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宗城外的黄巾营寨中,从前线正在休整的许安听到突然大响鼓声不由脸色一变,赶紧转头看向中军。果不其然,中军的大贤良师旗已经开始移动,有传令兵骑着战马正往此处飞奔而来。
决战的时刻来临了。
……
五校的锐士切入广宗的战场,短短一刻钟,前阵的黄巾已经是溃不成军,皇甫嵩的车驾向着张梁的楼橹缓缓驶去。
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
皇甫嵩站在车驾之上,双手紧紧握着战车的车轼,楼橹之上的张梁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皇甫嵩的火红的大纛旗。
张梁一把推开想让他退居后阵的何曼,骑上战马俯视着一众黄天使者;他骑在马上,放声大笑道:“汉军的主将敢亲自上阵,莫非以为黄天的使者没有胆气吗?”
张梁口诵太平道经义,身后黄天使团无不热血沸腾,也是口诵经义,楼橹之上本来做法的黄巾术士此时也聚集在张梁周围。张梁慷慨激昂,大声喊道:“我等有黄天相助,此战必胜!!!”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军呼喊着黄天,再度迎上了汉军。
战斗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狂热的黄巾军彷佛无穷无尽一般,让突击的汉军如同陷入了沼泽一般。又奋战一刻钟后,连皇甫嵩的车驾周围都开始出现零散的黄巾力士。
“将军,东面又有蛾贼前来支援。”
“北面的黄巾营寨又有蛾贼往贼首处奔来。”
巢车上的哨兵传来一条条不利的军情,越来越多的黄巾冲破军阵,接近皇甫嵩的车架,甚至有一名奔至车驾旁边的黄巾力士被卫士划破了咽喉,喷洒而出的鲜血染红了车辕。
皇甫嵩的大纛旗牢牢的扎在了两军交战的最前沿。
天色渐暗,两军已经鏖战到了戊时,远方的太阳只留下了一个微小边角还在散发余热。
汉军的阵中终于响起了钲声,汉军犹如海水落潮一般,慢慢的离开了战场;在落日的余辉下,两军士卒拖着疲惫的身躯,拖着各自的伤兵蹒跚着脚步缓缓回营……
血红的夕阳映照着血染的大地,尸横遍野万籁俱寂,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第六章 鏖战广宗(四)
王奋厥武,如震如怒,进厥虎臣,阚如虓虎。
广宗城外的汉军越聚越多,期间皇甫嵩又令汉军数次攻城。
但是收效甚微,广宗城外一战后,虽然是汉军得胜,杀伤了大量的黄巾军,但因为张梁的强势回击,黄巾军本来因张角病逝而低落的士气,得以回涨。
再加上广宗城本就被张角经营的密不通风,物资齐全。
纵然皇甫嵩指挥汉军进攻一月,麾下众将轮番上阵,还是没有攻下广宗城,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货,汉军将广宗城外的黄巾军营寨全部拔除。
已入十月,北地的秋风越发冷冽,深夜天空压抑的恐怖,不见一丝亮光。广宗城城墙上,稀稀拉拉的站着守夜的士卒。
秋风吹过,让站在墙头警戒的一个士卒打了一个寒颤,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又拉了一拉身上的单衣。
城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一下子将他的睡意全部驱散而去。无数箭矢从城下急射而来,而后城墙下无数火把亮起,苍凉的号角声在广宗城外响起。
他想大声呼喊示警,但是为时已晚,一支羽箭射中了他的面门,一支正中他的咽喉,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一头栽下城去。
城外一处土丘上,皇甫嵩立马在前,火红的大纛旗两侧,无数高举着火把的汉军,正缓缓向前。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被力士推出。
几处城墙上喊杀声骤起,汉军锐士卒趁着夜色的掩护突然出现,一时间将城墙上的黄巾士卒杀的节节败退。此时广宗城内正在梦乡中的黄巾军,甚至还有人仍沉浸在梦乡之中。
“咚!咚!咚!咚!咚!”
