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握住她手腕才免其摔倒,神色郁沉,他目不转睛看着她微侧的脸庞,几颗汗珠欲落不落。
“我碰见王家二姑娘王毓了,你..你缓些,别!”
“不许过问王家的事,听到了吗!”
“好..我..我不插手。”
她柔顺至极,配合至极,周瑄眸中却渐渐溢出凉薄。
若非眼线通禀,他还真当她如榻上这般乖巧。
东家,呵,还真是抬举他了。
“谢瑛,还成吗?”他别有用意凑在她耳边,权当一无所知。
谢瑛伏在枕上,几乎没有回话的力气。
她想说不,可还未开口,就被他捞起来,听见低沉的吩咐。
“抱住我!”
这一夜,谢瑛觉得,东家也分人和禽/兽。
第44章 就要那件低胸红襦◎
崔氏递了好几次拜帖, 每回托的人都不同。
谢瑛起先还打开看她说辞,后来因着千篇一律,无一不是假借亲情胁迫与她,又在字里行间感叹时光流逝, 岁不饶人, 想在余生可留之际缓和母女父女情分,望她能念在生养的恩德上, 得空见她一次。
隔着拜帖, 谢瑛犹能想象出崔氏写出这番话的场景,她坐在妆奁前, 纤纤玉指拨弄蔻丹,谢宏阔立于旁侧, 一字一句教她如何描绘, 以退为进, 诱她心软。
这日白露拿来拜帖, 谢瑛没过手,径直让她就着烛火烧掉。
若非为了阿兄和阿姊, 谢瑛着实想将断绝关系的书信登到邸报,彻底绝了谢宏阔的念想。
周瑄没有问责大慈恩寺之事,谢楚依旧在大理寺任职, 官生平坦,只是他性情大变,极少与官场同僚私下往来, 往往下值后便回府,终日逗弄临哥儿, 教他习字读书, 与秦菀窝在小院, 缱绻度日,与前些年的争强好胜截然不同,像是卸了劲,再没有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的气势。
本该在官场最好的年纪,却是暮气沉沉,无所追求。
谢宏阔为此好生呵斥怒骂,恨不能投身到谢楚身上,鞭策其重新振作,将谢家推到更高的盘面。
谢楚任凭他支使,任凭他怒不可遏,始终不回顶不表态,谢宏阔甩了他二十鞭子,自己个儿也气的昏厥过去。
谢瑛知道时,心里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说何作何,遂取了宫廷上好的伤药,悄悄着人送去给谢楚。
转眼已至阳月,不久前院里搬来几十盆菊花,林林总总搁在显眼的位置,打眼瞧去,分外雅致清淡。
谢瑛拢了发,簪上应景的菊纹金钗,垂落的广袖滑到肘间,露出一对红玉镯子,愈发衬的皮肤莹润皙白,削葱般的细指往耳垂上戴耳铛,歪头抬眼的时候,手一抖,银针扎进肉里,她随即垂下眼睫。
周瑄敛笑,肌肉瞬间僵硬。
迎着光,慵懒怯意梳妆的人像兔子看到狼,小脸煞白,妆奁下的两条腿也颤颤打起摆子。
数月来,他挖空心思待她如珠如宝,浓情呵护,她却始终视他为洪水猛兽,见之避之不及。
很好,生怕让他以为她是真的服软,真的爱他,依他。
谢瑛足上未穿丝履,掩在层层叠叠的裙摆下,她不觉坐直了身子,抬脚悬在半空,脸有点烫,不自在道:“陛下怎么来了。”
周瑄走近,侧身扫了眼裙摆下隐约露出的脚丫,随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白露和寒露惊得瞪圆了眼睛,却又相继默默退出殿门,不敢声张。
谢瑛搂住他脖颈,被那炽热的呼吸喷的浑不舒服,青天白日,他来的不在预料之中,然她又不能抵抗,遂甫一落到床榻,便窝在床尾。
周瑄居高临下睨着。
谢瑛咬了咬牙,心道横竖免不了,不如寻个稍稍缓和的方式,自己亦能免去床榻之苦,亦能让他纾解发泄。
她抬手去解襟口,琢磨待会儿怎样示弱,不妨听到一声冷笑,她捏着衣襟,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
却见那人坐在塌沿,伸手捉了她的双脚,握在掌心观摩。
谢瑛觉得痒,往回缩,他却用了力,往上攥住脚踝径直放在膝上,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打着圈去揉按,原先冰凉的脚不多时便泛起微热,白嫩的脚透着潮湿的红,谢瑛两手撑在身后,指尖抠着绸被几近发白。
她有些难耐,只道他是换了手段,待会儿不定怎么折磨自己。
遂忙主动开口,嗓音柔柔:“陛下,我来服侍你宽衣。”
周瑄掀开眼皮,不知怎的,眼底冷冷清清,亦没有半分欲/色。
谢瑛没看明白,再度缩脚,这回周瑄没有强行,松开手,正襟危坐的望着她。
她跪立起来,发鬓间的朱红菊纹金钗珠串摇曳,打在她白净的面颊,晃开淡淡的光影,长睫如雾,神情乖顺,仿佛履行职责天经地义。
手指捏住周瑄的衣领,还未解,那人笑。
眼眸清凉,沁着自嘲。
“谢瑛,朕是谁?”
谢瑛愣住,思忖少顷答他:“您是天子,是陛下,是万人敬仰顶礼膜拜的圣人。”
“还有呢。”
还有?谢瑛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今日究竟怎么了,说话神色都与往常不同。
她愈想愈觉得莫名其妙,遂又坐起身来,不管不顾去解他的领子,却被他一把挥开,谢瑛冷不防跌坐在床边,很是茫然无措的回看过去。
“朕不是嫖/客,谢瑛,朕到珠镜殿,不只是为了睡你。”
他说这话便有点自欺欺人了,谢瑛暗自腹诽,终不敢直面反驳,自打回宫后,他每回来到珠镜殿,不都是为了那事?
