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阮夭的位子被这足足比他高大了一圈的哥哥抢了,难道要坐他腿上吗?
阮夭又往后退了一点:哥哥有什么事吗?
林悬向来喜欢有话直说,能愿意对阮夭缓和一点语气兜点圈子,已经是在楚凌衣的刺激下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挑了挑眉,他在外面的时候多少狂蜂浪蝶恨不得涌上来跪在他的脚边求他怜惜。
阮夭不是说爱他吗,现在看他让步了就开始扭捏作态起来了。
不过阮夭害羞的时候很漂亮,纯纯的,满眼无辜的模样。
林悬也就愿意对着这样看起来单单纯纯的小美人轻声细语:夭夭,你不是喜欢我吗?
阮夭懵懵的,听到这样的话立即反应过来:啊,喜欢的。
他低着眼睛看向别处,不太敢和气质桀骜张扬的男生对视。
林悬哥哥对我很好,阮夭细声细气地,漂亮到极致的眉眼在光晕里隐约带着一点羞赧的笑意,哥哥还救了我。
林悬想的是篮球场的事,他扬了扬眉毛没想到阮夭居然还记得。
小事而已。
林悬嘴上这么说,不自觉撇了撇嘴角。
好笨的小家伙,随便给予一点微末的恩情就能记得这么牢。
但是阮夭说的却是另一回事儿,他说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睛都在发亮:小时候要不是哥哥在,我早就被人弄死了。
阮夭说的是十一年前。
那是阮夭才七岁的时候。
那时阮家的势力发展如日中天,在成为S城首富的同时招来了不少眼红阮家权势和财富的恶狼。
七岁的阮夭就是在某天放学的时候被一伙绑匪趁虚而入了。
绑匪把阮夭关在一只破旧狗笼子里,扬言要是不拿钱就撕票。
小小的一个瓷娃娃,生得骄里娇气,哪里受过这种非人的磋磨。
他被关在铁笼子里,哭哑了嗓子也没有人来救他。旧仓库里昏暗无光看不到希望,穷凶极恶的匪徒会隔着牢笼用木仓柄恶意地戳弄他幼嫩的皮肤,他吃的是最难以下咽的粗糙饭食,喝的水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到来的脏水。
他被关在笼子里十天,从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少爷沦落到被踩进泥地里的枯萎的花苞。
林悬那个时候也才八岁,很小的年纪,居然能趁着绑匪不注意溜进来救他。
小孩子阮夭生着高烧,人都已经糊涂了,迷迷糊糊间还记得问他:你是谁?
男孩子穿着简单的衬衫短裤,抿了抿嘴在一片晦暗的色彩中说:你叫我哥哥吧。
哥哥,阮夭只有一个哥哥,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林悬。
你是林悬哥哥吗?
快要轻得像一只小猫的阮夭趴在男孩子的背上,小心翼翼地说话,好乖好可怜。
男孩子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林悬这个人从小就是家里最不安分的,从会说话走路起就天天招猫逗狗上房揭瓦,做过的荒唐事垒起来比阮夭的个子还高。
这种事肯定已经想不起来了。
阮夭于是很失落地说:哥哥肯定已经忘记了。
林悬自己满不在乎,很随意地说:那些都是小事,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保护你的。
答应什么?阮夭很天真地问他。
再装傻就没意思了。
林悬走近了一步,你不是喜欢我吗,反正我现在答应了我爸不能离开学校一步,你就做我女朋友吧。
做女朋友和不能离开学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阮夭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哥哥,我是男的呀。
林悬说:我知道,但是如果是你的话,男的女的都没关系。
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足够深情,足够让小哭包当场感动流泪了。
然而阮夭脸上只是僵硬了一瞬,心里快要抓狂了。
主角攻不是应该守身如玉一生唯爱主角受的吗!现在是在干嘛啊!他只是一个恶毒的妖艳贱货啊!!!
主角攻不是应该喜欢清冷单纯不做作的高岭之花吗!
他只是你们命中的路人,注定的绊脚石,迟早要孽力回馈的恶毒炮灰本灰啊!喜欢一个炮灰是没有前途的!
阮夭脑筋高速运转,想了半天干脆破罐子破摔,决定让主角攻好好看看自己丑陋的本色。
容色绝艳的少年迅速收敛起不自然的神色,垂落的长睫下流泻出一点蛊惑的微笑:可以啊哥哥,但是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呢?
林悬挑了挑眉。
阮夭把丑恶歹毒的内心展现得一览无遗:你知道的,只要那个私生子在,我就过的不得安宁,你不是答应我了要教训教训他吗?