急促的鼓声终于在城楼处响起。
示警鼓声响将张梁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房间内油灯已被闻声而来的的黄天使者点亮。
“令诸将固守营寨,无我军令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但是广宗城内已是乱成了一团乱麻,无数士卒从睡梦中惊醒,听闻着远处的喊杀声和战鼓声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开始大喊大叫。
狂风呼啸之间好似能听到汉军的呼喝之声,冲天的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急促的战鼓声响彻了广宗。
“我等有黄天庇护,岂会输给苍天的野兽!!!”
城墙上的黄巾士卒口诵经义和先登的汉军甲士在城墙上争夺着每一个垛口,每一个箭楼。
“杀啊!!”
井阑被缓缓推至城旁,无数汉军弓手拈弓搭箭,广宗城上一时间箭如雨下。
南面两处城门外,汉军冲车也被力士推上前来,撞木在一众力士的拉扯之下,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之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前军将士在城墙上浴血奋战,我等在这里看着?”
孙坚胯下的坐骑,不住的打着响鼻,马蹄抛着松软的土地。
皇甫嵩斜眼看了一眼身旁局促不安的孙坚,不由哑然失笑:“你乃前军主将,眼下战局不明,怎么可以贸然突进?”
孙坚好不容易抚慰住自己的坐骑,听到皇甫嵩的话语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不过一群蛾贼而已,凭我手中宝刀,胯下神驹谁能挡我?老将军多虑了。”
正说话间,城墙之上突然听见三声巨响,皇甫嵩神情一振,将手中令旗抛向一旁的孙坚,孙坚一愣,皇甫嵩微微一笑:“那就让我见识见识江东猛虎的勇武吧。”
“诺!”
孙坚大喜过望,猛地一拉马缰,胯下的花鬃马一阵长嘶迈开四蹄飞奔而出,身后黄盖四将并着无数江东子弟高举着火把和武器也随之而出。
“儿郎们,让老将军见识一下我江东子弟的勇武!”
孙坚纵马向前从高大的云梯之上直接冲入广宗城的城墙,舞动手中古锭刀,刚刚聚集起来的黄巾军阵,瞬间便被孙坚踏破,长刀所指无人能挡,所至之处无不披靡。
城上的搏杀的汉军见孙坚上阵,不由的士气大振,汉军甲士如潮水般往上涌。程普,黄盖,韩当,祖茂也挥动武器如狂癫一般上了城墙。
城楼之中,一员黄巾悍将带着数十名黄巾军结成军阵,死死守住绞盘,门口堆满了汉军的尸首。
进攻的汉军越战越是心惊,控制城门开关的绞盘驻守的居然是黄巾军中最为狂热的黄天使者,狭隘的门口彷佛成为了一道天堑。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欢呼之声,最后映入黄巾众人眼前的只是一身火红的战袍。
黄天使者一个接着一个的倒在锋利的古锭刀下……
……
“城门开了!!!”
广宗城下南门的撞木被力士搞搞拉起,但是还没等撞木落下,大门却缓缓的打开了。
大门洞开,城门处内外双方一时间愣在的原地,一名汉军司马率先反应了过来。
“杀!”
一声大喊,将双方人马全部惊醒,数丈宽的城门眨眼之间便变成了绞肉机器,两军前排的士卒如同割麦一般倒下,前方的汉军甲士拼了命的想进城,想拿破城的首功,城内的黄巾士卒则高呼着天下大吉前赴后继,不肯退让一步。
皇甫嵩本以为今晚的夜袭顷刻间便可以击溃广宗城内的黄巾,如同之前所遭遇的黄巾军一样,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但是现在城内的黄巾仍然在负隅顽抗,城门丢失,但是城内的黄巾居然用血肉之躯,堵住了汉军的前进的方向。
三河骑士的虎符被交给一旁的阎忠。
“儿郎们!随我来!”
