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附议!”兵部尚书跟着说。
“臣附议!”又一个御史出列,躬身请求。
“臣,附议。”裴晏表情淡漠,声音平静地说。
霍毕站在武官队伍的前面,皱着眉看着这些人纷纷附议。
而这时,耳力超群的他似乎听到了一下一下步履落地的声音,他愣了愣,接着心神一震,回头看去——
“哦?责罚?”
完全不同于任何一个朝臣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如晨间第一缕光一样穿透了此刻有些嘈杂的朝堂,令整个朝堂不由得静了静。
一直沉默不言的太子于无人注意之时,面露温柔的笑意。
文武百官皆回头看去。
站在朝臣们中央的裴晏,捏紧了手中笏板,同样回身,遥遥望去。
殿门口,逆光处,萧璃身着大周公主冕服,玄衣纁裳,金冠十二珠垂于耳畔,双手交叠,至于腰间白罗大带之上。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整个大殿,仿佛看了所有人的眼睛,又仿佛谁都没有看。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跪在最前面的杨御史身上,泰然中又带着轻松笑意,问道:“也叫本宫听听,你们想怎样责罚本宫?”
声音清透坦然,无半分惧意。
说着,萧璃举步,踏进了这个朝堂。
她步履稳健,矜贵从容,耳畔垂落的金珠岿然不动。
整个朝堂寂静无声,仿佛她本就应当出现在此处,本就应当,至尊至贵。
霍毕的心,狠狠地一跳。
作者有话说:
萧璃:我可真帅,可惜帅不过3秒
冕服的样式参考皇帝冕服,头冠样式自己编的
下一更周四咯
第40章
满堂的朝臣都看着萧璃, 或恼或怒,或面无表情或面带审视,其压力可想而知。
可是萧璃却无半丝畏惧怯懦之色, 脚步依旧沉稳,面色坦然却又不倨傲。
那份理所当然让霍毕恍惚间觉得, 这才是萧璃原本的模样。
霍毕若有所觉地回过头,看向裴晏。他见到裴晏下颌绷着, 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一直没有从萧璃的身上移开。一直到萧璃走到近前, 裴晏才垂下目光, 看着手中笏板。
“见过皇伯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萧璃走到跪着的杨御史身边这才施施然停住脚步,俯身对荣景帝行礼。
荣景帝看着大殿之上的萧璃, 不知怎得,就想到了当年林昭, 也就是萧璃的母亲, 封后大典时的景象,面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你的伤好了?”荣景帝见萧璃这一身盛装,面色红润的样子, 沉着声音问道。
“回皇伯伯,些许小伤,将养几日就好了,谢皇伯伯关心。”萧璃一笑, 好像之前内伤发热的人不是她, 又好像这只是寻常的问候, 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放肆!”看萧璃还是没心没肺不知轻重的样子, 荣景帝的火气上来, 猛地一拍龙椅,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听说有人上奏参我,我这个要被降罪责罚的人总可以旁听辩解一番吧?”萧璃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
“公主殿下还有何可以辩解?”此时,杨御史已经站了起来,并且转身面对萧璃,不闪不避,直面着萧璃的注视,咄咄逼人地问道:“殿下是不曾帮助令羽逃跑?还是不曾阻挡郭安郭护卫带人追击?”
“都有。”萧璃仍然是那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坦然的样子,直接点头承认,什么借口都没找。
这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向着郭统领作了个揖,说:“对阿宁的兄长拔剑相向,是我不对。伤了禁卫军的马儿,也是我不好,本宫在此给郭统领和郭护卫赔个不是。”
“不敢。”郭威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两个字。郭安此刻并不在此处,被郭威罚着去守城门了。
“公主竟还不知错吗?!”杨御史好像被萧璃的模样气得上头,声调都提高了。
“本宫刚刚已经道歉,其他的错,本宫不认。”萧璃直起身,看着杨御史说道。
“长乐公主!”杨御史怒道:“你可知南诏王病危,此刻正是南诏王庭内乱之时!南诏两个王子两相争斗,内耗,才可保我边境平稳安定!令羽这一回去,两王子再无争位可能。到时南诏上下一心,若新主为了立威而发动兵争,这后果公主担当得起吗?公主别忘了,令羽的外祖姓甚名谁!”
“杨大人怕是说反了吧?既然上下一心,又何须多此一举发动兵争?令羽明明就是唯一一个可不靠征战而收拢权力的王子。”萧璃冷笑一声,说:“且什么时候我南境的安稳,竟然要仰仗邻国内乱了?若南境吏治清明,兵强将勇,又有何人敢来犯?杨御史,凡事多看看大局,别整日里只会盯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此百般担忧,难道不是反露了自己的怯意?”
若杨氏林氏还在,南境防线如铁桶一般,又有何惧?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因南境无良将可用,这才担心南诏一朝发兵,大周应对不及,心生怯意罢了!
若说杨御史之前的怒气有三分真实,七分假装,被萧璃这么一讽刺,那怒气便变成了七分真实,三分假装。杨御史握紧了拳头,欲要反驳,可是萧璃却不再搭理杨御史,转头对荣景帝说:“皇伯伯,我知道令羽外祖乃是南诏高氏,尽掌南诏兵权,可正是因为如此,令羽登基,于军队士兵的掌控才能超过别的王子……他……”
“你还知道令羽的外祖是高氏!”没等萧璃说完,荣景帝抄起身边掌事太监托着的茶杯,狠狠扔了出去!
