕给揍了,今日起又要反省思过。”萧璃摊摊手,颇为光棍地说:“没事儿,皇伯伯倒是没生我气,若不是怕御史台烦他,可能都不会罚我思过。”

听见‘御史台’几字,杨蓁眼神一黯。若非因为她,萧璃堂堂大周的公主,又怎么会动不动就被御史台抓住不放?

她知道父亲是迁怒,且迁怒的毫无顾忌,无非因为当今在位的不是阿璃的父皇罢了。而且父亲如此咄咄逼人,何尝不是在逼自己辞去女官之位回家,听他的话乖乖嫁人。

她相信,若是她如了父亲所愿,他必不会再如此对待萧璃。

杨蓁抬眼,看向一脸满不在乎的萧璃,可以说,萧璃以一己之力,为她,为郭宁扛下了所有家里的压力。让她可以在宫中施展抱负,也让郭宁可以江湖驰骋。

郭宁跑得远远的看不见,而自己,就只能在她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因着自己动辄得咎。

萧璃一瞧见杨蓁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收住脚步,说:“又钻牛角尖儿了不是?”眼见着杨蓁眼中的黯然之色愈浓,萧璃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你该知道的,如今的场面正是我所期愿的,你阿爹和御史台的行为,不是落井下石,是正中下怀。所以阿蓁,我没受什么委屈,你是帮了我,不是欠了我。”

“我能帮你和阿宁去做你们想做之事,只会觉得欢喜。”

“而且,杨蓁,杨灼华。”萧璃认真地看着杨蓁,目光清澈明亮。

灼华是杨御史为爱女取的闺中小字,其中殷殷期盼昭然若揭,可那是杨御史所求,却从来不是杨蓁所求。

“有我在,你大可灼灼其华,却不必宜其室家。”

*

长乐公主又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了,这长安城也少了一丝闹腾。

王绣鸢在家冥思苦想新话本子的桥段,揪断了好几把头发。这时候萧璃在闭门思过。

吐蕃使团启程离开长安,行至十里长亭时,赛聂勒马停住,最后看一眼长安的方向,之后策马而去。这时候萧璃还在闭门思过。

礼部试开始,崔朝远和吕修逸掂量掂量剩下的零花,难以决定究竟要在谁身上下注。这时候萧璃在东宫挨罚。

谢娴霏听着自家阿爹阿娘盘点着今年的举子,表情放空,思绪已不知飞到了哪里。这时候萧璃还是在东宫挨罚。

*

今日日头不错,萧璃不知哪里翻出来个钓竿,随意抛进公主府花园的水塘里后,便靠在躺椅上开始晒太阳。

令羽来到公主府,被侍女引到花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你这样是钓不到鱼的。”令羽开口。

“无妨,反正我也没下饵。”萧璃睁开眼睛,回道。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令羽失笑。

目光扫过,令羽见到萧璃身旁的小几上还摆着写信件,信件上面压着一本游记,看名字似乎是介绍南境风物的。

“对南境感兴趣?”令羽问。

“随便看看罢了。你曾去过那里吗?”萧璃问。

“不曾,可能南境与我南诏国太近,风土人情相近,于我而言便没那么新奇吧。”令羽摇头,说:“入长安为质之前,我已游历到回鹘,每日大漠孤烟,碳烤羊肉呢。”

萧璃本随着令羽的话想象着大漠孤烟是怎样的苍茫景象,紧接着就被一句碳烤羊肉逗笑了。

见萧璃笑起来,令羽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若有朝一日可以离开长安,你要去哪呢,回去做南诏王吗?”萧璃歪着头,看向令羽,问道。

“非也。”,令羽摇了摇头,说:“若我想做南诏王,当初就不会自请入长安为质了。我好歹是南诏王后之子,护国大将军的外孙,质子,怎么轮也轮不到我。”

“身为王子,却不想做王,令绝云,你这思想很有问题啊。不做王,你还想做什么?”

“绝云者,负青天,自然当逍遥游于天下,怎可被困在一个小小的南诏王宫里?”令羽看着远方,言语中带着让萧璃羡慕又嫉妒的豪迈。

“真好。”萧璃单手拖着下巴,看着水塘里飘荡的鱼漂,说:“我也想逍遥游于天下。”

“这有何难?”令羽认真说:“阿璃,路就在脚下,你只需走出去就是了。”

萧璃依旧盯着那困在水塘里的鱼漂,没有作声。

“你想去南境看看,是吗?”令羽问:“若我没记错,那里是你母后的家乡?”

