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耿鄙现在无疑是自断一臂,不说这些世家豪强会不会尽心尽力,傅燮甚至都怀疑,这些豪强世家甚至可能会倒戈一击。
而且现在王国又在狄县再度反叛,叛军的军力再度得到了增强,此消彼长,以弱击强如何能胜?
如此形势,耿鄙主动出击,无疑是自寻死路。
耿鄙的死活傅燮可以不在乎,但他在乎的是耿鄙若是带领汉帝国在凉州最后的军队出击战败,整个凉州将会彻底落入叛军的手中,再无半分抵抗之力。
如今河东郡战事危急,上党郡已入贼手,北地匈奴蠢蠢欲动,他傅燮必须为国家保下凉州。
傅燮一路急行,终于是赶到了冀县,此时的冀县已是一片肃杀之气,六郡的汉军因为耿鄙的召集正在向着冀县集结。
纵使这些世家豪强心中并不愿意,但耿鄙的凉州刺史却是天子亲封,是汉帝国的在凉州的象征,那些世家豪强也不敢公然忤逆耿鄙的命令。
傅燮一路纵马飞奔到冀县的府衙前,刚拴好战马,就看了程球走出了冀县的府衙。
傅燮勃然大怒,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程球的衣领,怒骂道:“匹夫!”
程球一开始根本没有看到府衙外的傅燮,此时突然被人抓住衣领提起,被吓得浑身一颤。
府衙外守卫的兵丁,见到来人是傅燮也是不敢上前劝阻。
毕竟这两位,一位是治中从事,一位是汉阳郡的郡守,他们这些看门的军卒如何敢干预。
傅燮看着程球的脸,心中只觉恶心异常,这程球为人甚是奸猾,除了擅长阿谀奉承,更无半点的本事。
“如今敌强我弱,你怎么敢蛊惑使君出兵。”傅燮恨声道,“若是兵败,整个凉州都将入贼手,如此后果,你可曾想过。”
此时程球也回过了神来,见到是傅燮而不是什么刺客歹徒,也不再惊慌。
当下程球冷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汉阳郡太守,傅燮傅南容。”
“使君门前,傅南容你怎么敢如此放肆,还不快放开!”
傅燮面色几度变化,但最终还是松开了手,要是在此处打了程球,引起了骚动,只怕是连耿鄙的面都见不到了。
“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个奸诈小人,但没想到你还是个蠢材。”
傅燮怒视着程球,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带着两名亲随从程球的身旁走过。
程球看着傅燮远去,面带冷笑。
在他看来,傅燮不过是为人耸听罢了,韩遂、王国两人虽然号称十数万之众,声势浩大,但不过一群乌合之众,麾下的战兵不过只有五六万人。
那韩遂手下也就羌骑和原来的那些汉军军卒可以堪用,王国手下不过是一群暴民,又能有什么战力。
之前能一路入侵到三辅不过是汉军没有反应过来,后面不是被张温轻而易举的击败了吗?
虽然周慎,董卓追击失败,但也是他们两人大意,现在凉州六郡,征募来的郡兵足有四万多军卒,还有不少羌骑在旁协助,攻破王国、韩遂的叛军,不过是易如反掌。
到时候他程球凭借着平定凉州的军功,再加上这么久以来积攒下的余财打通关节,就算封侯也不意外。
想到此处,程球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服,缓步走出了府衙。
……
耿鄙本就刚愎自用,心中已有了定计,又怎么可能会被傅燮三言两语给说服。
傅燮更是怒不可遏,最后两人争执了起来,傅燮将马鞭丢在堂中,大骂耿鄙竖子,言说其不足与谋,愤然拂袖而去。
傅燮虽然回到汉阳郡后立刻就上书洛阳,但书信传递毕竟需要传递时间。
最终还是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耿鄙征召军队。
傅燮虽然不想应命,但耿鄙乃是天子亲命的凉州刺史,傅燮也只能是应命派遣了汉阳郡中大半的军卒前去应召。
中平四年四月中旬。
耿鄙率领大军抵达陇西郡狄道县,和韩遂、王国联军对峙遥遥对峙,在狄道县东扎下了军营。
汉军的前锋骑兵轻而易举的便驱逐了韩遂、王国联军的斥候,更是使得耿鄙志得意满。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军中将校还有凉州一众豪强世家对他的耐心也已经到达了极限。
陇西郡太守李参端坐在军帐之中,一想到今日上午发生的事,他简直是怒不可遏。
营垒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厚重的营帘被掀起。
一名穿着深衣的中年男子走入了军帐,李参看到来人,立马站起身走上前去。
李参面有愠色,言道:“伯盈,你我相识许久,我也不和你说无关紧要之事,今日那程球多次刁难你我二人,大战在即连粮草都敢克扣。”
“盖元固说的没错,竖子不足为谋,韩遂、王国叛军势大,耿鄙离心离德,如何能胜,不如反了他娘的,取了程球和耿鄙两个狗贼的首级。”
黄衍眉毛一挑,他虽然也怨恨程球,但是也没有起兵造反的想法。
但黄衍也清楚,此时若是他说一个不字,军帐外那一干军卒顷刻间便会将他斩成肉泥。
黄衍脸上面色变幻数次,终于是狠下了心来。
“我们二人多年好友,君今日举大事,焉有不从之理!”
