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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 吉时已到 第24节

“你家中人也当真心大,竟当真敢让你一个女儿家来营洲……”顾听南叹了口气,有些不确定地问:“你当真不怕吗?”

她与阿瑶乃是幼时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情谊,后来阿瑶举家迁往京师,嫁了人之后也不曾与她断过联络。

三年前,阿瑶来信托她帮忙查一个刺青图纹,前不久竟当真叫她得了线索,于是去信京师告知。

却不成想,等来的竟是吉家最小的娘子。

她虽不知吉家查这刺青到底有何内情,但如此重视,想来事情不会小了去。

尤其此处又是危机四伏的营洲。

“顾姐姐不也是女子?却能在这营洲之地开起赌坊——”衡玉笑着反问。

“你同我这摸打滚爬泥堆里长大的糙人比什么。”顾听南摇了摇头,却也痛快,道了句“你先坐着等着”,便离开了赌室。

再回来时,自袖中取出一张折起的画纸:“这便是那人了,我粗略打听了一番,此人是蒙家老仆,在蒙家呆了已有二十多年了,倒是会经常离开营洲走动。”

衡玉展开来看,只见其上是一名样貌普通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

经常离开营洲……

阿翁出事是在八年前,那刺青图纹是唯一的线索,无论如何她都要一查。

“你仔细收好,当心行事。”顾听南交待道。

“顾姐姐烧了吧,留着怕有麻烦。”衡玉将画纸交还,郑重行礼道:“顾姐姐数年来替此事费心了,衡玉感激不尽。”

“我开着赌坊,也有些人手,举手之劳帮着留意一二而已,有甚可谢的。”顾听南摇摇头,迟疑道:“只是这画像……就这么烧了?你可认清了吗?”

衡玉点头:“认清了。”

画纸被丢入火盆中,很快被火舌吞噬。

炭盆烧得通红,略微驱散了些室内冷意。

严明照例每日替萧牧换了药,那肩膀处的伤口虽看似只是普通箭伤,却迟迟不愈,且伤口周围隐隐泛着异样的黑紫,有溃烂之象。

是以,每日换药之际,更要除去伤口上的溃腐。

纵是看了许多回,严军师仍觉不忍,想也知道有多疼,但将军从不曾皱过一下眉。

正如将军将一切都藏在心中,从不曾对人说过半个苦字。

“接下来除了疼痛之外,将军或会变得惧冷。”严明交待一旁的印海:“自今日起,房内火盆不能断了。”

印海收起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此时点头应下,也有些忧心忡忡。

萧牧刚穿好衣袍,蒙大柱便走了进来:“将军。”

“可问清他们的来意了?”萧牧问。

他之所以赶回府中,便是听闻京师又有使者前来。

“说是奉旨褒奖将军此番夺回千秋城又立大功,却是要将军派人押送璇浦入京受审,还说明日便要动身!”蒙大柱道。

“押璇浦入京?”印海困惑皱眉:“璇浦虽是悉万丹部的首领,却非契丹皇室中人,总归也做不得什么人质,朝廷要他作何?”

一个打了败仗沦为俘虏的部落首领,于契丹而言已无丝毫用处,甚至会被视作为耻辱——昨晚潜入府中的那些契丹人,究竟是救人的,还是为防璇浦说出什么军机要密而灭口的,且都还说不定。

严军师也道:“与契丹交战的是营洲卢龙军,纵然是要审问契丹军机,也该由将军来审,千里迢迢押去京师……实在蹊跷。”

莫非是……

想到一种可能,严军师眼神微变。

“我有话要同严军师商议,你们去外面守着,留意四下。”萧牧开口道。

印海与蒙大柱齐声应下,退去了房外把守。

严明也跟着退了出去。

第029章 是他眼界局限了(给盟主渃清涵的加更)

“圣人如此着急要押璇浦入京,会不会是因为……”严军师声音压得极低。

萧牧一贯表情不多的脸上此时添了冷意:“是恐璇浦口不择言,会说出时家冤情,让他的仁君之名毁于一旦吗。”

这些年来,他所查到的一切,都将最终的主使者指向了最高位置的那一个人。

即便非是那人亲自经手,却必然也得了他的默许……

只是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他仍旧心存一丝疑虑,本以为抓到璇浦或能得到真正的完整答案,谁知璇浦也所知不多。

可现下,这位圣人却急于要押璇浦入京——

当真不是出于心虚吗?

