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佗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象和人流。
这一切,似乎都是从中平二年开始改变的,从许安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官府的公文之上那一刻,开始改变的。
或许黄巾军定鼎天下,才是最好的结果。
守卫在城门处的军兵低头行礼,车队缓缓的驶入了长子城。
华佗看着街道的两边,他曾经在年轻的时候,来过上党郡,也来过长子城。
但是他发誓,眼前的长子城和他年轻时见过的长子城,简直是有天壤之别。
他印象之中原来的长子城,虽然还算繁荣,但是绝对没有如今的长子城的一般,充满了人气,也绝对没有如今的长子城干净整齐。
“大捷,大捷,上郡大捷!!!”
手持着黄纸的少年,奔走在大街小巷,高声的呼喊着。
身穿着深蓝色戎装的警察挎着长棍,巡视着坊市,不时还有身穿着鹰狼服的缇骑从街道之中快步走过。
一切都井井有条,有条不紊。
没有横冲直撞的奴仆,没有前呼后拥的游侠,也没有那盛气凌人的豪强。
“吁————”
赶车的马车突然喊了一声,勒了勒缰绳,放慢了马速。
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整支车队也是一起停在了道路的旁侧。
“怎么了?”
华佗有些疑惑,这里还是寻常的坊市,看起来并非是学坊,为什么会在这里停住。
“鹰狼卫押送囚犯车队。”
张季指了指车窗,对着华佗说道。
华佗看向车窗之外,只见一辆辆囚车正在从他们的旁侧经过。
囚车被披头散发,满身血痕的囚犯,挤得满满当当。
“这是……”
华佗看着那些囚犯,心中微惊,向着张季询问道。
不等张季回答,华佗便已经听到事情的经过。
“羊头山贼匪劫掠聚落,致使我太平道民众伤亡三人,已被我六扇门剿灭,羊头山贼匪共有一百二十二人,当场格杀者八十七人,俘虏三十五人。”
“羊头山贼多次劫掠乡邻,共致七人死亡,十七人受伤,毁坏房屋,田地。”
“按律,除斩刑,弃市示众!”
华佗看着窗外的囚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像他一路以来,也没有听到过什么贼寇盗匪的存在,在太行山之中,在上党郡,都没有听闻过贼寇盗匪的踪迹。
以往的上党郡,可不乏贼匪强人,他在上党郡行医的时候,最多的时候,一路遇到过三四次强人。
那个时候,路上的行人多是聚众自保,而商队多是广慕护卫,一路急行。
“六扇门,隶属我们鹰狼卫,不过算是独立的部门,门主是周旌,听说是沛国的豪侠。”
“主要是管理游侠、还有异人的部门,负责我鹰狼卫的一些缉捕的行动,还有管理游侠事务,以及清剿贼匪。”
张季解释道。
“原本清剿贼匪的应该是驻扎在地方的黄巾军,但是因为那些贼匪多是占据山地,陡峭地形,军队习战阵,无法适应地形,一些顽固的贼匪难以剿灭,所以现在清剿那些贼匪,是由六扇门主导,地方军队配合,此举收效颇好,所以现在我黄巾军治下罕有贼匪。”
“但凡有贼匪消息,只需要派人前往城邑的鹰狼卫卫所之中禀报,短则三四日,长则七八日,便可出兵。”
华佗一回想,他想起沿路上看到了很多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小型的商队,还没有多少的护卫,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这或许就是原因。
黄巾军的治理之下,民众能够果腹,能够维持生活,不至于成为盗匪。
而盗匪减少,剿灭的力度增大,原本顽固的老匪被剿灭,源头和残留一起断绝,才使得上党郡治安承平。
华佗不由感叹道:“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若说这里真的是那黄天乐土,又有谁不相信……”
相比于他见过其他的地方,这里真的称得上的是黄天乐土了。
等到囚车的车队经过,华佗等人车队继续向前,沿途的行人,看到车队的上的旌旗,皆是纷纷让路,一路上的警察和鹰狼卫缇骑,皆是驻步行礼。
喧哗之声渐渐远去,沿途的署衙也多了起来。
华佗看了一眼车外,听着渐行渐远的喧哗声,他知道或许快到学坊的地方。
学坊一般都不设在闹市的周围,而是设在相对安静的地方,便于静心学习。
一阵细微的童声传入了华佗耳中,声音听起来虽小,但是似乎是很多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随着车轮碾压在道路上的声响,童声越来越大,华佗已经能够听清楚言语的内容了。
那不是孩童的嬉戏打闹的声音,而是朗朗的诵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第四百七十二章 玉谨
宽阔的官道之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
这里是晋阳城的城郊,这里是整个并州最为繁荣的地方。
“这就是汉地啊……”
