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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精通茶艺 夫人她精通茶艺 第21节

第二十五章

禁宫西华门至宣政门的范围以内,乃三司(亲军司、兵马司、殿前司)、刑部、刑狱司(昭狱)并大理寺等公署所在地。

至西华门处,有一行人在此等候多时,沈遇翻身下马时,那行人为首的乃是刑部四品侍郎宋从武上前,只见他目色沉沉。

宋从武今年三十有一,是武将出身,身材高大魁梧,长相称的上是周正,只是面带煞气,倒让人不敢多看他的脸。

刑部一向同殿前司不对付,偏偏刑部、殿前司、大理寺三个衙门职责交叠之处颇多,多年来为争权而互相看不顺眼,矛盾重重。

是以,宋从武拱手向沈遇行礼时,神色有几分不自在,低眉颔首道:“沈大人,有劳您在今日,还跑这一趟。”

“皇城的治安管辖乃本官分内之事,当不得宋大人一声有劳。”

“可宋大人同此事有和干系,要在宣政门前候着本官?”

沈遇神色淡然的将缰绳扔给下属,抬脚便往刑狱司的方向走去,宋从武被问得怔神片刻,却见他根本没有等回答的意思就往前走远,连忙咬了咬牙跟上去。

沈遇同宋从武身量相当,却不比宋从武生的魁梧,二人并排走着,宋从武的魁梧身形却完全掩盖不住沈遇周身的锋芒锐气。

宋从武大步追着沈遇的步伐,一张脸涨的通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恼的,他又急又快的说道:“您来之前,王尚书已命人将王二郎鞭笞了二十鞭,王二郎如今还跪在刑房,已然是知错,他知道他昨日不该触犯禁令,聚众狎妓,只是杀人一事当真不是他所为,今晨白虞侯前去尚书府问话,他一时情急才打伤了白虞侯,还请沈大人……”

这话说的便有些意思了。

沈遇来的路上,就已经知晓今日出了何事。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明日便是除夕。

上京城乃皇城所在,自昨日宣帝封印,全城守备愈发森严,赌坊、教坊、闹市、闲人聚集之地,皆被严令禁止,不得聚众,更不必提在街头巷尾闹事者,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子弟,若敢闹事者,一律重罚。

而今日这桩连沈遇都惊动,亲自前来处理之事,同刑部尚书王秉成二子,王二郎有关。

却道这王二郎出生显贵,上有二品大臣的父亲庇佑,有能干的长兄撑起门楣,他就如同这上京城的每一个世家纨绔子弟般,整日里不干正事,同狐朋狗友四处寻欢作乐。

上京纨绔数之不尽,只要不犯事,旁人也管不着。

白虞侯今日当值,带人巡视西城,恰好路过勾栏瓦子,便听见里头传出女子们惊慌失措的哭喊声,便带人入内查看。

而这王二郎,昨夜同友人便在此狎妓,昨夜伺候王二郎的妓子今晨被发现死在房中,胸口插着一柄匕首,此匕首上镶嵌着宝石,价值不菲,一看便是珍奇之物,又有旁的妓子佐证,匕首乃王二郎之物。

沈遇并不耐烦听,当即就打断宋从武的话,“王大人要如何训子,本官自当不会插手。”

沈遇勾了勾唇,却是不为所动,他们已经踏进刑狱司的大门,两旁禁军皆垂头静默行礼,他停下了脚步,缓缓说道:“无论是谁,入了这刑狱司,一切刑罚只以证据证词论罪,宋大人在刑部为官十载,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

“难不成要本官因他是王尚书之子,就徇私枉法?”

宋从武知道身旁的年轻人,从来都不会给人留情面,他和沈遇打的交道算不上多,今日受王尚书所托,前来为王二郎一事周旋,此刻被当众下了脸面,何其难堪。但又不能当场同沈遇闹翻,便强压着羞愤之意,连声道:“自是不会……”

有殿前司值守骁卫疾步从西侧门走出来回话,“大人,柳仵作已经开始验尸,您看是要先去验尸,还是先提审嫌犯?”

沈遇解下大氅扔给身后跟着的鸣争,看也不再看宋从武一眼,面无表情经过他身旁,走进大堂,“提人上堂。”

*

温虞接受了多年的仪态教导,在看见那缓缓走向她的妇人之时,一瞬间就拿出了十成的态度,步伐徐徐地迎上前去,却也在走到妇人跟前时,露出了个真切的欢喜笑脸,带着天然的亲昵唤道:“阿娘,您怎么会来?”

