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少年满是晶亮笑意的眼睛,再看他那撑得鼓鼓的脸颊,吉吉不禁也抿嘴笑了。
气氛融洽愉悦。
“……待咱们交换罢庚帖,合了八字,便可将下聘之事提上议程了。”蒋媒官笑着道:“纳征过罢大礼,再将婚期定下。记得多选几个好日子,回头好送来挑上一挑。”
蒙家人连连笑着应下。
吉吉和大柱悄悄交换着眼神,听着长辈们的安排,皆红了脸。
衡玉看在眼中,眼底忽而有些感触。
一切议定后,蒙家人起身施礼告辞而去。
印海跟着出了前厅,于前院廊下和蒙父寒暄了一番。
“还请印副将替我家中人等多谢侯爷……为了我儿大柱之事,侯爷实在费心了。”
“我定会转达……如此便等着喝大柱的喜酒了!”
“一定一定,到时还请印副将定要赏面才行!”
二人拱手作别,目送蒙家人走远了些之后,印海适才提步走出长廊。
此时,一名随他前来的下属上前道:“将军,方才有女使来传话,说是吉画师请将军去前面暖阁一叙。”
吉画师?
是有事要交待他么?
印海未想太多,朝着下属所指的方向便去了。
这座宅院虽精致,却不算大,布局也与寻常宅院无异,印海很快便找到了暖阁所在,远远只见一名看着眼生的女使守在外面。
“印副将里面请。”女使低着头行礼。
印海此时已略觉得有些不太对,但见就在眼前,到底也不是别处,遂抬脚走了进去。
“印海!”
一道紫色身影兔子般欢快地朝他扑来。
印海瞳孔一缩,断没料到会在此地见到克星,当即就要溜之大吉,然而身后却传来门从外面被锁上的声音。
他只得无奈叹气。
“裴姑娘……”
“想找你说说话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少女双手合十在面前拜佛般晃了晃,央求着道:“就说一会儿!”
印海抬眼望向房梁。
裴无双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大约是我出门忘记看黄历的日子。”
“你真忘了啊……”裴无双也不失落:“是你救下我满一千两百天的日子!你说是不是很值得庆贺?”
“……”印海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原来他已受难足足一千两百日了。
见他软硬不进,裴无双不由叹了口气:“你不是常说诸事讲究缘法么,你救过我性命,这还不算缘法吗?我究竟哪里不好,叫你这般躲着我?”
说话间,又朝他靠近了一步,似想叫他看清楚些。
女孩子眉眼间有些不服气,粉腮圆眸,樱唇微绷,身上的香气像是夏日里甜甜的果子。
印海微侧开脸,后退一步。
女孩子又朝他逼近两步。
“砰——”地一声,印海后背已贴上了紧闭的门。
“我乃出家人,心无杂念,且日后总归要重归佛门的,你我应当各行其道才是。”印海言毕,念了句佛。
“你总拿这些话来搪塞我,你在战场上杀过敌,也吃过肉喝过酒,彼时怎不提自己是出家人之事?”
印海轻咳一声:“师父当年命我下山助贵人定北境,亦有让我参悟红尘之意,参悟二字,讲究的自然是入世随俗……”
“红尘二字,又岂止是喝酒吃肉?既如此,我来助你参悟红尘可好?”裴无双认认真真地道:“印师父,缘法到了,躲不得的!为何不愿顺其自然呢?”
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脸颊,印海微吸口气,道:“你说得对,当顺其自然。”
裴无双眼睛亮起:“你想通了!”
“可否先闭上眼睛?”
闭……闭眼?
女孩子心口扑通扑通跳着,矜持道:“会,会不会……太快了些?”
印海微笑:“不会。”
裴无双紧紧攥着衣袖,微咬紧了下唇,眼睫颤颤地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忽听有窗棂被推开的声音——
“姑娘……印副将跳窗跑啦!”外面的女使急忙喊道。
裴无双忙扑到窗边。
那背影不紧不慢地走着,头也未回地感慨道:“方才我观那扇窗,只觉其上赫然写着‘顺其自然’四个大字……”
窗内传出女孩子跺着脚咬牙切齿的声音——
“印!海!”
