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掌管中书府有差不多三年的时间了吧?”
许攸浑身一颤,连忙回答道。
“是。”
中书府原本是阎忠掌管,不过阎忠因为身体的原因逐渐退居幕后,他才在开国前不久卸任了中州布政使的官职,逐步接管中书府的工作。
开国之后便被委任为中书府令,并入内阁。
“三年的时间,应当足够能了解国内的大小事务。”
“这么久的时间,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许安语气微厉,将手中握着户部文册直接丢到了许攸的脚旁。
“户部归中书府管辖,军需后勤虽然是归中军府管辖,但是都是要走户部的流程,经过户部的统筹,各地巡抚、军事主官我确实给了临机决断之权,但是所调动粮草钱银都必须要上报户部。”
“四方兵战耗耗费巨量,动费万计,国库长期入不敷出,凉州、益州、中州、并州、幽州五州之地就是常平仓、备灾仓都已经动用了部分。”
“这些事情户部都有记录,送到我桉桌上都有你的批文,你难道看不出来,这里已经出了问题?”
堂内冰鉴有不少的冰块,使得堂内的温度比起外面要低得多,但是许攸额头上的汗珠却是仍旧不断的泌出。
许攸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捡起了脚边那封被许安丢到地上的文册。
诚如许安所说,所有的记录之上都有他的批文,北地、西域各处地方的军费用度他都一一查阅过。
这些军费的支出都是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所以他才批准……
不对……
许攸浑身一震,只是一瞬间大量的冷汗便从他的后背慢慢的渗了出来。
“道君……”
许攸何等的聪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安只是一提点,他便想通了大部分的关节。
这些军费支出确实都是正常,没有任何的问题。
吕布、郭泰、贾诩、张燕他们都是按照程序办事,没有逾越,支取钱粮,使用权力都是依章办事。
但是他这个中书府令却是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协调各方用度,注意支出收入。
如今明国国内只要与民生政事相关的大小事务都与他有关。
他既然是作为中书府令,那么便有责任告知国内诸将国内的粮草储备,军费储备,让他们在判断的时候考虑到粮草后勤的问题,而不是对于所有的要求都全部答应。
事有轻重缓急,当择其重者先为之,其不重者后为之。
如今汉庭未灭,南征之时必将耗费巨资。
而现如今四方兵战不休,耗费了大量的钱粮用于开疆拓土。
他身为中书府令却是没有及时将这一信息上报给许安,这本应该是他需要提醒许安的事情,现在却是反倒是让许安来提醒他。
许攸站在原地,捧着文书,他只感觉手中的文书重逾千斤。
户部尚书傅祁其实有跟他提过这一件事,但是他当时正在处理其他的事务没有太过于在意。
他当初第一次看到那世界舆图之时,听到所说的那一句“天下可有万国,但只能有我华夏一朝!”之时,他便有些失去了理智。
中书府令一职,实际上和汉庭的三公的地位相同,甚至实际的权力还要高于其,地位也更加稳固,起码在明国国内不会因为哪里有天灾人祸就需要三公辞职担责。
北定漠南,西设都护,东取海东,南威诸蛮。
眼见着大明的疆土不断的扩大,许攸只感觉与有荣焉。
身为中书府令,在他治下的国家完成了历代先贤甚至都没有完成过的伟业。
许攸内心的欲望也越发的膨胀。
他至今都记得许安曾经念过的一首诗。
绛帻鸡人报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
朝罢须裁五色诏,佩声归到凤池头。
那是许攸第一次听到许安作诗,与他听到所有的诗词歌赋,是完全不同风格。
他想要亲眼去看看去“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那样的盛景。
所以无论是西域还是北地或是南疆的战事,他都选择鼎力支持。
“常平仓用于调节粮价,备灾仓用于储粮备荒以供应官需民食而设,如今这两仓的粮食都已经开始消耗,一旦发生灾荒,内地生乱,边塞又该当如何?”
