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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各路使团的到来,两年前萧璃与南诏王之间的爱恨纠葛,又开始被人谈起。
公主府
“都过去两年了,这事儿还有什么可说的?”霍毕盘腿坐在院落里,对与他一墙之隔的萧璃抱怨道。
房间内,画肆和诗舞刚刚为萧璃盘好发髻,正在插簪钗步摇。
萧璃头皮被扯得生疼,眼看着画肆还要继续往她脑袋上插簪子,连忙制止:“够了够了,再多都走不动道儿了。”
“别说笑。”墙外霍毕听见萧璃告饶的声音,一乐,道:“公主殿下力大可举鼎,何况区区发簪?都插上!可不能堕了我们长乐公主的威风!”
萧璃:就你这张嘴,小时候没被打死,可真是霍师父脾气好啊。
第115章
“对了, 我前些日子跑去鸿胪寺瞧了一眼,南诏使团里有个熟人。”霍毕说。
“熟人?”
“是你的熟人,就是上次黎州引我们去见令羽的那个。”
“高九?”
“好像是这个名字。”霍毕说:“你不知道?他没来找你吗?”
萧璃觉得霍毕的问题很是莫名其妙, 反问:“他与我非亲非故,来找我做什么?”
那谁知道, 说不定要帮他主子传个信,送个书什么的。
霍毕撇撇嘴, 在心中如此想着。若不然他一个武将,跟着使团来大周做什么?又或者, 令羽就是派高九来看一看萧璃, 说不定等回去还要找高九细细询问萧璃的情况, 问些酸话,比方说——
“她过的可好?”
“可还开心?”
“嘶——”霍毕被心里的想象酸到牙齿了, 赶紧摇摇头,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实在不该如此婆婆妈妈, 当断不断。
这时, 画肆终于插好了最后一根碧玉簪,将整个发髻彻底固定好,诗舞也将扶着发髻的手松开。
“终于好了。”萧璃长出了一口气, 起身往外走去。
“要我说,长安这些人就是吃得太饱,闲极无事才会整日里讨论这些——”霍毕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转身, 然后消音。
他看着萧璃, 嘴巴开开合合, 可脑中一片空白, 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想要说的是什么。
萧璃身后的画肆和诗舞看着霍毕呆呆的模样, 各自掩嘴而笑。
萧璃扬扬眉,问:“怎么,震惊在本公主的绝世美貌之下了?”
回过神来的霍毕咬牙道:“你但凡少说几句话……”
“本宫实话实说而已。”萧璃得意大笑,说:“看呆了就看呆了,我又没笑话你,霍将军何必学那些俗人装模作样?”
好了,短短几句话,霍毕刚才胸口小鹿乱撞的感觉全部消失,他现在满心暴躁,想赶紧寻出几句话来回敬萧璃好叫她不要这么得意。
可是一直等到马车行至皇城,萧璃和霍毕在内城门下了车,他都没想出什么说辞来,于是只好板着脸跟着萧璃往宫内走。
今日是荣景帝寿宴的第一日,群臣及其家眷,还有各国使臣都会出席。
若非如此,画肆和诗舞也不必按照公主规制将萧璃全副武装。萧璃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就像个插糖葫芦的稻草靶子,满脑袋糖葫芦串子。
“你能不能走得快点儿?”按礼制,霍毕与萧璃同行,当落后一步以显示尊卑。萧璃和霍毕都不是循规蹈矩之人,往日里不在意这个,但今日在皇城,却不得不循礼。
偏偏今日萧璃不像平时那样大步流星地走,霍毕又要落后一步,想快又快不得,烦躁地很。
“衣服累赘,脑袋太沉,走不快。”萧璃瞥了一眼霍毕,道。
“你再磨磨蹭蹭,小心误了时辰。”
“怕什么,皇伯伯没那么早入席。”萧璃仍是不紧不慢,仿佛在自己后院儿散步一样。
霍毕无奈,又不想越过她先行离开,只好在后面慢慢跟着,看着她走得四平八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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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璃和霍毕出现的时候,意料之中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视,位阶低于两人的纷纷起身行礼。
萧璃这回倒是不觉得衣服累赘迈不开步子了,虽身着端庄明耀的公主服,却生生走出了不羁无忌之势。面对众人的行礼,她看得顺眼的就点个头,看不顺眼的就直接无视,随心随意随性得很。
朝臣勋贵们素来都知道长乐公主是什么德行,被她搭理的没觉得高兴,因为说不定明日哪个子侄犯到她手里就要挨一顿胖揍;被无视的也没觉得气恼,毕竟被公主注意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这不——
“哟,这不是堂兄吗?”此时霍毕已经落坐,萧璃则停在了安阳王的桌案前,笑眯眯地跟安阳王世子打招呼:“堂兄这一向可安好啊?”