她原以为是大年初二才能回家见到爹娘呢,真是没想到她阿娘会来,年关节下,家家户户都在忙,她阿娘操持着家事,不比她轻松,哪里有空亲自过来,原以为会等到阿弟上门来传话呢。

妇人年岁已过四十,却保养得当,容貌昳丽,行走间如杨柳拂面,身形款款,气质温雅亲和,端看那恬静而又温柔的眉眼,温虞便与妇人七成相像,正是温虞亲娘温夫人吴氏,她轻柔地牵着温虞的手,边走边轻声言道:“我有些放不下心,今日总该来瞧上一眼。”

“料想此时,殿帅府已安排妥当,正好有空,我们娘俩儿说说话。”

温虞绷紧了背,心里苦笑不已,她阿娘果真是料事如神,她这才刚得闲想要趁着沈遇不在家,偷个懒儿,却没有料到她阿娘会过来。

阿娘来做什么,她想也想得到,定是为了亲眼看看她可能撑起新宅中馈,今日各项事务料理的可妥当得体。

着实让她时时刻刻都有种,可千万不能被她阿娘抓住她犯错的时刻,不然又要像小时候那般挨罚。

她阿娘罚她的方式,着实是令她不敢轻易犯错。

温虞也想不明白,她分明都已经嫁人成家,独掌一府庶务了,怎么还是如此怕她阿娘?着实是耗子见了猫,天然就害怕。

她有一小片刻没说话,温夫人轻轻柔柔的睨了她一眼,像是将她整个内心都给看穿了般,温虞赶紧打起精神来应对,徐徐地回着话,“家中事宜,我多数已经料理清楚,只是夫君有紧要的公务,祭过灶王爷,他便出门了,有些事还得等他回来,再问问他的意思。”

温夫人点头,“是这么个理。”

二人走进了正房的暖阁里坐着。

屋中没旁人,温夫人便轻言细语的发问,“且同我仔细说说,你今日是如何安排下人、旁人上门拜礼。”

温虞心里苦,原就坐直了的腰背,不由得挺得更直。

陈嬷嬷亲手奉上了茶,一边说着,“姑娘还未用午膳,厨房刚做了糖茶酥,不如我此刻端来,夫人同姑娘一并都先尝尝。”

温虞不无感激地看了一眼陈嬷嬷,还是嬷嬷待她好,心疼她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哪里能撑得住被温夫人考问呢?

糖茶酥是刘厨娘一早就说好,今个儿要在新厨房做出来让她头一个尝的。

她也心心念念了好久,这都已经做好了,却不能尝。

温夫人并不恼被陈嬷嬷打断话,依旧是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不必了,我只略坐坐便要回去了。”

“你自去忙。”

说话间,便将陈嬷嬷也给打发出去,独留温虞同她二人独处。

温虞的目光一直眼巴巴随着陈嬷嬷的背影离去,陈嬷嬷叹气,望见她的目光犹带着几分可怜却又爱莫能助的意思。

温夫人自是将女儿的小动作都给瞧在了眼里,待到房门关上,她方才端茶轻抿了一口,叹声道:“都是当家作主的人了,怎能还是孩子心性?”

温虞连忙端正坐好,“阿娘说的是。”

她徐徐地将从今日所做的事一五一十同温夫人说了个明白。

作者有话说:

温虞:我娘才是大魔王,呜呜呜。(突然很想念沈阎王,他要是在家,她阿娘必不会考问这么多。)猜猜阿虞能回答满分吗?

沈遇(深思版):一物降一物,是有些道理的。

第二十六章

“正月里,府中各处月银如何发下?”

“比照着各自的月银,多添足月月银,管事们再另添半月。门房上值的人辛苦些,也再多添半月。”

温夫人一问,温虞便一答。

回答时,温虞忐忑难安,生怕自个儿做错了什么还不自知。

幸好,她阿娘并没有揪出她任何的错处来。

待到温夫人端茶饮上一口,温虞就知道今日可算是挨过了她阿娘的考问,她都又坐了半个时辰了,腰酸背疼的,便道:“阿娘,我陪您逛逛府中的园子吧,听说梅花开的正好,咱们边逛边说。”那园子她也还没有去看过,只听昨日提前来过一回的陶桃说起,园子里头景色极好。

“何时逛那园子不是逛,日后我再来逛也不迟。”

“见你今日料理府中诸事虽略有不足,却不曾出差错,我便安心了。”

