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大小姐,大小姐,她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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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殿
“御花园那边喧喧嚷嚷,所为何事?”范贵妃问。
“回娘娘,听闻是两名扫洒宫女为花丛剪枝时,发现了个衣衫不整的羽郎将,受惊尖叫,惊动了路过御花园的陛下。”春华殿宫中女官低头回禀。
坐在范贵妃身边的范烟眉心微蹙,这与她所想的有些不同。按照计划,那两名宫女发现的应该是交颈缠绵的杨蓁和卢濯两个人才对……
范烟与姑母对视一眼,心下虽仍有些疑虑,却也不算太过慌张。就算被杨蓁逃过也无妨,卢濯身上还有一方帕子,她有信心,就算是杨蓁本人在场,怕是都分不出真假。
女子名声,不易守护,想要损毁却再容易不过。只要那方帕子一出,再加上之前卢濯刻意的行为……那么杨尚宫与羽郎将私通的罪名,就会像泥点子一样,沾在杨蓁身上,甩也甩不脱。到时候即便有穆皇后力保,她也做不得这个尚宫大人了!
“还有这等事?”范贵妃妩媚一笑,似乎是来了兴致,道:“本宫倒是要去瞧瞧,是何人如此大胆。”
说罢,范烟扶起范贵妃,两人在宫人们的簇拥下,往御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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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刺骨的冷水泼在了卢濯的脸上,让他的神智逐渐回笼。他虽然渐渐醒了,但脑子仍有些不太清醒,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记得他递了加了料的那个樱桃饆饠给杨蓁,杨蓁见他满头是汗,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水囊让他饮用,他心中欢喜,便未曾犹豫地喝了,还吃了另外一个饆饠,然后……然后他就没了记忆。
他现在脑袋昏昏沉沉的,想不明白经过,又一盆水泼来,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看见陛下远远地坐着,冷冷地看着自己,他的身侧还站着范贵妃,还有……范烟。更远处,还站着一个宫妃模样的女子,卢濯想起来了,那是一个最近颇为得宠的宫女,被陛下封为了宝林。
这下卢濯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连忙爬起来跪下,“陛下恕罪!”
“恕罪?”荣景帝冷哼一声,问:“恕你何罪?”
这时,郭威郭统领也闻讯来了,他一见到卢濯就皱起眉头,怒道:“当值期间,竟然偷懒耍滑!”说罢,自己也跪下向荣景帝请罪。
荣景帝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这个卢濯衣衫不整,显然不仅仅只是偷懒耍滑所致。要荣景帝说,这人定是在此私会某个宫女,鼻翼动了动,荣景帝怒色更胜,他说不得还用了什么脏药,药劲儿过了,身子疲惫,这才昏睡过去。
荣景帝明白郭威的意思,这事儿说到底不怎么好听,他也不愿把事情闹大。至于与他私会的宫女,私下再查也无妨。
“你的人,你处置,朕不想再见到此人。”荣景帝烦躁道。
卢濯抬眼偷偷朝范烟瞄去,见她微微点头,于是下定决心,挣扎了起来,一边挣扎还一边喊:“陛下,陛下恕罪,臣……臣只是……”
挣扎间,有什么东西从胸前衣襟处掉了出来。
那是一方丝帕,落地发出‘当——’的一声,众人看去,发现原来丝帕中还包裹着一支首饰,这才发出了那样的声响。
那首饰半露未露的,单单只看露出的部分便知道,那绝非什么便宜货,绝不是普通宫女能拥有的!范烟瞳孔一缩,暗道不好,未等她多加思索,又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御花园怎么这么热闹?哎?皇伯伯怎么也在?”萧璃不知道从哪里晃悠了过来,一派轻松,见到荣景帝板着脸,一愣,道:“这是怎么了?”
荣景帝此刻懒得搭理萧璃,他扬扬手,让侍卫捡起首饰。
打开丝帕,首饰露出全貌,范贵妃见了,眼睛瞬间瞪大。范烟一惊,朝萧璃看去,却见萧璃嘴角一勾,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个声音抢了先。
“这不是贵妃娘娘的丹阳蝶舞步摇嘛?”站在远处的那位李宝林不知何时来到了前面,她不着痕迹倚在荣景帝身边,讶异出声。话一出口,才发现此言不妥当,然后连忙捂住了嘴。但她却没什么怯怯的神色,眼中反倒满是坦然。
萧璃闻声向李宝林看去,然后一愣。
荣景帝看了一眼李宝林,没露出什么怒色,然后他冷冷地看向一旁的范贵妃,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阿朝说的可对?”
