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走平日里院子的大路,而是绕过了抄手游廊, 走到了假山后, 再绕着院子的假山走到了自个儿的屋子内, 只是当她想进入屋子的时候,却看见她屋子的房门是打开的。
她的脚步瞬间停住,然后恰好在许庆明转身的那一瞬,躲进了假山后,探出了头看着他。
许庆明徘徊了一圈周围,见四下无人,方才在屋内走来走去,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将屋内打量了一番,最终,直直的朝着屋内的一个缠枝柜子走去。
直到他拿出了母亲写的那些信时。
许芊芊都不知道,为何许庆明那么了解,也不知为何他能那么快找到这些东西。
但她十分清楚,眼下是瞒不住了。
许庆明果然是真的聪明。
许芊芊看见了许庆明拿着信件,翻来覆去看了好久,虽然隔得远,但那狰狞,痛苦的表情却映在他的脸上,可怕到极致。
不一会儿,屋外倏地传来了脚步声。许芊芊误以为是哪个婢女突然闯入,一想起许庆明已经被扭曲的心,极有可能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她便觉得不安,就在许芊芊的心提到嗓子眼的那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
周流芳闯入了许芊芊的屋内。
许庆明的手中还拿着信件,闻声,蹙着眉头转身看向来人,见是周流芳时,先是松了口气,而后那眼底划过一抹讥笑,讽刺道:“怎么,以为我要对芊芊做什么事情,特意来找她是吗?”
周流芳进来屋子后,见许芊芊不在,那发着抖的手便停了,听见许庆明的话,对上他眼底的讥讽时,周流芳上前一步,咬牙切齿的道:“我告诉你,你想怎么样都行,但是你唯独不能碰我的四个孩子。”
许芊芊在假山处,听见这话,眼眸顿时感到一酸。
下一瞬,许芊芊就看见许庆明一把将周流芳推开,而她因为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周流芳仿佛习惯了一般,那双手撑在地上就要起来,却被许庆明狠狠的大脚狠狠的踩上了她的手,而后,他看见周流芳的表情,非但没有收敛,反倒变本加厉,一边踩,一边旋转。
男人放了十足的力道。
周流芳最终还是没忍住,从紧咬着的牙关里溢出了疼痛的叫声。
许芊芊看见这一幕,瞬间想要冲出去,动静有些大。
可就在这时,倒在地上的周流芳却眼尖的看见了假山后的她。
周流芳的眼眸顿时瞪大,而后冲着她眨了眨眼,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上前。
许庆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许芊芊心底大致是懂了。周流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也懂了。
周流芳怕许庆明来找她,让往事重演。
许芊芊的眼眸一片通红,那只手狠狠的抓住了假山,可假山再假也是石头做的,她把自己的忍耐堆积在抓着假山的手上,那白嫩的指腹此刻已经因为抓着假山,导致有些红,微微的出了血。
“你可以没心肝,但是你至少给人留个后,”周流芳咬牙切齿的道:“你还是人吗,就算人家知道了,那也是老天安排的,你祸害了人家的父母,你和坐在高堂上吃人血的那个人,就应该下地狱。”
所谓的吃人血,无非就是许老夫人用着的,一直都是许芊芊父亲留下来的银子。
许庆明一把抓过了周流芳的脖子,用力的收紧,一双眼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的可怕,下一瞬,他用着甚是可怕的语气,道:“把你今天看见的忘记,你已经不适合呆在许家,过几天我会寻个理由,把你送回乡下去,任你自生自灭。”
周流芳早已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心上人,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良善之人,听见他说这些,倒是没有丝毫意外,她一双眼早已没了当初的光,闻言,也不过是讥讽的笑了笑,道:“乡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若是想要我的命,大可在这里便要了,何须寻个借口,但是我告诉你,许庆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那四个孩子,你要是敢动一个,”说到四个孩子时,她那本脆弱的样子,却突然无形的强大了起来,她一字一句道:“我让你夜里睡不着,化成烈鬼,我也来寻你。”
说着,她的脸上就落下了一个巴掌,许庆明显然是把她的这些话当真了,气了之后便笑了,“你生前都逃不过我的魔掌,你还想死了寻我?那既然如此,我让你生不如死,把你的手...你的脚...都摘下来,留你一条命。”
许芊芊闭着眼睛,无声的嘶吼着,抓着假山的手,也因为隐忍和煎熬,导致血肉模糊。
直到许庆明拿着信件离开后,许芊芊才冲了出去,将已经被许庆明掐到奄奄一息的周流芳抱了起来,须臾后,当看见周流芳终于喘上气,许芊芊执着她的手,看着上面的鞋子印记还有那红了一块撕破了皮的手,哑声道:“疼吗?”
周流芳用自己还能动的那只手,轻轻的拂去了许芊芊的泪,脑海中想起了,好多年前,顾青寰抱着她哭的样子,她哽咽了一下,用着几乎说不出话的嗓音,道:“别哭...”
听见这话,许芊芊埋在周流芳的脖子上,哭的像个孩子。
......