璇浦固然不知真正的凶手何人,但也只需一句“时敏晖是被我诬陷的”,便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皇帝不会允许这种局面出现。

所以,押送璇浦入京的结果,极有可能便是死于入京途中,带着那个秘密彻底消失。

严军师心中也有分辨,想到那些旧事,及这些年来查到的线索指向,心中亦是沉郁发闷。

“若军师是我,会怎么做?”萧牧的语气里似有一丝迷惘。

严军师看着那肩上承担了太多的年轻人,道:“将军有自己的选择,无需过问他人,只需遵从本心。而无论将军如何决定,都是对的。”

“可留给我的时间怕是不多了——”

这语气很平静,谈及生死也无波澜,却叫严军师心中紧揪:“将军莫要这么说……”

“也不知派出去的人可找到白神医了……”守在外面的印海叹着气说道。

“恐怕——”蒙大柱话接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可若当真寻到了那位神医的下落,必然会有人第一时间传信回来的。

严明望向西滑的秋阳,眉心隆起。

凡是习医者,多多少少都听闻过白神医的大名。

传闻中这位白神医有起死人肉白骨之能——

但也只是传闻,连他也没有真正见过。

可解药未找到之前,再渺茫的希望也不能放过,所以,自将军上月中毒起,便派人暗中离开营洲,去寻找这位白神医的下落。

“将军是在战场上为暗箭所伤中的毒,若不是契丹人,那又会是谁!”蒙大柱想着又红了眼睛,有些恨恨地道:“说不定就是朝——”

“大柱,慎言。”严明转头打断他的话。

蒙大柱眼眶酸涩,捏紧了拳头。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是朝廷的人下的毒,朝廷对将军的猜忌也是明摆着的!

正因如此,将军才会让他们谨守秘密,不可将中毒之事传扬出去,否则定会给营洲招来祸事……但凡朝廷靠谱一点,将军又何至于如此,连寻医都得掩人耳目!

“吱呀——”一声响,几人身后的房门被从里面打开。

萧牧和严军师走了出来。

萧牧吩咐道:“告诉京师来的使者,昨夜契丹刺客潜入侯府,已将璇浦当场灭口——于契丹战俘中寻一具相似的尸身修饰罢样貌,交给他们验看。”

“是,属下这便去办。”印海正色应下,转头看向严明。

严明会意点头,二人一同离去。

天色将暮,萧牧少见地披了件玄色披风,独自一人登上了侯府的望月阁。

这是侯府最高的一处阁楼,站在最高层,可以俯瞰侯府的全部院落,再往远处看,可见城外高山远景。

萧牧站在那里,望着夕阳缓缓坠入西山,天地间陷入昏暗,再被夜色一点点侵蚀笼罩。

府内掌了灯,城中也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

一盏灯火,便是一个家。

在这万家灯火中,萧牧诸般心绪平复下来,负在身后攥成拳的手指缓缓松开,整个人却也变得如夜色一般沉寂。

他陷在这无边无际的死寂中,仿佛与这世间割裂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王敬勇寻了过来:“将军。”

他起初也不知将军在此,是严军师告诉他的——严军师说,将军每每有心事,总会独自来此。

见那道背影没有回头,也不曾应答,王敬勇顿了顿,自行往下说道:“今日属下一直按照将军的吩咐,暗中跟着吉画师和那位晏公子,二人离开官衙不久,便去了一家名为‘千金顾’的赌坊,在里面待了近一个时辰。”

萧牧总算有了开口的欲望:“……吉画师交得究竟是些什么朋友。”

且不说那人来营洲的目的,单说带着一个小姑娘去赌坊,这像话吗?

王敬勇回忆了一下,如实道:“据属下暗中观察,是吉画师带着晏公子去的赌坊。”

萧牧:“……”

是他眼界局限了。

“从赌坊出来之后,二人去听了戏,之后又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王敬勇道:“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萧牧颔首:“知道了,继续盯着晏锦,不要打草惊蛇。”

“是。”

萧牧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向府中某座院落。

赌钱,听戏,酒楼。

她倒是十分快活。

想着这些,望着那座灯火通亮的院子,又思及今日她面对齐娘子之事的坚持,萧牧身上的沉寂感不觉间褪了些去。

陪着衡玉刚回到侯府的吉吉,去了侯府的后厨房。

当下早过了用晚食的时辰,吉吉到时,厨房内只一道人影蹲在小炉子前。

“蒙校尉?”看着那道似乎有些垂头丧气的背影,吉吉开口试探问道。

蒙大柱连忙拿袖子抹了把脸,站起身转过来,扯出个笑意,略有些局促地道:“来拿吃食吗?怎不吩咐女使过来取?”

“不是,我来替我家姑娘熬一盅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