……
陇西郡太守李相如反叛,酒泉太守黄衍率军先杀程球,再杀耿鄙,汉军哗然而散。
随后李相如,黄衍,军司马马腾等人皆领兵归顺韩遂,韩遂、王国联军声威更甚,兵锋直指汉军控制的六郡。
失去了汉军的庇护,耿鄙身死,早就不满的凉州世家豪强皆是转为支持韩遂,凉州六郡几乎是望风而降。
等到傅燮收到消息的时候,韩遂、王国联军离汉阳郡的郡治冀县只有五十余里的路程了。
有官吏劝傅燮弃城逃走,被傅燮严词拒绝,言说自己身为太守,有守土之责,怎能弃城而逃。
凉州叛军将冀县重重围住,而冀县的城中,却只有八百余名郡兵。
其余的郡兵,还有原本归附于傅燮的那些羌人,都被耿鄙征召而去了。
……
傅燮身穿玄甲,站在冀县的城墙之上,他的将旗就树立在他的身后。
让傅燮不解的是,城外的叛军围住冀县已经有两日了,但却没有发起进攻。
冀县如今兵微将寡,如果叛军发起进攻,一战可下,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一直驻足不前。
就在傅燮疑惑之时,突然城外叛军的营垒中一阵骚动,随后大队的骑兵从叛军的营垒中奔出,约有三四千骑的规模。
傅燮面色肃穆,他握紧了挎在腰间的汉剑,冀县城头的号角声也同时响起。
但出乎傅燮意料的是,这些叛军却在城外的不远处停住了,然后三四千余名骑兵,一起跪伏在了地上。
一名手持着符节的羌族骑兵,和一名汉骑紧接着走到了城门附近,那汉骑正是原来酒泉太守黄衍。
羌人请求傅燮放弃抵抗出城,并发誓愿意保证傅燮平安返回家乡北地郡。
傅燮是北地郡灵州人,出身于凉州的傅氏。
求情的这些人,正是北地郡的羌人,傅燮对他们有恩德,他们此番过来就是为了报恩,还有的骑兵原本汉阳郡派出的那些归附在傅燮城外的羌人部曲。
傅燮环视着城墙上的一众军卒,他从他们的眼中看到了对生的渴求。
傅干是傅燮的儿子,他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他也拿起了兵刃,披上了盔甲,跟着他的父亲一同站上了城墙。
他听到外面匈奴人请求傅燮放弃抵抗,但知父莫若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性格刚烈,重视名节,恐怕不会接纳羌人的建议。
傅干沉思良久,还是决定劝说自己的父亲,言道:“国家昏乱,遂令大人不容于朝。今天下已叛,而兵不足自守,乡里羌胡先被恩德,欲令郡而归,愿必许之。徐至乡里,率厉义徒,见有道而辅之,以济天下……”
不待傅干说完,傅燮就打断了他的言语,慨然而叹道:
“别成傅干的小字,你可知我今天必须死在这里吗?正所谓圣达节,次守节,且殷纣之暴,伯夷不食周粟而死,仲尼称其贤。今朝廷不甚殷纣,吾德亦岂绝伯夷?”
“世乱不能养浩然之志,食禄又欲避其难乎?吾行何之,必死如此,别成,我知道你自幼聪慧,日后必然能成大事……”
此时的傅干已经哽咽不能再言语,傅燮身旁的亲卫也是纷纷偏过头去,他们受傅燮恩惠多年,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公已经是心存死志。
中平四年,四月,傅燮领兵出城,力战而亡。
至此,凉州全境沦陷,汉帝国彻底失去对凉州的控制。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语成谶
“退兵了!退兵了!!!”
一名身穿玄衣的鹰狼卫缇骑挥舞着手中的印信,奔驰在绛邑城的街头。
随着鹰狼卫缇骑的大喊声,汉军的退兵的消息如同龙卷风一般,顷刻间便席卷了全城。
绛邑城外的汉军正有条不紊的向后撤离,汉军的营寨已经空置了有一大半了,近半数的汉军已经踏上了南归的道路。
连已经被汉军重新攻占了的翼城,也被汉军放弃了。
汉军的主力将要撤离,翼城位于王屋山周边,绛邑的东面,从现在黄巾还有汉军占据的领土来看。
汉军也必须得放弃翼城,汉军目前的控制的地方,翼城只不过是一座敌后的孤城,现在汉军主力退却,若是黄巾军进攻翼城,一旦翼城完成合围,汉军鞭长莫及。
而且翼城也不是什么城坚池固的大城,就更加难以防守了。
许安依靠在城楼的栏杆之上,阎忠、徐晃、吕布等人分别列于许安的旁侧。
“明公不愧是承载天命之人,明见万里,智算若神也。”阎忠看着汉军撤离,又想起前几日鹰狼卫缇骑传来的凉州军报,不由的感叹道。
吕布、高顺等人此时看向许安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敬畏。
如果说吕布、高顺等人归顺,只不过是情势之举,在汉军中不得重用,但此时他们的心中对归附在许安麾下,没有什么太多抵触了。
昔日所听闻的鬼神之说,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之前汉军逼迫绛邑,许安没有主动出击,而是依托绛邑步步为营,坚守城池,拖延时间。
并且言说凉州的僵局很快就要被打破,汉军将会凉州之战一败涂地,凉州刺史耿鄙都会死在乱军之中,汉帝国将彻底失去对凉州的统治。
当初许安这么说的时候,吕布、高顺等人自然心有疑虑,但是许安一直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甚至将预测的事传遍全军。
如今鹰狼卫缇骑的军报传来,加上汉军撤军,更是印证了许安一语成谶。
绛邑城中,上万黄巾军,皆是高举着兵刃,高声的赞颂着许安的谶语,他们高呼着“天下大吉”向着他们的大贤良师尽情欢呼着,庆祝着汉军的退兵。
“万胜!!!”
军营之中,无数黄巾军的军卒都走出了军帐,他们拥抱在一起,高声的欢呼着。
杨木站在原地,四周的黄金甲军卒皆是高声呐喊,他却是愣愣的看着绛邑城楼上,那杆土黄色的大纛旗,眼中流露出了敬畏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