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三人留下来。”赵绩点出了三人,指着粥棚的大罐说道,“将营帐中干净的布条,布块收集起来,裁剪成可以戴在脸上,遮住口鼻的样式,然后将布条放入水中,等水煮沸后一刻钟之后再取出来,再放到火架上烤干,越多越好。”
“你们八个,两人一队,带上我的手令,等到有煮过的布条后,带上一些过去分发,通知其余四处营地的旗官,告知他们发生了什么,将其中的厉害全部告知他们。”
赵绩面色严肃,嘱咐道。
“到时候你们就留在哪里,如果你们发现情况不对,要是有什么异样……”
赵绩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厉色,并起手掌向下劈去。
“此事事关重大,万万不可因为是袍泽,便生出怜悯之心,一旦疫病无法控制,南岸这剩下的十数万人也必定全完了……”
“诺!”
粥棚下,十一名狼卫的缇骑毫不犹豫的拱手领命。
这些人都算的上是赵绩的嫡系,他们对于赵绩的命令几乎不打折扣,更何况现在现在还关乎着十数万人的性命。
赵绩目光冰寒,冷声道:“宣布营地戒严,不得放一人离开营地,就是一块布,一匹马都不得离开营地!”
……
营区内的一处小营地灯火通明,和其余没有亮灯的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这处小营地,周围还树立着一些栅栏还有着障碍物,而在栅栏的周围,每隔十余步便有一名手持着长枪的军卒,这里便是值守这处营区的黄巾军居住地。
虽然同处一个营区,但是军队自然是不能和民众混居,要是混居,发生一些骚动或者是突发情况,根本来不及反应,因此每个营区的驻军都是单独设立一地。
营地主帐中,张季站在营帐的帐门处,一名身披着半身铁甲军官坐在首座,除了他和张季两人外,还有四人,分别坐在左右两侧,正在低声交谈。
这四人正是营区中值守军卒,屯内的两名队率和他们各自队中符祝。
火盆之中,木材燃烧的噼啪声不时的想起,没有夜风的吹袭,火焰虽然不住的跳动,但是营帐内的光影,并没有如同外面一般摇动的太过于厉害。
营帐中,六人的脸上都戴上了遮住了口鼻的黄巾,虽然看不清眼睛以下的面容,但是他们的眉宇间都布满了愁容。
“来了。”
张季转过头,对着坐在首座的屯长徐进点了点头。
徐进霍然起身,想要上前,但是临到关头,他便想起了赵绩似乎已经染上了疫病,便马上停下了脚步,甚至向后退了一些。
两侧坐着的两名队率也是向后退了一些,不过营帐的中的两名符祝却是没有后退,相反还向前走了几步。
张季掀开了帐帘,随后赵绩低着头,缓步从营帐外面走入了营帐之中。
“段时拜见赵千户。”
“刘柴参见赵千户。”
两名符祝看到赵绩进来,同时行了一礼。
因为之前的改制,符祝在军中旅行监察一职,虽然和鹰狼卫仍然属于独立的两个机构,但是他们收集的情报,最后都要经过狼卫的镇抚司。
两者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十分融洽。
最初组成鹰狼卫的都是黄天使者,还有比较虔诚的信徒,他们所做的事也收到众人的尊重,因此鹰狼卫缇骑的地位普遍较高。
而作为符祝来说,他们自然是对于鹰狼卫的人很有好感。
赵绩也没有怠慢,向着两名符祝回了一礼,只是他看到了两名符祝向他走来,连忙制止道:“我已经染上了疫病,你们别过来了,万一染上了疫病可不是开玩笑,我就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
段时和刘柴两人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两人想为赵千户检查一下,看赵千户到底是患上何种疫病。”
“营区之内只有我们两名符祝,没有其他的符祝和医工,如果我们两人退缩,不知道疫病的类型,如何能根据症状制定医治的方案。”
说话间,段时和刘柴两人已经走到了赵绩的身前。
“赵千户,还请坐下,让我们两人查探一下的你的身体情况。”
赵绩也知道段时和刘柴两人说的有道理,犹豫了一下,便依言坐了下来。
段时伸出手,搭上了赵绩的脉搏。
“赵千户之前的症状,还有现在身体有什么感觉,请务必跟我们两人详细说一下。”
刘柴观察着赵绩的面色,严肃的说道。
段时眉头紧锁,重按稍减而不空,举之泛泛而有余,如水上漂木的脉象,这是典型的浮脉。
“先是咳嗽,只是咳嗽并没有其他的症状,今天开始感觉到有些无力,感觉浑身有些发冷,冷的发抖,就好像什么衣服都没有穿,在冬天一样,而且还感觉头脑胀疼,昏昏沉沉的。”
赵绩没有隐瞒,将自己的情况,全部详细的述说了出来。
“对了。”赵绩突然想起那小孩母亲的病症,“我之前还遇到了一个患者,是一个女人,浑身发热,额头烫的犹如柴火一般,而且还出了很多汗。”
刘柴的脸色几乎在赵绩说完病症的一瞬间便垮了下去,他怔了一会,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段时问道:“如何。”
段时艰难的摇了摇头,苦涩的说道:“是浮脉……”
赵绩看到段时和刘柴两人的脸色,面色有些焦急,问道:“可是看出了是什么病症?”
