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历四年(197年)四月上旬。
中原大地已是春暖花开之季,但是如今的辽东依旧处于岁九寒天之时。
北地寒冷,但是却人血却是滚烫无比。
丛山峻岭之间,喊杀声不绝。
群鸟徘回,走兽四奔。
山麓脚下,两部衣甲不一的军兵正在泥地之中拼死搏杀。
双方的军兵怒吼着将兵刃挥向对方,他们的语言不同,呼喊声也是各自不一,但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愤怒的神色。
没有什么军阵,没有什么章法,完全就是乱战,依靠着的只有一腔气血。
这些军兵既不是明军,也不是汉军。
他们是扶余国和挹娄国的军队。
挹娄国和扶余国的两国在纸面上的面积差不多大,但是实际上却是相去甚远。
扶余国占据着相对富饶的平原地带,而挹娄国的国土除了北部的平原丘陵地带之外,有大部分都是崇山峻岭,名为单单大岭(长白山)。
在单单大岭地区生活着许多部落,虽说是挹娄国的疆域,语言相同,但是单单大岭的部落民却有很高的自主权。
挹娄国于单单大岭西北部的平缓地带修筑了不少的城池,不过说是城池,那也是只是他们的叫法罢了。
在公孙度眼中,无论是扶余国还是挹娄国修建的所谓的“城池”,还不如汉军修建的营寨坚固。
挹娄国的国力相比于扶余国来说要弱上不少。
只是挹娄国国力虽弱,之所以还能守住领地,很大程度上又是因为山岭地区的优势。
想要扶余国要想进攻挹娄国,只有两条路可走。
挹娄国只需要扼守住两条要道,便可以保国内无忧。
一条是南方相对平缓一条道路,虽说平缓,但是也只是相对于单单大岭平缓。
第二条道路则是顺着北方的难水(松花江下游)水道一路向东,这条道路相对更为适合进攻。
扶余国进攻挹娄国,基本都是选取这条道路。
不过正因为如此,挹娄国这一次在道路之上设下了重兵防守。
公孙度一开始也是也是带领着扶余国的大军顺着河道进攻挹娄国。
然后其结果就是凭白在难水的河畔空耗了半年多的时间,也没有办法攻克挹娄国的设下的防御。
扶余国军队的战斗力用孱弱来形容,对于孱弱都是一种侮辱……
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尉仇台愿意主动成为附庸的原因。
扶余国军队的已经是不能用不堪来形容,直接可以用惨不忍睹一词。
行军虽慢但是好歹还能维持一定的队形,与敌方接战前,军阵也算是有些模样,但是一打起仗来,完全就是毫无章法。
挹娄国的军队也是一样,准确来说应该是更为不堪,毕竟扶余国的军队接战之前好歹还有一点军阵的影子,而挹娄国乱哄哄的就像是公孙度曾经见过的草寇土匪。
说他们是军队都是抬举了他们。
两国之间的交战,打的甚至还不如汉地两亭乡之间为了争水之时发生的械斗来的有秩序。
公孙度手执着马鞭,看着山道之上乱成一团的双方的军队,额头上青筋不断的跳动。
汉地就算两个亭乡的械斗,也是颇有章法,虽说没有排列成军阵,但是也懂配合,有一定的队形,甚至还会抢占高地,迂回包抄。
难怪当初只听说高句丽袭扰过乐浪郡,却没有听闻扶余国袭扰玄菟郡。
尉仇台终究是老了,曾经扶余国的军队面对高句丽甚至还保持着一定的优势。
在接受汉室册封之时,扶余国还是辽东地区的霸主。
但是时过境迁,因为有着汉庭的保护,扶余国的兵备越来越松弛。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的正是扶余国如今的情况。
挹娄国的正规军都是拿着长枪,虽说几乎没有铁枪,但是胜在统一。
但是其中有很多穿着裘皮,不修边幅的士兵,他们的武器简陋,有些甚至拿着石器和骨棒。
公孙度看到这些士兵之时,在脑海里面冒出的第一个词其实是“野人”。
这些野人虽然武备极差,不通战阵,但是却悍勇无比。
扶余国进攻的军队人数虽多,但是居然处于被压制的地位。
简位居跟在公孙度的身后,也是脸色难堪无比。
相对于排列着整齐军阵的明军,他手下的军队甚至都不配与其一同被称为军队。
公孙度平复了一下心絮,转过头看向简位居。
转头之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此战战胜,挹娄国的国都便将暴露在我军我的军兵之下。”
“但是不能拖延太久,我军进攻山道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出,若是我军不能及时击溃眼前之敌,一旦挹娄国主力回师,战事恐怕还会延长,对我军极为不利。”
“出征多日,钱粮耗费巨大,我军已无再战之力。”
“国子应该也收到了国内的消息吧?”