林悬那双风流成性的桃花眼迅速地凝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渊,他幽幽看着阮夭。
阮夭再接再厉,笑得像个十足的坏胚,衬着万里挑一的容貌,好像堕落深渊的天使,在尸山血海的王座上张开洁白惑人的羽翼。
林悬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阮夭反客为主,抱着胳膊笑得倨傲:哥哥,你上次不是已经受了我的定金吗,可不能浪费呀。
林悬的目光在那张粉红的唇瓣上停留了几秒,乍然间咧开了嘴角,笑得邪气四溢:既然是夭夭让我做的事,哪里有拒绝的道理。
他身上带着摄人的压迫气势,逼得阮夭额角都忍不住沁出冷汗。
谁让我喜欢你呢,夭夭。林悬好像很无奈地叹气。
阮夭听了却觉得背后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啊这,那要是提出来我要搬走,一定会被千里追杀打断腿丢进海里的吧。
想到这样也算完成结局还有点小激动呢。
滴,检测到主角攻好感度上升二十点。
淦。
阮夭。少年健气的声音骤然在阮夭耳边响起。
阮夭还沉浸在回忆杀里,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喻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椅背:你干什么呢,老张的课都上完了你还走神?
阮夭惊魂未定:我没想什么。
他觉得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快要摔倒的样子有点丢脸,很是恶狠狠地瞪着喻澈:关你什么事!
喻澈看起来脾气很好地哄他:别生气,这不是过两天就是开学典礼了吗,我关心你准备好了没有。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阮夭又要为如何给楚凌衣使绊子发愁,他不太高兴地推了喻澈一把:滚。
阮夭生得这么纤瘦,力气自然也很小,推喻澈那一下和被小猫挠了似的。
喻澈也不恼,死皮赖脸地凑过来笑嘻嘻地:是不是还在想那人的事呢。
他说的那人就是楚凌衣了。
阮夭瞪着他。
这个人真的烦死了。
喻澈说:我教你啊,夭夭。
阮夭偏头避开他黏上来的脸,猛地站起来往外走:我自己知道,你别废话。
可惜的是,他刚没走开几步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他们那位总是和风细雨面带微笑,以温柔享誉全校的班主任。
金丝眼镜在日光下反光了一瞬,阮夭被撞的头晕眼花,好半天才听见男人低声的呼唤:阮夭怎么了?
温斯言怀里还抱着教案,很宽容很无奈地扶住了阮夭:是不是没吃早饭,低血糖了?我带了巧克力,吃点吧。
阮夭不擅长拒绝别人的好意,呆呆地接受了:谢谢老师。
温斯言笑眯眯地,还鼓励他:要好好学习啊。
阮夭捏着巧克力点点头,只想快点逃开。
可惜天不遂人愿,阮夭的耳朵被熟悉的尖叫震麻了。
这次出事的是喻澈。
狐狸眼的健气男生翻着抽搐的白眼倒在地上,嘴巴上一片惊人的溃烂的脓疮。
阮夭一回头,就对上了血肉模糊的画面。
他没忍住,直接干呕了出来。
第11章 私立男高日常(11)
阮夭是眼睁睁看着喻澈倒下的。
喻澈的嘴巴一直在流血,整个嘴唇都被灼烧到腐烂,流出恶心的脓水。
学生们被这血腥又可怖的场景吓到崩溃,以喻澈为圆心在一瞬间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喻澈眼神里透露着不敢置信,他挣扎着看向呆滞的阮夭,痛苦地在喉咙上抓了一下最后轰然倒地。
学生们软着腿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擦着阮夭的肩飞快地跑过。
阮夭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
好可怕。
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呢。
明明刚才还在好好地和他说话呢。
温斯言站在他边上,一只手紧紧箍住了少年细瘦的手臂。触感冷得像握住了一块冰。
大家不要慌!先有序地离开!温斯言抱着一堆化学讲义,一边拉住了被吓到失神的阮夭,还要大声地维持学生秩序避免造成更强烈的恐慌。
阮夭下意识听从了温斯言的话僵硬地移动着脚步。
老师却没有放手。
阮夭不自觉发着抖,总是傲慢的艳丽眉眼惊惶如小兔,眼周可怜得红了一圈。
老师他从喉间压抑地冒出了一声问句,细白手掌不自觉渗出冷汗。
阮夭,你觉得人做错了事,是不是应该被罚呢?温斯言架着他温文尔雅的金丝眼镜,在这样十万火急的时刻他似乎不着急上前去查看受伤的学生。
阮夭被他问懵了。
应,应该的。阮夭像只被吓到极点的小兔子,下意识地就顺着温斯言的话回答。
男人唇畔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意,他好像很满意阮夭的回答:很乖。
他拍了拍阮夭的薄如纸片的肩。细瘦的肩胛骨突出来硌在他的掌心上:快先回去休息吧,老师来处理这些事。
阮夭担心地看了喻澈一眼,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忍不住问道:喻澈他会死吗?