第087章 就得这么治才行
印海使人同衡玉打了个招呼后,便不敢耽搁地逃离了此地。
经过一座茶楼时,忽而下马,进了茶楼,径直往二楼而去。
他在临窗处有人的一张茶桌前坐下,叫心不在焉的柳荀吓了一跳:“你怎知我在此处?”
“你一大清早便出府,不在此处还能在何处?”印海提起茶壶替自己倒了盏茶水。
“吃惯了此处的茶水……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印海“哦”了一声,透过支开的窗棂,含笑看向街对面的包子铺。
铺子前,苗娘子正低头收拾笼屉,年轻伙计走过来笑着低声道:“掌柜的,您看那边……柳先生又坐了半日了……”
苗娘子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对面茶楼。
忽然对上她的视线,柳荀下意识地闪躲着,下一瞬又迫使自己从容地望回去,朝她微微笑着点头。
苗娘子一愣,旋即也朝他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往堂中走去。
柳荀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视线受阻再看不到。
印海靠在椅背上,吃着茶感慨道:“果然,这情爱之事,还是看别人陷入来得更有意思啊。”
柳荀面上是显而易见地不自在,却也少见地没有再一味否认。
既是已下定决心之事,便再无回避的道理。
包子铺内,伙计还在孜孜不倦地跟在自家掌柜身后,小声说着:“……掌柜的,我怎觉得柳先生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胡说些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呢,您怎就想到了呢?看来掌柜的心里比我清楚多了……”伙计“嘿”地笑了一声,卖力地道:“柳先生一表人才,又这般有学识,更难得的是平易近人,没有半分文人的傲气……这样好的人,我若是个女子,我都想嫁了呢!”
“行了,快干活儿去!”苗娘子嗔了伙计一眼,掐断了他念咒般的絮叨,快步自往后院走去。
打起隔开前堂与后院的竹帘时,苗娘子忍不住翘起了嘴角,脚步也莫名轻快。
她挽起衣袖,来至井边,轻松地提了桶水,倒入木盆中,蹲下身来洗菜。
盆中水清澈如镜,看着自己倒影在水面的笑脸,她忽然怔住。
片刻后,她将半筐带着泥的红萝卜倒入盆中,将那张笑脸打散。
茶楼内,柳荀两次三番往窗外看去,都未能再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
“是该多坐会儿……”印海在旁点着头道:“明日你我皆需随将军去城外庄子上,料想多少是要住上七八日的。”
又道:“只不过近来无战事,你这包子突然不来吃了,茶也不来喝了……苗掌柜的会不会不习惯?”
纵知他在调侃自己,柳荀却也被提醒到了,轻咳一声道:“我会同她说一声的……”
“这可不兴说啊!”
“此话……怎讲?”
印海微微倾身,循循善诱道:“你且试想一二,如若你每日都能见到一人为你而来,风霜雨雪不曾间断,不觉间已习惯了此人日日出现,可突然有一日,此人前一日一切尚且照常,次日便突然不见了踪影,一连多日不知去向,你待作何感受?”
柳荀正色思索片刻:“我定觉得他是突遭变故或急症……该不会是死了?”
“……”印海默然一瞬:“无论作何猜想,总之免不得要牵肠挂肚,怅然若失。”
柳荀后知后觉听懂了他的用意,不由拿怀疑的语气道:“莫非你就是这般钓着裴家姑娘的?”
印海刚喝一半的茶水险些喷出来:“截然不同之事,岂可一概而论?”
柳荀深深看他一眼:“那便但愿你日后不会因此怅然若失才好……”
印海全然不理会,自顾问:“那你是认同这法子了?”
“咳,试一试……也无妨。”
翌日清早,侯府大门外,车马已备妥。
衡玉被萧夫人拉着手自府内行出,便见系着玄色披风的萧牧立在马前。
“母亲。”萧牧向萧夫人行礼罢,视线落在衡玉身上,见她穿戴厚实,心中遂觉满意。
“今日风急,看天色怕是要落雨,侯爷不若也乘车吧?”衡玉提议道:“我坐自己的马车即可,侯爷可与夫人同乘。”
萧牧还来不及说话,萧夫人已在前头开口。
却是嫌弃道:“我才不要同这臭小子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