段时看了一眼赵绩,不过他并没有马上回答赵绩的问题,而是又看了一眼刘柴,似乎在征询刘柴的意见。
“没有必要瞒着赵千户。”
刘柴点了点头,段时面色肃然,郑重对着赵绩言道:“营地之中所流行之疫病,名为‘伤寒’。”
伤寒病的初发便是,太阳病又分中风和伤寒。中风的表现为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伤寒的表现为恶寒,体痛,呕逆,阴阳俱紧。
“这种病……目前并没有诊治的办法……”
刘柴苦笑一声,惨然说道。
“而且传染性极强,难以防止,一人得而传十人,十人得而传千人……”
“赵千户和那女人所染上的疫病都是伤寒,而且是初期的症状,这种病前期尚可治愈,但是一旦发病,却是药石难医……”
刘柴的身躯向后仰去,他就这样坐在地上,显得无比的颓废。
“伤寒之所以难治,就是因为其得病之后,有多种不同之变化,根本难以治疗……”
……
伤寒主要是按六经辨证,六经即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
三阳经中,太阳主表,阳明主里,少阳主半表半里;三阴经中,太阴主表,厥阴主里,少阴半表半里。
三阳经的传变多由太阳开始,或传入少阳,或传入阳明。在正虚邪盛机体的抵抗力不足时,也可以传入三阴。
三阴病多由太阴开始,然后传入少阴、厥阴。
不过这些都是后人总结的经验和变化,现在的伤寒大规模的暴发了几次,众人大多只知道伤寒初期的症状,还有其变化多端,对于其他一概不知。
伤寒之病致死率极高。
这种疾病的主要症状为“发病急猛,死亡率高,患者往往会高热致喘,气绝而亡,有些患者有血斑淤块。”
瘟疫四起,疫病流行,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皆遭其难。
历史上被称之为医圣都张仲景,就算是他的家族也没有办法避免。
瘟疫甚至导致张仲景家族近一半人命丧黄泉,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攻克这种瘟疫,张仲景潜心研究,终于写出了中医经典名著《伤寒杂病论》。
据史书记载,东汉桓帝时大疫三次,灵帝时大疫五次,献帝建安年间疫病流行更甚。
成千累万的人被病魔吞噬,以致造成了十室九空的空前劫难。
据张仲景记载:“余宗族素多,向逾二百,自建安以来,犹未十年,其亡者三分之二,伤寒十居其七。”
达官贵人亦无法免俗,除孔融、阮瑀早死外,建安七子中有五人死于传染病。
曹植有一篇文章,名为《说疫气》其中就是说明伤寒的恐怖和当时的惨状。
“建安二十二年,戾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宗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人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荆室蓬户之人耳。若夫殿处鼎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门,若是者鲜焉。此乃阴阳失位,寒暑错时,是故生疫。而愚民悬符厌之,亦可笑也。”
瘟疫使得天下大乱,天下大乱又使瘟疫“自由发展”,这场肆虐几十年的瘟疫保守估计造成上千万人口损失。
一声伤寒,让营帐之内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第四百零七章 华佗
漆黑之中营帐内咳嗽声不断,一名用绢布蒙着口鼻的中年男子眉头紧蹙,他身旁跟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少年,也是一样用绢布遮掩着口鼻。
中年男子走到一名身躯正在微微颤抖的病人身旁,将手搭在了那病人的手上开始诊脉,那病人还在熟睡之中,自然是没有打断中年男子的行为。
“先生?”
背着药箱的少年低声叫了一句,因为他看到中年男子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少年跟随中年男子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中年男子的医术到底高明到了什么程度,能让其脸色如此之差的病症必然是十分之棘手。
少年看着黑暗的营帐,听着耳旁的咳嗽声,不由的一阵心惊胆颤,他跟随中年男子多年,虽然只是打打下手,但是粗通医学知识,自然知道这些疾病绝对是可以传染,而且传染性一定极强。
“先生,呆在这里,恐怕我们也会染病,不如我们先出去吧……”
少年扯了扯中年男子的衣袍,小声的说道。
中年男子看了一圈营帐内的病人,无奈的点了点头,他现在留在此处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么多的病人,就算是能医治,他也没有足够的药材。
少年掀开帐帘,中年男子低下头先走出了营帐,只是刚刚走出营帐,便楞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空地上,火光跳动,一队大概四十多人的黄巾军军卒正在集结,军营处,更多的军卒正向着空地的方向汇聚而去,他们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若是在营帐之中熟睡,多半对其毫无察觉,就算是没有睡着,也不过觉得晚上稍微有点喧闹罢了。
而在近处,两名身穿着鹰狼卫制服的缇骑已经发现了他们,两名缇骑一人穿着苍狼服,一人穿着玄狼服,皆是按着腰间的雁翎刀缓步走了过来,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跟随着中年男子一起走出营帐的那名少年,也愣在了原地
“夜间禁止出帐,请回帐。”
那两名缇骑都到大概离他三四米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中年男子主意到,那名手持着火把,长相阴鸷的缇骑,腰间的雁翎刀已经拔出了近四分之一了,而另一名在那缇骑身后的鹰狼卫悄无声息的张开了一把精致的手弩。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中年男子惊讶的,他惊讶的地方在于无论是喝止他的缇骑,还是不远处正在集结的黄巾军的军兵,他们的脸上都蒙着黄色的巾布。
这就证明着一点,黄巾军对于这场疫情并非全不知情,而是已经发现了疫病的情况,已经开始反应了过来,这无疑是一件大好事。
“上官容禀。”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双手作揖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
“在下姓华名陀,字元化,乃是一名游方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