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翌先是一呆,然后忍不住笑,见她乌溜溜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瞧着自己,又摸了摸她的头,将鞋底扔到筐里,把她拉了起来:“好了,大晚上的,你做这个多费眼睛,过来替我研磨。”
随安顺从的走到桌案一侧,拿过砚台加了一点清水,然后手臂悬起,手执墨如执笔。
“到了外头才晓得,这研磨也考人功夫,你知道让卫甲给我磨墨,不是磨的太浓,就是弄的太稀,要不就浪费墨条……,看着你磨墨,倒是像一副画儿一样……”他的手一伸,将她从桌子一侧捞了过来。
随安吓了一跳,只好道:“不是要写信?”
褚翌的手伸到她腰身上摸了两把,然后道:“你磨吧,磨好了叫我。”他倒不是真想做什么,就是劳累一天,很想放松放松,却又松弛不下来。
随安磨了半砚台,歪头去看他,见他闭上眼睛,轻声道:“墨好了,您还写吗?”
褚翌睁开眼,突然道:“你心里害怕?怕什么?怕皇后给我赐婚?”
随安一愣,看向褚翌,他刚才倚靠在椅子背上,神态很是放松。他精明的时候让人忍不住臣服,而慵懒的时候,叫人也跟着沉迷,可无论什么样子,都有迷人之处。又想起林颂鸾说的话,林颂鸾的样子是对这门亲事志在必得,且如果林颂鸾嫁进来,对她绝对不会好。
第一百八十章 布置
褚翌很有耐心的等着随安的回答,她今天一直对他用敬称,如果换了外人,可以说是尊重他,可褚翌知道随安,她决不是因为突然想对他恭敬起来所以才用这个敬称。
或者是因为害怕,或者是想跟他划清界限。
想到后者,他就忍不住抿唇,心里的不悦一下子反应到脸上。
随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微微侧了脸颊道:“是有些怕了。皇后娘娘毕竟是一国之母,她要是强要赐婚,就连陛下都不好反驳的,何况还有太子。”
“原来是担心我?”褚翌就得意的笑。
随安心里翻了个白眼,也不知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话。将信纸铺好,又把笔放到他手边,垂头只管做事。
褚翌顽笑了那一句,也没接着紧追不舍,反而蘸了蘸墨,开始写信。
他的信并不是写了一封。
写完信已经到了子时。
随安出去替他叫热水。
褚翌只洗了脸跟脚,就拉着她往床上去。
随安略一挣,被他歪头看了一眼,仍旧乖乖的随他过去了。
“今夜不动你,明儿你跟着老夫人好生伺候了。”
他这样说,她就闭上眼打算睡觉。
褚翌这才确定她心情不好,恐怕不光是因为害怕。
他摸着她的脸,不让她睡:“咱们说说话。”你有什么不开心的?
随安睁开眼,鼻翼微动,侧了身子,往他怀里靠去。
帐子里独自成为一个密闭空间,她胆子也仿佛变得大了,最起码在这一刻,她生出了完全占有他的心思。
褚翌突然问:“还想离开我么?要是我娶了个不喜欢的女人,你也还要离开我么?”
随安的目光定在他的喉咙下方,那里有个小小的凹处,是两块锁骨中间的位置。
她的大脑里头突然繁乱,想起《英国病人》里头,这个凹处被比喻成性感的博斯普鲁斯海峡。
她本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也不太痴迷小说,偏那样一个午后,随意的翻到那本书,情不自禁的跟着书中的句子读了起来,时至今日,仿佛仍旧历历在目:他喉咙下方有块小小的凹处,我们叫它博斯普鲁斯海峡,我会从他的肩膀看到博斯普鲁斯海峡,将眼光停在那里休息徜徉……
可紧接着,她又想起白娘子传奇中,许仙被天蚕筋穿透锁骨,那一幕何其残忍,她也只是偶尔陪了父母看老片,却一下子被那个画面击中,如果爱情要承受这么多痛苦,为什么还要爱?
如果爱情要经历背叛,经历出轨,经历伤痛,为什么还要爱?
害怕,恐惧,痛恨,嫉妒,可是,仍旧心里喜欢。
这种喜欢,道德约束不住。
“我不是离开你,是想离得远一点。”她喃喃道。
褚翌笑着将她拢到怀里,安抚道:“不用,如果真娶了不喜欢的,我就带你去栗州,反正你也不怕打仗,正好将你打扮打扮做我的小厮。”
“我不去。那我成了什么人了?旁人岂不是要说我是狐狸精,狐媚子?”