与宫女私通和□□后宫,可全然是两码事!荣景帝怎么都没想到,这大胆的侍卫竟然偷到了自己的头上!一时间只觉得怒火中烧。
“陛下!”忽然,范烟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头,道:“臣女有罪,求陛下恕罪。”
未等荣景帝发问,范烟继续道:“这支步摇,姑母早就赐给了臣女。”
“哦?那它又是怎么跑到卢濯身上的?”荣景帝沉声问。
“那是因为……”范烟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深深叩首,道:“因为那是臣女相赠!”
范烟深知此话一出,便再没回头路,但是她也别无选择。
“事关女子名节,范小姐慎言。”萧璃开口说道,声音中带着让人不太懂的怒意。事实上,在荣景帝喊李宝林‘阿朝’时萧璃的脸色就变得很差,宽袖中的手臂隐隐有些发抖,幸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范贵妃和范烟身上,故而没有人注意到萧璃的失常。
过了一会儿,萧璃才终于缓了过来,按照计划中开口。
她话音一落,范烟便忍不住直直朝她盯来。事到如今,范烟哪里还想不明白,这支步摇,虽然看起来剑指贵妃,实际上却是意在自己。
一来时间短,她们寻不到自己的贴身之物栽赃,只能从贵妃处下手,二来,萧璃是算准了自己为保姑母,会出来顶罪!一个是后妃偷情,一个是外臣之女私相授受,是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从蝶舞步摇出现在卢濯的身上起,便注定范烟只有这条路可走,就如她自己所说,女子名节之事最是掰扯不清,无法自证。大局为重,她绝不能让这污点落在姑母身上!
“陛下,臣女在宫外偶然识得阿濯……卢濯,便心生爱慕……”范烟低着头,咬着牙,说:“自那以后,便时常与他在宫外相会,卢濯也时常去东市买些臣女喜爱的吃食……陛下,此事是臣女不知好歹,与姑母全无干系。”
荣景帝听了,脸色缓了缓,他示意了一下郭威,让他去查。范烟所说之事详细,倒不像是凭空捏造。单单一个常去东市买吃食的事情就很容易查证。
范烟话已至此,其实荣景帝已然信了大半,他冷声道:“哼!你确实不知好歹!朕怜你遭遇,这才允许贵妃召你入宫陪伴,可你却这般给你姑母丢人!”
“臣女有罪。”范烟心中一松,也不再辩解,只是领罪。
“哎,皇伯伯,这事儿您怎么能只怪范小姐呢?”萧璃忽然开口了。
在场众人俱是惊讶,没想到萧璃会给范烟说话。就连范烟和范贵妃都惊疑不定地看向萧璃。如今朝堂上形势颇为明显,三皇子一派,裴晏一派,萧璃一派堪称三足鼎立之势。裴晏只忠君上,今后不论谁人登位都碍不到他,可三皇子与萧璃,争锋之势明显,或许要以不死不休为终局。如此境况下,萧璃竟然会为范家的人说话?
荣景帝倒是没太过惊讶,只是头疼。他知道萧璃一贯是这样,在平康坊惹下的种种事情,追根究底都是给女子出头,也不知她是哪里落下的毛病,天天想着打断谁谁谁的三条腿,他看都没眼看。
“你有想说什么?”荣景帝没脾气了,只希望萧璃赶紧把话说完,了结了今日的事。
“皇伯伯,我只是觉得,这女孩子嘛,难免耽于情情爱爱,情有可原。”萧璃先是笑笑,然后脸色一变,道:“但他就不一样了!”说罢,一脚踢上卢濯的后背,把他踢倒在地,道:“范小姐不在宫内当值,你可还在宫内当值呢!你就是这么护卫宫城,这么保护我皇伯伯的?!”
听了萧璃的话,荣景帝眼睛一眯,而后看向卢濯,面色不善。
是啊,范烟不过是个无知的小娘子而已,但卢濯可是羽郎将,职在护卫宫城!
“还有,这步摇那么贵重,人家赠你,你就收了?你还要不要脸?”仿佛还不解气,萧璃又踹了卢濯一脚,直接把他踹得吐了一口血出来。
卢濯这一口血喷出来,形容很是凄惨,萧璃却满脸惊讶道:“本宫就这么轻轻踢一脚,你就吐血了?你搁这碰瓷本宫呢?”说完,萧璃蹲下,捏着卢濯的脸仔细看看,才道:“哟,还真吐血了,你这身子骨也不行啊,你真是护卫宫城的羽郎将,不是那些一步三晃的文臣吗?”
骂完了,萧璃手一甩,卢濯的脑袋又嘭一声摔到地上,萧璃站起身,一边拿出手帕仔细擦手,一边不阴不阳地对郭威说:“大统领,活干不好可以不干,可别占着茅坑不拉屎。”
“萧璃!你说什么呢?这是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
“哦,抱歉抱歉,皇伯伯,那我换个词。”萧璃咧嘴一笑,说:“干不了就不干,不要尸位素餐!”