简位居神色难堪,公孙度所说的话让他心中越发的焦虑。
国内风起云涌,他的父亲尉仇台这一次重病不起,看来是已经彻底好不了。
他领兵在外,国内却是暗流涌动,他的几个兄弟都在暗中筹谋,想要和他争夺扶余国的国主之位。
公孙度双目微眯,简位居的喜怒哀愁都浮于表面,轻易便可以看出其心底的想法,并没有多少的城府。
如今国子的地位,还有在扶余国内的威望完全是因为之前几次对于高句丽和挹娄的战事取得小胜。
尉仇台活得太久了,他的几个儿子都已经亡故。
永宁元年(120年),扶余归附汉朝,当时还极为年幼,作为嗣子的尉仇台便跟随着使臣队伍携带礼品前往洛阳进贡。
当时汉庭的天子还是汉安帝。
汉安帝赐尉仇台印绶金彩,接纳了扶余。
自此扶余国便成为了汉庭的附庸之一,也被汉庭纳入了保护的范围。
汉庭的保护对于小国来说就是一道金牌,在整个东方,罕有国家敢于挑衅汉帝国的威严。
时至今日,尉仇台已经统治着扶余六十余年的时间。
如今他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对于扶余的统治也太久了。
“运送辎重的队伍在扶余国内听闻了一些,我也知道你们国内的一些情况。”
“你应该明白,这一战我们只能胜,不能败……”
简位居紧握着马鞭,默然无语。
公孙度斜瞟了一眼简位居,随后正过了头,背对着简位居。
“此次征伐挹娄,若是现在退兵,损兵而返,那么国子回国之后,一旦老国主死后,那么国内必定生乱。”
“到时候就算是我愿意出兵帮助国子就任王位,也必定是极为困难,这一点国子应当知晓。”
“道君若是看到扶余国如此情况,恐怕会对国子感到失望啊……”
公孙度停顿了一下,沉下了声音。
“若是国子能够大破挹娄,攻入挹娄的王都,携其威势,四方群宵必定不敢擅动,国子便可以从容就任国主,无人胆敢提出异议。”
简位居的神色变换,如今他已经到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正是公孙度,准确来说应该是明庭。
若非是明庭要求,他绝对没有半点想要进攻挹娄的意思。
扶余国内普通军兵的战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想要整顿,但是尉仇台一直死死的抓着权力不放。
军中权力盘根错节,没有国主的权力,根本没办法整顿。
他之所以之前能够在对高句丽和挹娄两国的战事之中取胜,完全是因为他培养的一支私兵。
而现在公孙度的意思,正是要他将私兵投入战场。
“山道狭隘,雪地泥泞,此次随我进军者皆是骑兵,不善于山道作战,不能作为主攻之兵。”
“只要国子亲阵,指挥大军击破此处挹娄军防守,我便可以领本部骑兵奔袭挹娄国国都。”
“只要擒获挹娄王,此战便算是得胜!”
公孙度轻挥马鞭,慨声道。
“到时候,国子继承国统,名正而言顺!”
简位居紧咬着牙关,心中天人交战。
那些私兵是他为数不多的家底,如此强攻山道……
但是弱国的悲哀无外乎于此,扶余国沦为附庸多年。
无论是对于汉庭的要求还是对于明庭的要求他们都只能是遵循。
国家的意志不由他们主导,而由他们的宗主国主导。
公孙度轻拉马缰,走到了简位居的身侧,低声道。
“国子宽心,在关键时刻,我会命人出击策应你部进攻。”
“公孙巡抚稍候,在下立即点兵,扫清挹娄残兵!”
简位居心中大定,已经是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选择,只有跟着明庭,跟着公孙度一条路走到黑了……
“冬!”“冬!”“冬!”
战鼓的声音第一次在山麓之下缓缓响起。
这一次扶余国的进攻让挹娄军感到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