难楼仰头看着不远处晋阳城高大城垣,虽然他已经见过了数次,但是每一次到达晋阳,都有一种日新月异的感觉,都不由的想要发出感叹。
现在虽是冬日,但官道之上的行人和车队却比难楼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要多上数分。
就在难楼打量着官道上的行人和车队时,官道上的车队还有行人也在打量着难楼。
无他,实在是难楼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南匈奴归降,去冠免服,现今也是束发右衽,学汉语,习汉文,用汉字。
而难楼一行人,尽皆是披头而散发,着裘衣,衣左衽,戴着皮帽,腰胯弓箭,与常人大异。
有老一辈的并州人自然是识得他们的打扮,知道他们是乌桓人,乌桓人活动的范围,并不仅仅局限于幽州,还在并州出没。
熹平六年,汉庭派乌桓校尉夏育从高柳县,破鲜卑中郎将田晏从云中郡,匈奴中郎将臧旻与南匈奴单于从雁门郡,三路同时出兵讨伐鲜卑。
那是所有并州人共同的记忆,出兵之时,三军誓师,家家户户出城恭送,等待着他们带来胜利的消息。
但是等来的却是惨败的消息,那一年,并州几乎家家戴孝,户户披麻。
昔日的主将,乌桓校尉夏育就在驻扎幽州代郡的高柳县,与雁门郡、太原郡距离并不遥远。
上谷乌桓归附的消息,也早已差不多传遍了整个并州,还有黄巾军的辖地。
难楼也来过了三四次晋阳城,只不过之前来的动静,并没有这次这么声势浩大,引人瞩目。
至于为什么说这次声势浩大,引人瞩目,只要看到难楼这一次车队的规模便知道了。
不说充任护卫的上千名乌桓精兵,单说那一车又一车的皮革,一车又一车珍宝,一队又一队的奴仆,就足够让人瞠目结舌了。
看着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还有看着凶狠无比的乌桓护卫骑兵,官道两侧的民众却并不感到惊慌,相反不断有人跟着乌桓人的部队两侧。
因为此前阎忠放出去的风声,并州的居民已经知道上谷乌桓归附,乌桓首领难楼请求联姻,获得了恩准,以示两家友好。
第一是他们知道这支乌桓部队,绝对没有威胁,他们不敢违抗太平道设立的法律。
二来便是,护卫的队伍除了乌桓人外,还有一支头缠着黄巾的黄巾军骑兵。
而且官道之上,不时还有黄巾军的巡逻骑兵巡视而过,更让他们安心了不少,于是便跟随着围观这颇为罕见的场景。
难楼看着聚拢而来的人,丝毫没有恼怒。
此时的难楼心情正好,冀州之战黄巾军的大胜,使得他在部落之中的权威更重。
随着黄巾军在幽州民屯的推行,允许他的部族南下,并安置其进入长城以南过冬,部落上下皆是欢欣鼓舞,对着难楼更是尊崇,对他做出加入太平道,与许安结盟的决策更是拥护不已。
草原上的冬天一年比一年长,北风一日比一日冷冽,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若是再冷上几分,白灾来袭,牛羊大片冻死,他们生存都会成为问题。
但是现在能在长城以南过冬,而且还可以在特定城邑和汉民还有黄巾军交易,很多他们曾经吃不到的东西,也加入了他们的食谱。
日子正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不仅仅是普通的牧民,那些乌桓部的权贵高官,在进入了幽州的城邑之后,也是和难楼一般颇为乐不思蜀。
不止是难楼,一众乌桓的骑士看到晋阳城那高大的城垣,也是一起高呼,相互叫嚷着,用乌桓语互相交流着。
晋阳城是并州第一大城,自然是比幽州的城邑可是要繁华数倍,虽说他们按照肯定是不能进城的,但是可以托人在城中买上不少的东西带回部族。
难楼和一旁的黄巾军校尉正笑着攀谈着,只见官道之上沸沸扬扬,随后一阵凌乱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难楼正过头去,看向前方的官道,只见一片土黄色的旌旗正向着这边缓缓而来。
“骁骑营?”
难楼身旁的黄巾军校尉朱九一看军旗便认出了旌旗的归属,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面极为熟悉的旌旗。
“还有阎公的将旗!”
朱九是刘石的部下,昔日阎忠带领黄巾军武卒北上,于太行山大破张白骑时,他就在刘石的军中,后来阎忠扫清太行之时,他也是一直追随在阎忠的麾下,对于阎忠的将旗他自然是不会忘记
“阎公?阎忠?!”
难楼一听,面色不由的一喜。
许安不来迎接他,这是正常,虽说上谷乌桓名义上是结盟,但实际上却是归附。
因此他提议联姻,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许安,连夫人的名号都没有要求,只是要求进入内廷。
但阎忠是谁,阎忠如今在太平道权位只在许安一人之下,刘辟、龚都、何曼等一众黄巾军的老牌渠帅名望都不及阎忠。
此时阎忠带领骁骑营亲自迎接,已经是给足了难楼的面子。
“呜————”
低沉的角号声响起,一众骁骑营的军卒从中一分为二,黄巾军的将校众星捧月般的簇拥着阎忠缓缓而来。
难楼和朱九两人跨下战马,缓步上前
“小王参见阎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