荣景帝无语,萧璃还真就是换个词儿把话重说一遍。
范烟此刻满心疑惑,不明白萧璃为何要向郭威发难。郭威虽然一直看不惯萧璃,可郭安与萧璃关系却一直不错,郭宁更是一心为萧璃做事!她这样,不怕郭宁对她寒心?不对,萧璃此举不可能只是要对郭威发难……
“郭威!”果然,荣景帝脸色极差,喊道。
“臣在。”
“郭威护卫宫城不利,罚俸半年,还有,给朕好好整顿禁卫军!”
“是!”
“郭师父。”萧璃好像全然不知自己刚刚当面给郭威穿小鞋,笑嘻嘻地说:“这个,您可得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滥竽充数进来禁卫军成了羽郎将的。”说完,又踢了卢濯一脚。
卢濯这一日下来,连惊带吓,又被萧璃狠踢了三脚,瘫在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范烟看向卢濯,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明白了萧璃的谋算!
陛下素来信任郭威,跟本不会因为萧璃这三言两语而动摇!她真正想做的,是让陛下彻查整顿禁军!郭威之前顶不住勋贵官员的关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兵部往禁军里塞人,如今得了圣命,自然能名正言顺地把那些滥竽充数者剔除!
这件事情若是闹大,但凡有哪个御史推波助澜,引出此事的卢濯定然没有好果子吃!不,卢濯不过一个小虾米,真正没好果子吃的,是把卢濯塞进禁军的刑部尚书,他的亲叔叔,卢尚书!
已想明白前后因果的范烟抬头,死死地盯着萧璃,身上止不住得发冷。
作者有话说:
50w撒花~
用了148和149两章写完了原本属于148章的大纲内容,这么推算,离完结还得有30章orz
第150章
“范小姐, 陷于自己的诡计之中是何等感受?”萧璃站着,俯身看着仍旧跪在地上的范烟,问道:“滋味儿怕是不太好吧。”
荣景帝发落重重惩治了卢濯, 又下旨让郭威整顿禁卫军之后就带着李宝林离开了。范贵妃因受范烟牵连,被罚禁足十日, 至于范烟,则被荣景帝罚去了长安郊外的皇家庵堂思过, 期限未定。当然了,这事儿太不成体统, 对外自然不会如实说, 只说贵妃染病, 范烟忧心姑母,自请去庵堂祈福。
戏既然已经散场, 那么观众自然也纷纷离开,唯有范烟仍跪在原地, 等着宫中嬷嬷来此押她去皇家庵堂。
范烟抬起头, 看着萧璃,讽刺道:“公主殿下这一局是赢了,却也不必落井下石。”
萧璃并无什么得意之色, “我若是落井下石,便不会为你说话。”
“哈。”这话让范烟笑了出来,她微微抬高声音,反问:“公主殿下, 您这哪里是为我说话?你这是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恐怕不久之后, 刑部就要改姓了吧。”
“范小姐聪敏, 确实不可小觑之。”虽然被道破了心思, 但是萧璃全无惧色,事已至此,范烟自己也明白,刑部尚书肯定是保不住了。
“我错了。”范烟忽然道,“错得离谱啊。”
“范小姐自认错在何处?”
“我错就错在不该打草惊蛇,更不该因小失大。杨蓁也好,裴晏也好,除掉了他们有什么用?”范烟闭眼摇了摇头,然后忽然睁开眼睛,目光锐利地投向萧璃,说:“你才是我们应该不惜一切代价除去的!”若是当时在江南道就知道会有今日,她拼着自己被牵连,也定要杀了萧璃!
萧璃闭上眼睛,低声说了句‘无药可救’。
“只是,还想请公主殿下为烟解惑。”范烟问:“这一局我输得彻底,你未必就不能以今日事要了我的性命,为何却没有这样做?”
“要了你的性命?”
“是。”范烟道:“我以为经过牡丹苑一遭,殿下心中已欲将我除之后快。”
“是,你说的没错。”萧璃痛快点头承认,“我确实想让你死,尤其是在知道你竟胆敢算计裴晏之后。”
范烟盯着萧璃,眼睛一眨不眨。
“但是范烟,死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情。”萧璃垂目,看着范烟,浅笑一声,说:“本宫要你活着,亲眼看着范家怎样一步一步覆灭,亲眼看着,你们所做下的种种恶事,怎么一一报应回来。”
萧璃微微俯身,凑近范烟,四目相对,萧璃清冷的声音如寒冰一般将范烟包围——
“权势,地位,无上的荣耀?范烟,你会亲眼看着这些,一样一样,离你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说完,萧璃直起身子,看着远处走来的身影,微微一笑,说:“嬷嬷来了,本宫便不打扰范小姐‘祈福’了。”
“范小姐,这‘福’,你可要好好地‘祈’啊。”
*
“那个李宝林,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