周流芳呆在浅云院,许芊芊干脆也不去许老夫人的院子。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心知肚明,那就没必要亲自涉险。
去许老夫人的院子里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约莫一刻钟后。
许苁从外头回到了浅云院里,看见周流芳后,眼底一惊,想问是谁弄得,但被许芊芊的眼神制止了。
直到周流芳在浅云院睡下后,许芊芊才拉着许苁离开。
走出了屋子内。
许芊芊便将始末全都告诉了许苁,没有一点儿隐瞒。
许苁听完后,那双通红的眼里尽数都是不可思议,她抓着许芊芊的手,方才能勉强让自己站立。
许芊芊抿了抿唇,道:“你会怪我么,我要做一些事情。”
许苁好久后,又看了眼屋内的门,摇了摇头,道:“你做你该做的。”
许苁从浅云院出去后,又去了铺子。
而许芊芊一直等到了周流芳醒来,休息了一会儿的周流芳,喝了一口水,待嗓子好些了后,笑道:“以前,你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次我生病,她都是这么伺候我的,倒真是有些怀念从前呢。”
许芊芊没说话,就这么安静的听着周流芳说故事一样娓娓道来,“你母亲,是个顶好的人,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人,不但心肠好,人也好,长得也好,他很喜欢她,”这个他,是许庆明。
许芊芊倒茶的手一顿,安静的继续听着。
周流芳吸了吸鼻子,“那年,安妃离世,你的母亲伤心欲绝,日日在府中哭着,你的大伯——许庆明有一次,趁着你的父亲出去,便来了这个院子,找你母亲,安慰你母亲,谁知,却听见了院子里,你母亲发出了一声惨叫,待我赶去的时候...许庆明正撕扯着她的衣裳,你的父亲会来也瞧见了这一幕,你的父亲打了许庆明,而我抱着你的母亲,她在哭,骂他是禽兽,可想而知,许庆明想要什么,但好在没得逞。”
和许渊的那个梦一样。
母亲抱着大伯母,大骂禽兽,父亲盛怒...这一切都是真的...
许芊芊的手又抖了抖。
“可是你的母亲本来身子就因为安妃的离开日日哭泣,加上那件事情,你母亲愈发不说话了,有一日晚上,你父亲喊你母亲,却发现你母亲已经离开了,走的很祥和.......”周流芳吸了吸鼻子,“你的父亲,因为这件事情想要去杀了许庆明,但是却被许庆明提前得知,来了他的院子,给他的茶水下软筋散,把你父亲...”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不敢说,”周流芳突然哭了,挤压了好些年的委屈和难受,隐忍和痛苦,都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
许芊芊吸了吸鼻子,在周流芳面前尽量表现得情绪稳定,可走出了院子后,却蹲在地上,哭的像是个孩子。
到了夜里。
许芊芊将浅云院的门给锁上了。
而后又从小门走出去,买了些晚膳回来。
周流芳醒来后,便直接宿在了浅云院,她担忧许苁,许芊芊道:“今日我已经同姐姐说了,若是回家,便直接进这个小院子。”
周流芳听完后,心便安了一些。
许芊芊一边将晚膳放置在桌子上,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大伯母,那些事情,祖母也知道吗?”
那些事情是什么,不言而喻。
周流芳既然已经说了,那便没有想过隐瞒,她轻声道:“何止知道,许庆明敢这般胆大,不也是你自己包庇着,所以我与你母亲,都不愿与你祖母说话。”
许芊芊闭上了眼,那端着餐盘的手颤了颤,终究是她将感情错付了。
原来身边,早已那么多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流芳思忖片刻,轻声道:“许庆明一直很害怕你嫁给太子,当中的原因,你应是知道的。”
许芊芊当然知道了。为什么许庆明会害怕她嫁给太子。若是她这一次没有去凌安,和前世那样嫁给了太子,许庆明也难逃一死。
想起前世,许芊芊竟觉得,晏呈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
许苁深夜方才进了小门回来,顺带将这段时日来的账目给带了回来,供许芊芊看。
许芊芊接过后,便放置在桌案上,这个铺子,她本就是打算交给许苁。
并未打算要回来。
许芊芊又询问了一下,许二哥的近况。
许苁道:“二哥出去玩耍去了,这次发挥的很好,中了状元,所以祖母给他银子,让他出去散散心。”
前世许二哥并没有中状元。
现在却成了状元?
待她洗漱好时,许芊芊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两姊妹说了好些话。
许苁一句,“那现下,你打算如何?”
许芊芊望着顶上发呆,良久后,低叹道:“我能如何?”
许苁抿了抿唇,倒是感受到了许芊芊的无奈,的确,她能如何?若是这一次,许芊芊不反击,那么别说许芊芊了,许苁和周流芳都会命丧许府。
许苁睡前,嘀咕了句,“我们住在这也不安全,不如换个地方吧,能保护到我们的。”
半晌后,许苁又道:“不如去宫里吧…”
东宫么?
这是许芊芊的第一个念头。不得不说,东宫是现在唯一能保证她们三人安全的地方。
但…
许芊芊一想到要和他坦白这些事情,便有些难以开口。
许苁许是累到的,不一会儿便睡下,身旁的人熟睡的样子,感染了她。
许芊芊眼一闭,也睡了过去。
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前世。
这一次,也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雪,不是冬天。是一年秋,枫叶很红。
她看见整个季朝挂上了哀字,白色的灯笼,白色的布,遮盖住了一具棺木。
众人跪在地上,哭声响彻整个宫内。
作者有话说:
前三十红包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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