‘啪——’茶杯碎在了萧璃的脚边,让萧璃顿住了。
“你还知不知道剑南林氏,你的母族林氏是死于谁之手?!那是你仇人之子!你不仅跟他交好,如今更是不顾家国,一心帮助仇人之子,你这样对不对得起你母后,对不对得起林家!”荣景帝怒道。
见荣景帝动了真怒,大殿之上一时间噤若寒蝉。
众所周知,荣景帝初到南境时,曾随林大将军行军,与林氏父子感情深厚,故而荣景帝这般发火,也不显得突兀。
裴晏看着手中笏板,看不清眼中神色。
萧璃闻言猛地抬头,看着御座之上的荣景帝,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袖中的手也紧紧握成拳头,微微地颤抖着。
太子垂下眼眸,无人看见从来温雅端方的他眼底的嘲讽和失望。
深吸了一口气,萧璃撩起裙角,缓缓跪下,说:“皇伯伯,我与令羽知交一场,知他为人,信他秉性,若他成为南诏王,定不会于我大周南境不利!我们曾有约定,不会叫边境再起战火,百姓受苦!”
这般听来,长乐公主初心是好的,只是太过稚嫩轻信了一些。那些并不清楚令羽如何的朝臣们这样想。
“公主殿下。”平静且淡漠的声音响起,霍毕抬头看去,见是裴晏开口了,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萧璃,冷冷地说:“所以,殿下只因一己私情,便坚信令羽不会对大周不利,放他归国,置我边境安慰于不顾吗?”
只一句话,就把萧璃刚才种种解释之言打成了私情。看着御座上愈发怒火中烧的荣景帝,霍毕眉头紧蹙。
萧璃抬头,将目光投向裴晏,眼里出现了明显的厌恶之色,她冷声嘲讽道:“我与令羽只是君子之交,并无私情,不过裴大人怕是不会懂,不懂何为君子一诺,更不知信任为何物。”
往日萧璃倒是也不少同朝臣呛声,但从未有过如此诛心之语。这简直已经是在□□裸地攻击裴晏的为人品格了。
“够了!”荣景帝看萧璃越说越不像话,喝止了她的嘲讽攻击之言,说:“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不认错?!”
萧璃虽然跪着,却仍旧仰着头,带着桀骜之色说:“我不认!再问百次千次,也还是不认!即便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放他走!”
“好啊!好啊!”见萧璃如此冥顽不灵,态度蛮横,荣景帝明显被气得动了真怒,“你往日胡闹荒唐,可至少还算知是非晓对错,可如今却如此不知轻重是非!确实是我往日纵容太过,来人!”
见荣景帝喊人,萧煦连忙跪下求情,“父皇,阿璃年纪还小……”
“闭嘴!”荣景帝直接将萧煦打断,怒道:“她就是被你和皇后宠纵惯了,才这般无法无天!来人啊!请我萧氏金锏!”
荣景帝此话一出,霍毕听见身边武官都倒吸了一口气。
萧氏的江山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那金锏便是萧氏先祖用过的兵器,是萧氏祖上传下来家法,专门用来惩戒犯了大错的萧氏子弟的。
这金锏虽然已经三十几年没有被动用过了,却是每个萧氏子弟都知道的存在。
今日为了萧璃,竟然……要请金锏。
萧璃听到荣景帝的话,下颚猛地收紧,却咬着牙,仍没有认错之语。
“看来公主殿下是当真认为自己无错啊。”杨御史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看着萧璃,悠悠的说了一句。
“先帝至圣至明,缘何殿下却如此不晓是非啊!”又一臣子痛心道。
荣景帝听了,怒火更盛。
裴晏抬眼,看了看那说话的臣子,是刑部尚书。
一旁的霍毕听着,觉得这些文官今日左一句右一句的,全都在拱火。在霍毕看来,萧璃也是一样,不想着如何让荣景帝消气,反倒是硬生生要对着干。她只是公主,硬犟说自己没错又有何用?
很快的,郭威手托着一个长匣走了过来,里面正是金锏。
荣景帝对郭威说:“郭威,朕命你,刑长乐公主十锏!”
郭威一愣,没有立刻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不许徇私!朕今日要她知道教训!”荣景帝吼道。
那金锏足有四尺长,郭威握着金锏走近跪得笔直的萧璃身边时,还特地放慢动作,给她时间求饶认错。
可萧璃却像是听不见看不见一样,咬着牙,瞪着御座前的阶梯,就是一言不发,一脸倔强。
荣景帝见她这副模样,更气,喊道:“给我打!”
郭威没办法,只好深吸一口气,抬手打下去!
这一下子郭威虽然没用内劲,却也没敢放轻动作,就那么实打实地打到萧璃背上。
萧璃闷哼一声,却没有喊痛。但那兵器打在身上的声音却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此刻,整个大殿安静地可闻落针,萧璃的闷哼声也十分明显。
这第一锏打下去,郭威又顿了顿,见萧璃仍然不说话,甚至干脆闭上眼睛,一副拒不认错的样子,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打下去。
……
第三下。
……
豆大的冷汗从萧璃的额头冒了出来。
……
第六下。
……
嘴唇被咬破,唇上一片血色。
……
第八下。
……
有朝臣别过眼,不忍再看。
第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