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广场之时,典农官已经是站在了高台之上。
典农官的右手下垂手执着铁质的扩音器,另一只手高举,似乎握着一张黄纸。
“就在下午,我们屯所收到了一封信,一封从长安送来的信。”
广场之上缓缓响起了喧哗声,众人看着典农官手中的黄纸不由的议论纷纷。
长安,他们知道长安。
那里似乎是如今太平道道主所在的地方,也就是京城。
听到来信,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他们在长安可并没有认识的人。
而且为什么送来了一封书信要特意将他们都召集起来。
“这封书信,是我太平道的道主,我大明的君王写给各位的一封信。”
典农官扯动了一旁挂在高台上的铜铃,铜铃发出了颇为刺耳的声音,也压下了众人的喧哗声。
“致中州受灾万民书……”
“自光和七年起至今初平五年,近十年间,兵荒马乱,灾害频繁,疫病流行,苛捐杂税越发繁多,安宁难寻……”
“……豪强世家高高在上,视我等为豚犬!”
典农官停顿了一下,语气明显加重了一些。
“官吏腐败横行,肆意欺凌我等,我等贫无立锥之地,终日劳作,却难以果腹……”
众人的眼神之中都带上了一丝莫名意味,梁平双拳微握,身旁的妻子向他靠拢了一些,握住了他的右手。
梁平同样握紧了妻子的手掌,自光和七年到初平三年,八年多时间,能够饱腹的日子寥寥无几,很多个日夜,他都是忍受着饥饿入睡。
“历经十年,血战百场,因为上百万人的流血牺牲换来了如今我等的太平日子,换来我等不需要再遭受欺凌,换来我等不需要再缴纳沉重的税赋……”
典农官的声音虽然沙哑,但仍然能够听出他的声音饱含愤怒,他的躯体都在颤抖。
梁平并不能和高台之上的那典农官共情,他不懂打仗,也不知道战争的情况,他只是一个普通农夫。
面朝黄土背朝天,他的见识并不多。
但是他明白一件事,他很清楚一件事。
昔日那些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地主豪强被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打倒,还了他们一个公道,让他們不再被其任意欺凌。
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还给他发放了足够的田地去耕种,给他们租借耕牛。
没有收取什么苛捐杂税,也没有征发徭役。
反而是用钱雇佣他们修缮道路,修建水利。
那些水利工程,道路修好,修缮之后,到最后收益的也是他们,但是让他们去修建,不征发他们徭役,也不收他们的钱币,反而是还给他们还发放工钱。
民众的心中都有一杆秤,受限于眼界,他们或许看不到长久的利益,但是他们能够通过身边发生的改变知道到底谁对他们是真正的好。
一年的时间虽短,但是他们却是真真的切切攒下了粮食,每日不说饱腹,但是却不需要太过于忧心将来的日子,过的比以前要远好得多。
赈灾的粮草早早的便已经送达,那些头裹着黄巾的人没有忘记他们当初的诺言。
“旱魃为祸,螽妖肆虐,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需要团结一致,我们也必须团结一致。”
典农官沙哑的声音在广场之上回响,在众人的耳畔回荡。
“那些豪强世家想要再一次抢占那些本来应当是属于我们的田地!”
“那些豪强世家想要再一次将我们的钱财抢走,将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
“那些豪强世家想要再一次骑到了我们的头上!”
典农官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梁平的胸膛,敲击在广场之上一众民众的胸膛!
“你们愿意让那些豪强世家,再一次骑到了我们的头上,让他们得逞,让他们重新作威作福吗!”
高台之上,那典农官的质问声如同一柄利剑一般刺入了众人的心底。
不知道是谁,率先举起了手臂怒吼出声。
“不愿!”
紧接着,更多人举起了他们的手臂,愤怒的回应着广场高台之上的典农官。
“不愿!!”
高台之上的典农官,将手中的黄纸扔在了地上,高高的举起了左手,怒声吼道。
“我们必然能够渡过难关,我们必定能取得胜利!!!”
“那些豪强世家永远都没有办法,再次骑到了我们的头上!”