哪回不弄得她哭出声来,哪回没吃饱餍足道下次还要?怎么睁眼说起瞎话。
不只是为了睡,还要什么?
她也没什么值得他去惦记。
谢瑛沉默,抠着掌心回避他灼热的注视。
帝王便有这般魄力,饶是胡话也能说得理直气壮,气势凌人。
“朕是明允,你记得吗?”
谢瑛猛地抬头,他似在笑,眉眼中挟着薄薄的愠怒。
“你还有两日要来月信,朕便是再饥渴也不会不顾你的身子,好生养着,不许赤脚下地。”
谢瑛心忽然跳快,舔了舔唇,低声道:“谢陛下关怀。”
周瑄起身,乜了眼她诚惶诚恐的反应,心里森冷仿若结冰,他从腰间解了香囊,络子,扔到她跟前。
“跟以前不一样,重新给朕做。”
受了寒,谢瑛小腹有些阴凉阵痛。
她歪在榻上打络子,脑中怎么也想不起差在哪里,遂举到半空,比着被退回来的看了半晌,梅花攒心络子不都长这个样?丝线颜色应是对的吧,朱红线,难道记错了?
她从篓里又找来碧色线团,手里打到一半的是黄线,她有点怔愣,当真没有印象了。
最不济每个颜色都打一遍,总有送对的时候。
她把退回来的络子和香囊送给白露和寒露,白露塞了些香草进去,欢天喜地挂在腰间,寒露则把络子配在长命锁上,贴身带着。
腹中作疼,谢瑛伸手去案上摸姜枣茶,不妨摁翻了茶盏,洒的到处都是。
白露过来收拾,换床褥被子,见她脚上没穿绢袜,便弯腰给她套上。
谢瑛冒虚汗,只觉体内火热烦躁,便又悄悄蹬掉,缩脚窝在襦裙里,她抠着桌案,腰沉的仿若快要断掉,遂把线团往篓里一扔,合眼想要赶紧睡着。
似乎有风不断吹刮楹窗,珠帘亦被震荡的泠泠作响。
迷迷糊糊中,有人隔着薄绢搭上她的手腕,谢瑛睁眼,藕香色帐子外,人影绰绰,她蜷了蜷手指,便觉外头射来一记冷光。
奉御收起脉枕,站起身跟着那人走到外殿。
白露掀开帘幔,给她送热茶暖身,谢瑛偎着她手喝了小口,仍觉得浑身冷汗直冒,小腹后腰又凉又疼,她难受的躺下,听见殿外刻意压低了说话声。
陆奉御兀自写方子,开口道:“女子月信疼痛,或受凉染寒,或饮食不当...”
周瑄冷刀子瞥向杵在旁侧的寒露,寒露忙跪下回道:“奴婢们一向注意娘子吃食,从不敢大意,提前几日便不让娘子碰生冷,盥洗的水也都用温水。”
陆奉御又问:“娘子何时开始月信经痛?”
寒露几乎没有犹豫:“自打娘子初来葵水,便疼痛难忍,往后每回都要遭一番罪,先前在谢家看过大夫,调理了一阵子不起效果,娘子便不再管,之后也都是硬捱着。”
陆奉御了然:“那便是闺阁落下的病症,需得长期调理着。”
周瑄蹙眉,当即问他:“对有孕可有影响?”
陆奉御徐徐说道:“不打紧,只要好生养着,调理好宫寒经痛,自然也会有所眷顾。”
周瑄松了口气,便听陆奉御告诫:“只是调理好身子前,轻易别让她怀上,否则于她而言是受累。”
谢瑛陷在被褥中,苍白的小脸满是汗水,头发全都湿了,黏腻的贴着面颊,她伸出手,周瑄给她揶好被子,捉了那手塞回去。
坐到半夜,才见她似乎饿了,起来要水要小食。
周瑄自案前过去,谢瑛吓了一跳,想起身福礼,被他摁住。
“还疼吗?”他嗓音沉稳,说话间坐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指腹搓了搓那汗珠,抬眼,等她开口。
“陛下怎么还在?”
“不放心,想守着你醒来。”坦荡的回答,令谢瑛回不过神,她张着嘴,许久才哦了声。
“初来葵水,怎么留下病症的。”
他揉她的虎口,掌心,揉的很热,似不经心问话,眼神淡淡瞟向她满头大汗的腮颊。
彼时谢瑛顶撞了崔氏,便被她关到小佛堂罚禁闭,那会儿是深秋,虽没下雪可到了夜里便冷的厉害,小佛堂四处漏风,又处在谢家阴凉地,墙壁上仿佛透着水汽,而佛堂内只有一条单薄的被褥,亦跟浸了水,夜里盖在身上,凉湛湛的欺进骨里。
谢瑛睡不着,翻来覆去搓手生热,后来索性穿鞋在屋里跺脚,跑步,佛堂的烛火呛人,谢瑛不敢熄灭,比冷更可怕的,是黑暗。
只要灭了灯,就像在深渊当中,呼吸声都显得异常吓人。
“我看见裤上的血,只以为快要死了,连夜写了几封遗书,给阿姊的,阿兄的,还有你...后来才知道,那是月信,死不了人,不过仿佛冻坏了,总也调理不好。”
谢瑛说完,恹恹倚着靠枕小憩。
“会好的。”周瑄伸手,覆在她眼尾,轻轻滑到耳垂,“陆奉御开了方子,回头按着调理不多久便能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