“你不在长安,自然所有人都安好。”萧燕翻了个白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改天比试比试,也叫我看看堂兄这两年是否有长进?”萧璃一副可以随便指教指教你的模样,叫萧燕看着火冒三丈。
“阿璃还不坐下吗?”安阳王见势头不对,开口道:“陛下马上便到了。”
“啧,安王叔说的是。”萧璃笑了笑,然后慢悠悠的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了。
坐在附近的勋贵们见了,暗暗松了口气。这长乐公主虽然被发配南境两年,可性子不但没有收敛,看着反倒是更加刺头了。
范烟端坐在显国公与范烨的身后,平静地收回目光。
今日的宫宴范烟本是不能来参加的,但贵妃娘娘为了她特地向陛下求了情,这才让她跟了来,以示恩宠和撑腰之意。
没办法,这个世道对女子来说总是更为艰难严苛,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向萧璃那样肆意妄为的。
范烟又朝裴晏看去,他自始自终安静地坐着,并未同旁人寒暄,只是在萧璃经过时随众人起身行礼。被无视之后也面色不改,好似一切都是寻常。似是察觉到了注视的目光,裴晏抬眸,范烟及时收回视线,低眉垂首。
没过多久,荣景帝便携皇后贵妃而至,萧璃在帝后面前素来乖乖的,再没闹什么事儿,这宫宴也就顺顺当当地继续了下去。
酒过三巡之时,北狄的大王子翰雷忽然起身,走了出来。
朝臣勋贵们见此情状,逐渐安静下来。
只见翰雷单膝跪地,对荣景帝郑重行了一个北狄之礼,然后开口道:“大周强盛,长安繁锦,此行令翰雷大开眼界。”
在场众人闻言,皆面露得色。他们大周的繁华锦绣,自然是北狄那等地方比不了的。
霍毕则紧盯着翰雷,眯了眯眼,面色发冷。与北狄交战多年,霍毕对北狄王室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翰雷在北狄王一众王子中,不论武功智谋皆是上乘,出身又最为高贵,已是默认的王储。他在听说翰雷随使团出使大周时就觉得来者不善,几番出入鸿胪寺也正是为了此人。可不论他是明察还是暗访,都未探得什么消息。
这时,翰雷又道:“临行前,父王曾叮咛嘱咐,要翰雷对周皇陛下表明诚意。”说到这里,翰雷双膝跪地,道:“北狄大王子翰雷,请旨求娶大周公主殿下,与大周修永世之好。”
这话就如山中惊雷,把所有人的酒意都震得散掉了。诸人神色各异,一同把目光投向了低着头剥芦柑皮的长乐公主萧璃身上。
众所周知,大周就只有一位公主。
这个北狄大王子要求娶的,就是萧璃。
似乎是感受到了众人的注视,萧璃抬起头,手上动作却没停,她满脸好笑地问:“娶我就能修永世之好?怎么修?”
翰雷早有准备,他抬抬手命人递上一份国书给荣景帝,然后继续道:“公主若是嫁给了我,以后就是北狄的王后。自此北狄大周血脉相融,自不会再起纷争。”
有那古板的朝臣如杨御史之流听到这话已经皱起了眉头,这北狄大王子说话未免太过失礼了一些,不愧是蛮夷之辈,不知礼数。若是个寻常的未嫁女子听到这番妄言,怕已是羞恼不堪。幸好,公主殿下并非寻常女子,脸皮厚得很,当能应付翰雷。
意识到自己所想,杨御史一愣,随即有些哭笑不得。
萧璃倒确实没什么生气羞恼的表情,她掰了一个桔瓣送进嘴里,一边吃一边说:“哟,想的还挺远,你是不是连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话中的嘲讽之意满满,让在场的一些年轻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连一些素日板正的老臣听闻此言,也露出微微笑意。
翰雷好像没料到这个公主竟然如此混不吝,怔了片刻,就听见萧璃又说:“大王子再多读几年书就能学到‘兄弟阋墙’这个词。这亲兄弟都能为了家产争个你死我活,更别说国与国,君主与君主之间了。说什么永世之好,当我皇伯伯是小孩子吗?”