阎忠一马当先而去,手握火把的三河骑士紧随其后,如同一条狰狞的火龙直奔城门。
人马皆披重甲的三河骑士组成的火龙,一头撞上了在城门列阵的黄巾军阵。密集的黄巾军阵,却不能阻挡三河骑士分毫,黄巾军缺乏盔甲和武器的弊端暴露无遗。
骁勇的三河骑士轻而易举的破开了城门的封锁,城门两侧的汉军甲士,高呼着威武,踏着曾经的袍泽和蛾贼的尸体杀入城内。
他们将手中的火把扔入房屋内,点燃一切能看到的物体,在狂风之中,大火开始燃起,止一刻钟,城门处便已是一片火海。
广宗南城以内,四处都是喊杀声,城内这些半生经受劳作之苦的农民爆发出了汉军无法想象的力量,虽然军阵被冲散,但是各处仍有顽强抵抗的黄巾士卒。
他们知道汉军不会接受他们的投降,他们就算跪下乞命,也只会被汉军的材官一脚踢翻在地,割去脑袋,割去耳朵。
就算被俘虏也会在几天以后被砍掉脑袋,筑成京观。
入城的汉军疯狂的向前冲锋,黄巾众人在他们眼中就是移动的军功,双方的尸体塞满了街道,后面的马队只能践踏尸体而过。拥挤的道路再一次成为两军争夺的焦点。
第七章 鏖战广宗(五)
天色渐明,远方的地平线上,太阳正在升起,刺眼的光芒正一点一点爬上广宗的城墙。
广宗城内已经是一片血海,汉军已经击溃了南城防御的黄巾,没有人料到汉军的进攻速度竟然如此之快,当黄巾众将反应过来之时,汉军已经将张梁所处的营寨围得水泄不通。
黄巾军在发起的数次进攻都被汉军给击退了,汉军的强弓硬弩在狭窄的巷子里成了黄巾军的噩梦,黄巾众人只能眼看着汉军冲击张梁的营寨。
鲜血顺着绑扎着黄巾的头盔盔檐滴落在许安的眼前,何仪亲自带领黄天使者的进攻也被打退了,彷佛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无功。
许安知道汉军不可能在城外没有准备,此时他们已经如同瓮中之鳖被困在了广宗。广宗之战的惨败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远方地平线上初生的太阳,刺眼的光芒刺痛的许安的双眸。
就这样随着广宗城内的黄巾一起步入黄泉?就此化为一杯黄土?
许安实在是不甘心,稀里糊涂的来到了东汉末年,稀里糊涂的被绑上了黄巾的战车,又稀里糊涂的如同蝼蚁一样死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凭借两千年的智慧改变自己的命运。
唯一的生路,便是改变历史救出本来死在汉军围攻之下的张梁。
“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许安想起一路的见闻不由悲从心来,他站起身来大声的重复道:“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包括何仪在内的四周的黄巾士卒的视线都被许安吸引了过去,他们看着这个如同血人一般的汉子。
“为什么这大汉的天下如此之大,却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都说天恩浩荡,但是我们跪下乞命,却也没有一条活路,为什么!”
所谓的黄巾贼其实不过是一群饥劳的农民,他们半生经受劳作之苦,被官吏肆意欺凌,天下大旱,颗粒无收,没有朝廷的振济,反而等来的确是收税的官员。
他们跪下乞命,却被官吏抢走了最后一点粮食,很多人饿死在家中,百里无鸡鸣。无数人倒在逃荒的路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哭嚎声慢慢在许安的四周响起,压抑了数个月的情感一下子并发了出来,天下大旱,这些成为黄巾的汉家男儿,哪个不是早已家破人亡?
若不是活不下去,谁又想造反?
“我等不过想求一条活路罢了!”
哭声越响越大,甚至压过战鼓的声音,城中的汉军无不惊诧的望着哭嚎的黄巾。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