萧璃的目光随着令羽落在案几上扣着的那本书,眼帘低垂,看不清神色。

“等到我哪个王弟成了南诏王,我这质子便也失去了作用。等恢复了自由之身,我便带你四处游历如何?我一直想去天竺,我们可以从南境离开大周,取道南诏,从南诏西边入天竺。”说到游历,令羽的眼睛闪着光,脸上也带着真切的期待和笑意。

“可是,等你哪位王弟成了南诏王,不就意味着你父王薨逝了吗?”萧璃一边是真的好奇,一边抱着泼冷水的心情问道:“你确定你到时候还有心情四处游玩?”

令羽一滞,随即说道:“生老病死,天道自然而已。父王有这一日,你有这一日,我亦有这一日,没什么特殊的。”

“你倒是真的没有辜负你的名字。”萧璃嗤笑。

“你还没说,是否愿意一同去游历天下。你我武功剑术皆高超,游历时还可见机行侠仗义,救下个把小娘子小郎君什么的。”

令羽的声音轻松且明快,一如既往,里面却暗藏着一丝只有他才知道的认真。

萧璃哼了一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接着把鱼竿一提,那未曾挂过鱼饵的鱼钩便落回了掌心。萧璃拍拍袍子,说:“这位南诏王子,做梦之前,你先想想如何成为自由身吧,本公主啊,不劳你挂心。”说着,拿起游记和书信,转身欲离去。

“萧璃!”令羽喊住萧璃,继续说刚才未说完的话:“长安再热闹繁华,不过也只是一城,你又为何一定要把自己困在此处?父母在,才不远游,你萧璃……”

“令羽。”萧璃转身,看着令羽,目光微凉,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淡淡说道:“这世间确实辽远广阔,但我无处可去。”

*

“所以,就是这些了。”公主府内,王绣鸢合上带来的最新文稿,看向萧璃和谢娴霏,问道:“觉得如何?”

“故事先不谈,阿鸢。”萧璃看着王绣鸢,接着捏了捏她的脸,说:“你这脸蛋儿看着又圆润了不少,点心就少吃点儿吧。”说完之后扭头对侍女画肆说:“画肆把点心盒子撤了,再给阿鸢上杯茶,让她刮刮油脂。”

“你不懂。”王绣鸢像赶苍蝇一样拍开萧璃的手,说:“书社那边催的紧,我赶稿子时压力太大,不吃点心不行。”

“阿鸢是压力大,你这又是怎么了?”萧璃问谢娴霏,“也没几日未见,怎的看着就这么憔悴了?”

“阿娘,让我,学着,管家。”谢娴霏手捧着茶,目光呆滞,说话一字一顿。

好吧,萧璃了然。谢娴霏素来懒散,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散漫性子,让她管家确实是苦了她了。萧璃曾经暗自猜测,谢娴霏之所以会与王绣鸢成为好友,就是因着绣鸢话多,一个人能说两人份,那谢娴霏便不必再说话了。

“管家不是重点,重点是,谢伯母这是铁了心来年把你嫁出去。”王绣鸢接过画肆递上来的茶水,一口喝干之后,说。

“哎,烦。”谢娴霏往身前桌上一摊。

“那么不想嫁人,回头我求求皇后娘娘把你召进宫做女官?”萧璃玩笑道。

想了想进宫后可能面对的如山宫务,谢娴霏眼前一黑,最后慢吞吞地说:“那,我选择嫁人。”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杨蓁一般妖孽,十几岁年纪,就可以将宫务搭理得井井有条,上下满意的。而且最重要的,做女官,太累了。

“对了,画肆。”突然想起了什么,萧璃对刚在她身边站定的画肆说:“去库房把前些日子皇后娘娘送来的绸缎拿来。”

萧璃不常用明丽的颜色,所以那些颜色的锦缎便常常拿来送人。画肆点点头,转身去取。见画肆走远了,萧璃凑近两人,低声说:“阿鸢,上次叫你拿的话本子你带来了吗?”

“就是那本小娘子主动勾搭小郎君的话本子吗?带来啦!”说着,王绣鸢从左边靴子中抽出半个册子,接着又从右边靴子抽出剩下的册子,合起来,递给萧璃。

“阿璃,你看这个做什么?”谢娴霏不解,往日看话本,萧璃素来偏爱那些游侠儿打打杀杀的故事,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话本从来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