这时,翰雷已回过神来,他没有被萧璃的嘲讽之语所激怒,而是对着荣景帝开口道:“周皇陛下,若得公主下嫁,北狄承诺退驻兵百里,边市互通,三十年绝不犯边,苍狼神为证,若违此誓,人神共弃。”
这话一出,朝臣们,尤其是六部尚书的脸色全都变了。退兵百里,边市互通,这诱惑着实有点儿大。
太子的脸色也变了,他飞快地看了一眼荣景帝,然后就想起身说话,却被萧璃以眼神制止。萧煦不着痕迹得往裴晏那边看了一眼,见他仿佛看戏一般,面色平静,这才逐渐平复了心跳,继续端正地坐着。
六部尚书们互相打着眼色,公主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宗亲勋贵家的女儿可不少。就算为了陛下的名声颜面不能把萧璃嫁去北狄,随便加封一个公主和亲还是可以的。
这个承诺不仅对朝臣们,对荣景帝同样有吸引力。他坐在高位之上,审视着翰雷,未置可否。
这时,翰雷又开口了,这一次,他站起身,面对着萧璃说道:“大周长乐公主之威名,小王早有所闻。听闻公主殿下带兵横扫南境,敌寇莫不闻风丧胆,小王听后,心甚倾慕之,诚心求娶,愿殿下成全。”
这个翰雷倒是好心计,先是诱之以利,如今又动之以情。而且指名道姓,求娶的不是别人,就是萧璃。
萧璃咽下最后一瓣柑桔,拍拍手,随意道:“倾慕本宫的人那可太多了,你当本宫稀罕吗?”
裴晏将酒杯送到嘴边,闻言,浅浅一笑。
“我听说公主殿下尚武,想来公主殿下愿嫁之人定得是武功绝世之人。小王不才,愿向公主殿下讨教一番,也借机让公主殿下了解小王,绝非徒有其表之辈。”
“就他这个外貌,还好意思说自己徒有其表,他哪有表,是不是太有自信了一点儿?”坐在大后面的崔朝远悄悄跟吕修逸耳语。
“嘘——”吕修逸捂住崔朝远的嘴,制止他继续说话,然后一脸紧张凝重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这求娶在一瞬间变成了请战,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打不过我就嫁给我’的意思。霍毕再忍不下去,立刻起身,走到了萧璃与翰雷之间。与他同一时间起身而出的,还有显国公世子,范烨。
这两人挡在萧璃面前,成护卫之势。朝臣们见了,互相打着眼色。裴晏倒是淡定,还把手伸向了酒壶,欲为自己倒酒。
范烨先一步开口,道:“范某不才,愿替公主殿下出战,向王子讨教讨教。”
翰雷看了看挡在面前的两人,其中一人还是让北狄人恨得咬牙切齿的霍毕,他哈哈一笑,却并没有理会两人,目光越过霍毕和范烨,直直地投向了仍旧坐着的萧璃身上,音带嘲讽地问:“公主殿下的威名赫赫,所向披靡,原来竟是靠着裙下之臣得来的吗?”
“放肆!”众人大怒。
“我说错了吗?”翰雷对众人的怒目而视全然不惧,冷笑着看着范烨道:“你是个什么身份,凭什么替公主殿下出战?”
裴晏倒酒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扭头,向翰雷看去。
“你问我什么身份?”范烨的嘴唇几不可见地抖了抖,他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说:“我与殿下,早已……”
“这两人与本宫早已并肩作战百余次,最是了解本宫。”萧璃叹了口气,终于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范烟于显国公身后,亦是叹了口气。
可惜了。
另一边,萧璃一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将头上的钗冠步摇一个一个地取出。
没了簪钗的固定,一头乌发倾泻而下,披散在后背,像是最最上好的锦缎,夺人目光。
荣景帝看着萧璃的背影,微微失神。
去掉累赘,萧璃以最后一根碧玉簪随意绾了个简单不碍事的发髻,又从一个羽郎将身侧抽出他的佩剑,随手挽了个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