虽然他不喜欢喻澈,但是好歹也是个总跟在他身边的人。
温斯言走向倒在地上的喻澈,声音明明听着还是温柔,但是凉凉的却没什么温度:不会的。
阮夭在这种惊魂的时刻本来就吓得六神无主,对温斯言的话达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饶是再担心,听到确认,紧绷的身体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他游魂似的走在路上,路过两个学生没有看到他大声地谈论起刚才的事情来:
听说楼上那个班的人又出事了,听说好好的嘴巴突然就烂成了个血洞,可吓人了,舌头头听说都没有了。
上次那个火灾里摔了腿的还没好,这边又出事了,他们班有点问题吧。
这里面指定有点什么事。
别是有变态吧。
阮夭的耳朵灵敏的厉害,饶是隔了不短的距离,还是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这两个人受伤,有什么联系吗?
阮夭?楚凌衣从身后气喘吁吁地走过来,牵住了正在晃神的阮夭的手。
好凉。
阮夭被吓了一跳:你来做什么?
他惊魂未定,加上刚才还在为这次的案子纠结,看向楚凌衣的时候就不自觉带上了防备。
楚凌衣被气笑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楚凌衣本来在办公室帮老师整理作业,听到班里出事了这才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他记得阮夭和喻澈的关系很好,心里下意识担心阮夭会受不了。
那个喻澈,跟着阮夭总是在他耳边出一些教坏人的馊主意。
当初跟着阮夭一起欺负他的,也有这个人吧。
楚凌衣的眼神很冷。
多嘴的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阮夭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他还在为喻澈的伤觉得惊惧,他在教学楼下面看着喻澈被护工抬上担架,血色把喻澈的白衬衫染出一大片刺目的痕迹。
画面太过有冲击力,连带着阮夭的精神都不太稳定。
他冷冷地看着楚凌衣,抬起苍白尖削的下巴,殊不知自己这样更添了几分色厉内荏的无措感:我不用你假好心。
你觉得我是假好心?楚凌衣本来有点上翘的嘴角猛地拉平了。
他眸光阴沉地盯着阮夭,半晌没什么笑意地弯了弯眼睛:我倒忘记了你可是阮家的大少爷。
阮夭脚步一顿。
和楚凌衣纠缠的太久,他都要忘记了在这个世界里阮夭最痛恨的就是楚凌衣的身份。
阮夭的母亲早逝,阮父对他纵容无度,几乎是故意把他宠成了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而对于楚凌衣这个私生子,阮父却是严厉教导,不容出错。
这一切的导向其实很明显。
说明阮夭对于这个家来说才是真正的外人。
一切都是一个恶俗的鸠占鹊巢的故事,而他阮夭就是那只恶毒成性的斑鸠。
本来他可以继续醉生梦死的做他的阮家小少爷,但是楚凌衣的一切终于让他拥有了可怕的危机感。
如果不是楚凌衣,他不会知道阮父根本就不是真的疼爱自己。
如果不是楚凌衣,他就不用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用骗来的身份过着挥霍无度的日子。
少年漆黑的眉目里流淌出一丝堪称是凛冽的笑意,他踮起一点脚后跟,让自己的视线与楚凌衣齐平,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泠泠如碎在地上的玉石:你是不是以为我这几天允许你靠近我,我就会忘记你下贱的身份了。
他很轻蔑地勾起淡粉的薄唇:你永远也别想踩到我头上来,楚凌衣。
漂亮的眼睛毫不畏惧地同楚凌衣冷峻的眉眼对视着,阮夭微启的唇瓣间露出一点雪白的牙:所以,滚吧。
少年傲慢又自大,偏偏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孱弱又可怜的意味,让人禁不住想看看云上的月亮掉到尘埃里,会是一番怎么的美景。
楚凌衣也笑了,被阮夭这样子拒绝,他居然语气还挺温和,唇角弯起的弧度却让人胆寒:
阮夭,我有时候在想我当年是不是不应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