“我就喜欢养狐狸精,不过,狐狸一向聪明,你顶多算只兔子精吧?”
随安依旧没高兴起来,她很清楚,老夫人再怎么说喜欢她,也不会让她霸占了褚翌的,到时候说不定不用褚翌的妻子出手,老夫人就先处置了她。
褚翌对老夫人是真孝顺,将心比心,她不能将这种话说出来免得像挑拨他们母子关系。
她抓着他的衣领喃喃道:“就算你不喜欢,可总是你的妻子,是拜了天地,拜了父母祖宗与你同享后代子孙香火的人,我又算什么呢?名不正言不顺,像过街的老鼠,偷偷摸摸的,就算不偷不抢,也心虚胆怯,即便不心虚胆怯,可等我看到你们在一起,不,或许不用看到,只要现在想一想,将来你穿着新郎服,手里拿着红绸,另一头牵着你的新娘子,我就嫉妒的想死了……”
褚翌的目光从昏昏欲睡,渐渐的变得清明,心里道,她果然是爱惨了自己,这样一想,就觉得自己先前实在太蠢,竟然琢磨错了她的心意!
他摸了一下她的头,本想大声的呵斥她一顿,又有点舍不得这难得的温馨,早知道她这么喜欢他,当初他何必犹犹豫豫?反反复复的真是越想越蠢,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害的他抱着她的被子睡觉,闻到她的香味出糗!还喝了那劳什子春日一醉做了一夜春梦!浪费,忒浪费了!
他当初想的就是太多,而现在却换成了她!
明明老夫人都提过,要给她名分了,她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也不想想,柳姨娘还不是在府里活的好好的,生了褚琮虽然是庶子,可与其他嫡子也没多少分别……有时候看到柳姨娘没心没肺的,他都觉得她活的挺幸福的。
褚翌很快的得出结论,随安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想的太多!干点儿正事就好了!
随安后悔莫及!她用力过猛了!
可褚翌的手已经伸进她的衣襟里头,盖在他最喜欢的那片桃花上头。
随安彻底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子时都要过完了,褚翌那边还在不紧不慢的由着她动,他果然是信守承诺!自己不动,却掐着她动。
她不过是累得狠了,打了个哈欠,就被他说敷衍不够专心,不是掐这儿一把,就是揉那儿一把,她脸色酥红,累的像耕了十亩地,讨饶道:“我不计较了,还是你动。”
褚翌却觉得快有快的好,慢有慢的好,这样慢吞吞的由着她动作,自己憋了一天的火气仿佛也被慢慢的释放出来,浑身轻松毫无压力!
见她最后确实软的不像话,腰上都有了手印子,他知道自己手劲大,于是开恩让她趴下,而他虚压在她身上,轻吸着她的耳朵,一手托起她的肚子,一手捏着他最喜欢的颜色尖儿,徐徐的开动。
随安眼泪流了一缸。最后褚翌轻笑着将她搂在怀里,两个人也没清洗,就抱成团睡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二
早晨的时候随安还没睁开眼先听到一声轻笑。
随安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在枕头下头,不肯理他,昨天她哭的那么可怜,他反倒越性的折腾人……
褚翌自己穿了衣裳,坐在床边抚摸她的背,神清气爽的带了小得意道:“严婆子学过,我叫她进来替你按按,活络活络,免得你早上起不来。”
随安一声不吭,褚翌就去捏她的肉,她吸了口气躲开,哼唧道:“我想回家。”老夫人对褚翌好,那是因为是他的亲娘,可在她看来,就实在够的上阴晴不定了,她早就不想干了,回家种地也没有现在这般辛苦——简直就是日夜操劳啊!
褚翌见她都成了自己的女人了,还一副孩童的天真烂漫,胸腔震动。
随安拉了他的手,张嘴就给他添堵:“皇后要是坚持给你赐婚怎么办?”林颂鸾这种杀器,可是比褚家所有女眷加起来都厉害的,到时候她不走要是死了不知能不能穿回现代。
褚翌收笑皱眉:“皇后虽然是皇后,可我们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
随安见他认真起来,勉强撑着自己起来,她一点也不想留在褚家打酱油了:“就算反击,那也是后来的事了,您有没有想过,皇后要是颁下懿旨,到时候就算你不想娶,也得娶了。”
褚翌见她说的那么郑重,心里反而起了顽笑的心思:“怎么?你不想让我娶妻?”