温夫人这话便算作是对今日考问的结论。

温虞松了一口气,挺直的腰背也放松了些许。

“原是以为你们总还要在国公府住上好几年,待……”年节里,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温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不曾想,你同姑爷完婚还未过半年,姑爷就同国公府分了家,还趁着年前就搬出了国公府。”

她阿娘果真是要说分家这件事,温虞捂住嘴轻咳了一声,强掩住心虚,缓缓说道:“阿娘,您知晓的,这些时日里,国公府上出了不少事,大老爷同陈南王一案竟有牵连,而夫君又是陈南王一案的主审,自是不能徇私枉法,包庇大老爷。”

“我想着,如今分了家,其实也挺好,免得同大房多生龃龉,闹的家宅不宁。”

温夫人看着她,目色平静,语气也寻常。

“这也有几分道理。”

“既如此,那沈六郎欺辱下人一事,也是促使分家的缘由。”

“都知道沈家长房,十余年来,生了七位庶女,方才盼得一子,如珠如宝,娇生惯养的养着。”

温虞刚放下的心又给提了起来,想也没想便先认错,“阿娘,我知错了。”

温夫人问她,“错在哪儿?”

温虞尤是几分不服气,却还是老实答道:“我不该轻易插手沈家大房的事,可沈大夫人迁怒无辜之人,且原本就是沈六郎的过错,我实在瞧不过眼。”

“你既然是为了帮无辜之人,又怎会是有错呢?”温夫人问她,语气淡然,也听不出喜怒。

温虞一时被问住,面露迷茫。

温夫人面上这才浮起了几分无奈,直接点醒她,“你是错了,却不是错在帮人这件事上。”

“你这些日子难道不曾想过,姑且不论姑爷为何要在此时提出分家,但在旁人眼中,姑爷怕是有为你出头的意思。”

“如今,姑爷深受陛下器重,旁人轻易动不得他,岂不是会将主意打在你身上?”

“何人会那般想呀?”温虞愣了片刻小声嘟囔了一句,沈阎王从来都不是个会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的人,且他又不喜欢她,分家必不会是因为她。

但她阿娘说的也对,就像沈家老夫人从前是很喜欢她的,自打沈遇提了分家之事后,不也待她逐日冷淡?连她制的香也不愿意用了,可见心中对她还是有怨怼的。

温夫人轻叹,秀眉微蹙,一双美目里满是对温虞的担忧,她轻拍着温虞的手背,轻声道:“你说还能是何人?自然是沈家长女,东宫太子妃。”

若非是紧要事,温夫人原是不打算今日前来探望女儿。反正过两日,女儿便要回娘家,母女二人再关上门说私房话也不迟。

也没得被旁人说嘴,说些诸如‘这才分家第一日,岳母就往女儿女婿家中来,定是要拿长辈的款来做女婿的主。’这类的话。

温家在满地勋贵的上京城来说,家世并不显赫,当年温大人未同温夫人商量,就同沈国公定下两家婚事时,温夫人心中是极不愿的。

一来,沈家出了位太子妃,沈家天然就站在了东宫一派的阵营。

吴家四十年前多少风光,却因卷入皇室纷争转眼破败,温夫人年幼时亲眼目睹家中长辈因此获罪,亲友避之不及,唯恐受吴家牵连。

荣华富贵、金银玉帛、千金之躯的美好日子如同过眼云烟,又受十年颠沛流离之苦,最后随父母到了蜀州,才又算过上安稳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温夫人已经过够了,再不想女儿受一回。

偏偏温家又回到了上京,不想让女儿遭人冷眼,温夫人是铆足了劲,硬着心肠将女儿给教导成合格的上京贵女。

在这上京城里,流言蜚语也可能是杀死人的利刃。

二来,沈遇小小年纪就敢脱离沈家的庇佑,独自去闯荡挣下一份前程,心志何其至坚?温大人以‘此子绝非池中物’来称赞沈遇,而温夫人却是忧心这般人物,又怎会将儿女情长放在眼中?

后来又出了些事,温夫人终于想清楚,将如珠似宝养大的女儿嫁给沈遇,也总好过让人作践而毁了一生。

温夫人深知她这女儿,受了她这些年的教导,如今明面上为人处世,都已是极妥当,实则内里一如年幼时那般,不愿受拘束,性子懒散又活泼,整日里就只念着个吃字,和制香之道。既知晓插手大房之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后果,却又不愿考虑太多。

就如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