第七百四十四章 祸福相依、漠北鲜卑
旱情、地震、蝗灾。
太平道开国之初,便连遇灾祸。
然而无论是旱情还是地震和蝗灾都没有让太平道的声望降低多少,反而是因为太平道强而有力的赈灾,应对等手段,这些原本应当是负面的影响,在最后却是变成了正面的影响。
旱情、地震、蝗灾,三种灾害。
旱情和蝗灾, 在各地的报社以及符祝宣导下,中州大部分的百姓都认为是因为旱魃和螽妖,而旱魃和螽妖则是苍天的爪牙所放下凡间,妄图血祭凡人复活苍天。
而长安的地震则是因为太平道的道师斩断汉室龙脉而引发的震动,去年的地动也是一样,汉室根基毕竟有近四百年,虽然汉室天子失德,但是其龙脉还具备一定的生命力。
六月发生在长安的地震级数并不大,只是有些震感,并没有在长安造成太大的影响,只有少数的一些民居倒塌之外,长安内城的建筑还有太平观内的建筑都没有倒塌。
骁骑营进入城中,被许安迅速调集,趁火打劫者转瞬之间便被击杀,没有什么能瞒过外城区的瞭望塔,也没有什么人可以敌得过驻扎在各城区的鹰狼卫缇骑。
灾荒之时出现了不少的流寇盗匪,很多是被汉魏两庭的特务机构, 绣衣使者和魑魅鼓动。
不过他們也只是在初期制作了些许的混乱, 但凡规模稍大一些的流寇皆是被许安部署在中州的骑军剿灭。
灾荒必然会引起动乱,必不缺乏趁火打劫者,所以出去拱卫京城的骁骑营骑军外, 许安很早就将上谷营的骑军调入了三辅地区作为应急部队。
规模稍小一些的流寇盗匪则是被交给了鹰狼卫和六扇门。
六扇门如今的势力已经不容小觑,比起曾经草创之时强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除去益州六扇门的分部刚刚建立之外,凉州、并州、中州三地六扇门都已经扎下了根来。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很多的游侠并非想要一辈子只作为游侠,许多的能人异士被六扇门征募入门。
鹰狼卫因为有了六扇门这一大助力,对于各地的掌控力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祸福相依,这一次的灾荒虽然给太平道带来了颇为沉重的经济打击,但是也使得汉魏两庭安插在中州内的大量的特务浮出了水面。
本来绣衣使者和魑魅在对抗鹰狼卫的过程之中就一直处于下风,这一次鹰狼卫顺藤摸瓜,将中州的绣衣使者和魑魅两处特务机构差点连根拔起。
现在中州的绣衣使者和魑魅两部已经是失去了大部分的职能,情报网被破坏、情报人员大量被捕入狱,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不知道分布在一些暗处,可以说没有三四年以上的经营,他们在中州被破坏了的情报网绝对无法恢复如初。
初平五年(194年),九月下旬。
旱情和蝗灾已经消退,进入九月之后,降雨总算变得正常了起来,旱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水位重新回涨到了一个安全的范围之内。
旱情虽然主要影响的是中州的三辅地区,应天郡、左冯翊、右扶风三郡,但是后来发生的蝗灾却是席卷整个中州四郡,原本还算安稳的弘农郡也被蝗灾所影响。
长安城、太液池。
许安端坐于首座,阎忠靠坐在右首的坐椅,许攸则是正襟危坐于左首的位置,身躯微微前倾,双手放在膝上,和阎忠面对而坐。
长期盘腿而坐,席地而坐这样的习惯对人身体有一些影响。
虽然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但是许安一直都没有习惯汉代的席地而坐,还是习惯坐高脚的坐椅。
上行下效,因为许安的影响,明庭内部的衙署也大多数习惯了这种高脚的坐椅,因此一些殿阁之中内部的装修都有了一定的改变。
太液池的陈设也是因此改进了一些,阎忠也被许安影响的习惯坐这样的椅子。
永宁阁、永和阁也因为许安的影响,而改变的陈设。
中州的灾情已经消退,现在各地已经重新恢复了生产。
考虑到中州的情况,许安在太液池,就来和阎忠商议后续的事务,许安准备再度免除中州两年的赋税,以休民养息。
中州受灾严重,若是来年再征募税赋税收不会太高,不如休民养息,收拢民心。
商议到一半的时候,许攸也到了太液池,要向许安禀报事务,这才出现了三人都出现在太液池的情况。
许攸微微低头,恭敬的向着许安做着汇报。
“中州各地已经趋于稳定,所有的流寇盗匪已经被全数剿灭,如今中州已经肃清,各地已经重新恢复了生产,前段时间粮价略有上涨,并州的粮食流入之后粮价已经重新降了下来。”
“此前我军南下益州军队耗费了不少的粮食,占据益州之后,又运送了不少的粮食进入益州,这一次的旱情、蝗灾过于严重,中州原来从并州运送而来的的储备粮基本已经耗空。”
“一应用度都已经写在了案卷之中,案卷已经整理完全,明公可以查看。”
许安此时已经展开了刚刚许攸呈递上来的案卷。
许攸处理内政的能力并不比其在军略之上的要差,这几年以来先是掌管内政司,而后升任布政使再到中书府的府令,内政的能力早已比起曾经在冀州刺史王芬麾下任幕僚之时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案卷之上所有的数据都记载的清清楚楚,条理清晰,一眼便可以明白表达的意思和收入支出。
“北地中部鲜卑与东部鲜卑战事暂时僵持,总体而言,还是东部鲜卑占据了上风,我军对于骞曼的支持可能要增加,光凭李德带领的度辽营难以维持平衡。”
处于动荡的并不只有汉地,北方的草原之上鲜卑两部的纷争已经持续了有七八年的时间。
在原本的时空当中,汉灵帝光和四年(公元181年),鲜卑部侵犯幽州与并州,檀石槐去世,其子和连继任首领。
和连不仅才干和能力不如檀石槐,而且贪财好色,后来在进攻北地时,被北地人射死。
和连死后,因为其子骞曼年少,所以鲜卑诸部推举魁头继任首领。
骞曼长大后,与魁头争国,魁头战败身死,鲜卑诸部因此离散。
魁头死后,其弟步度根继任。
如同原本的时空上一样,原本还是骞曼占据了上风,但是魁头因为袁绍的支持,却是没有走向败亡,反而是反败为胜占据了上风,几乎彻底压过了骞曼。
骞曼无奈之下只能是转而向当时占据了凉并的太平道,许安也因此有了介入北地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