随安转过头,心里堵的跟长了结石一样。
褚翌到底还是留了一句:“等我晚上回来,仔细同你说话。”他要是不把她的想法捋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就钻到别的地方去。
然而这一日,平郡王虽然递了帖子,但宫里并没有允准。
林颂鸾却被皇后再次接进了宫。
林颂鸾进宫,没有说赐婚的事,反而说起来林先生:“臣女父亲虽然考学无功,可于教学上很有经验,褚师兄就深受父亲教导,民女虽是替父亲自荐,可也是相信父亲有那样的实力,而且太子为储君,学习不是为了科举,而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治理国家,父亲从南到北,经历颇丰,正好可以给太子讲一讲这一路的风情民俗……”
在旁人看来,林先生这样的,想成为太子的老师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皇后对林颂鸾的情感,就像对待一个知交的闺蜜,别说林颂鸾说这些事,就是林颂鸾杀人放火了,皇后没准也能为林颂鸾开脱。
最后林颂鸾道:“臣女出身不好,依附娘娘也小心卑微,唯恐坠了娘娘的脸面,若是父亲能成为太子殿下的老师,臣女也跟着荣光,届时出嫁,想来就是另一番光景了。”这是她昨日回去之后想了一夜为自己谋划的出路,她父亲的地位高了,若是能成为太子太傅,褚翌就有了一个是太子太傅的岳父,想来褚家也不会再反对她嫁进去了。
林颂鸾在刘家待了一阵子之后,才发现像褚家倒有褚家的好处,比起刘家的龌龊来,褚家反倒显得更清净自在,也不小里小气。
而林颂鸾自身,她觉得自己是完全配的上褚翌的,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褚家大概是嫌她再嫁之身,可她之前并没有叫刘琦鹤近身,这一点如果悄悄的告诉了褚家老夫人,老夫人想来就不会再嫌弃她了。
皇后想了想,还是觉得林颂鸾说的有道理。
太子的师傅有七八个,多林先生一个不算多:“也好,就叫林先生给太子讲讲地方见闻,另外,你的婚事本宫定然要管到底的。”
喜得林颂鸾泪流满面:“臣女不知上辈子修的什么福气,今生才能托庇在娘娘的羽翼之下……臣女若是得偿所愿,一定好好规劝褚翌,要视太子殿下为君父,忠于职守,要恭敬了皇后娘娘,效忠娘娘,万死不辞。”
皇后很满意,打发林颂鸾去给褚翌送点心。
昨日皇上就没有降罪褚翌,皇后听说后心情不大好,这不初二就打算找补回来。
皇后到底是铁了心要做成这桩事,随安则铁了心要出府,反正她是自由身,管了褚翌的那些东西,也不过是代管,交接起来极为简单。
褚翌再好,也好似云霄飞车,坐一回就可以,见天儿坐,时时坐,她非脑出血不可,林颂鸾,老夫人,褚太尉,她一个也不想伺候。
并且,她前头做了那么多事,现在走良心上很过得去了!
随安给自己加油之后,就挑了一直赤金的镯子去徐妈妈面前央求。
徐妈妈不同意:“你可是因为老夫人昨天骂你了?这种事不光是你,连我也不知道落过多少不是,你说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呢?”以为是随安使性子。
随安没强求徐妈妈理解自己,硬是将镯子塞她怀里:“九老爷早就赏了我卖身契,又一向厚待我,漫说说我几句,就是打我几下我也没什么怨言,实在是父亲软弱,家里无人支撑,又只有我一个女孩子,眼看着香火就要断了,我娘操劳一辈子,总不能将来连个上坟的也没有吧。”
徐妈妈拧着眉打量她:“难不成你还想坐产招夫?”
随安笑:“我能有什么家产?不过是守着家里的二亩地,给我爹找个老实孝顺的养子。”
徐妈妈还是不乐意:“既然你也知道九老爷厚待你,就该好好报答九老爷才是,府里又不曾短了你月钱银子,老夫人对你的赏赐也颇为丰厚,断不该在这时提出这种话来。就算你想给你爹找养子,请上一段日子假也就罢了,不过就算请假,也不能现在,眼下的事情多少?我都恨不能分出四只手来,你倒想抽身退步,想的美儿吧!”
随安在徐妈妈这里遭遇滑铁卢,徐妈妈还不放过她:“我瞧着你是见天儿闲的,今日随着老夫人去王家!”
许是见随安被自己训得像只鹌鹑,也许是怀里的镯子沉甸甸的,徐妈妈又低声提点道:“今日老夫人是要去见见王家那些姑娘们,这其中说不定就有未来的九夫人,你可得睁大眼,要是伺候的好了,也好留个好儿。”
第一百八十二章 告白
随安心情很糟糕,但是还是跟着老夫人去了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