许安再度站起身来。
许攸不是没有安排,许攸的安排布置他也都看到了。
但是这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无灾无害的情况之下,一旦再发生之前那般大规模灾害,那么便没有足够用于赈济粮食。
冀州粮食确实充足,并州出事可以从冀州调粮,但是中州、益州、凉州这些州郡又当如何。
调集粮食过去,不说路途遥远,远水难解近渴,就是沿路损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若是战事不能短期内结束,那么必然要动用常平仓、备灾仓两仓的粮食。
“当初你做中州布政使,州内事无巨细皆能妥善处置,但是如今当了中书府令却是连一个户部都管不好,该上禀的消息却不知上禀。”
“你要是想做回中州布政使,现在就可以返回长安。”
话说出口,其实许安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
许攸一直以来都算得上是兢兢业业。
从归附以来,计取两郡、潜入青州、领四州百万之民北渡黄河,西奔并州,劝降颜良、文丑,收冀州精锐,取中山、常山两郡八城,又统管内务司,任中州布政使。
中州灾荒之时也是许攸东奔西走,调遣物资,统筹各方,灾后重建也是井井有条。
许攸的能力母容置疑,唯一的缺点也只有拉帮结派这一点。
但是这一缺点在这个时代却是并不算是缺点,这个时代最讲究乡土人情,若是不为自己本乡本土的人谋利帮忙,才是真正的奇怪和异类,将会受到其他人的排斥。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太平道内的派系基本都是以地域划分,汉庭也是如此。
贾诩为什么当初对于许安的热烈的欢迎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完全是他的身份,因为在董卓麾下任校尉的缘故,很多的士人都将他视作边疆鄙夫,根本瞧不上他。
董卓当时就算是已经是拜为三公,权势滔天,但是众人仍然是看不上董卓出身。
按照正常的路走,董卓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三公。
这就是世家门阀,地方乡党之间的斗争。
不过现在的明廷和汉庭不太一样的是,除去按照地域划分的派系之外,还有一个派系,这个派系就是太平道派系。
原本许安以为以纪昂、卞喜、管亥等为首的四州黄巾军,自然亲近许多,很大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派系。
最终四州黄巾军的统领基本都抛弃了地域,并入了以刘辟、龚都两人为首的太平道派系之中。
太平道派系的人不是因为地域团结在一起,而是因为太平道而团结在一起。
而他们信奉的也正是许安改进之后的太平道思想,虽然内部也有一定的乡土情结,但是总体而言,还是以太平道思想为主。
许安没有再继续言语,没有再去斥责许攸。
他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一个很恐怖的问题。
归根结底,一切的一切其实都还是因为他的影响。
现在的明军之所以成为一群骄兵悍将。
上至将校下至军卒都在藐视着敌人,其实大部分的责任在他自己的身上。
疆域的扩张、战事的胜利、一切的事情都顺利无比,让他开始逐渐骄傲自满了起来。
繁阳一战的大胜,饶乐水的战果,让他逐渐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许攸也是被他所影响,是他指着舆图告诉许攸,想要太阳在大明的境内永不落下。
总体的战略是他定下的,许攸的也只不过是尊奉他定下的方略而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他也能够明白为什么许攸没有禀报这些问题。
许安仔细的回想了一遍,他也发现了在很多的时候,他一旦下达的命令,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自立国起始,他好像从未有听到过与他不同的意见。
一开始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威,他宣讲自己是黄天的化身。
说的多了,便有越来越多人的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国家的建立,众人对于他黄天化身的身份越发的深信不疑。
就算是改良后太平道的思想摒除了大部分迷信的内容。
但是众人都认为他是黄天的化身,刘辟、龚都等一众太平道的将校都是如此认为。
在众人的眼里,许安永远不会犯错。
如果意见相反,那么必然是他们错了。
太平道如今大部分都已经被许安所改正。
许安不想自己建立的国家最后成为一个神权制的国家,他知道神权制的国家将会造成什么影响。
神权就他而止。
从上古先秦到两汉之间的帝王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都会将神权加身。
占卜、神话、天子、天命说、天人感应都是将神权加身的手段。
只是因为太平道的缘故,还有本身的特殊性,使得许安现在掌握的权力,身上的所携带的神权比起历代的帝王都要更加的强大。
许安成功的造就了一个新神,而那个新神就是他自己。
他现在更像是一位脱离凡尘,高坐于神座之上的“神君”。
至高无上的权力是很多人都想要的,而他现在就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但是恐怖的是,正因为如此,所以没有人敢向他提出不同的意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