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年!一万年啊!
红色的灵光一闪,九离将身体缩小变回了幼时的模样,欢快地跑向月烑,在她脚边绕了两圈。
月烑笑着弯下腰去抱小狐狸,可手却穿过了那艳红的身体。她愣愣地盯着自己抓空的手,又仔细去看那红狐的身体,“你……为什么?”
还以为终于见到了故人,还以为跨越万年依旧有她熟悉的身影,还以为自己回来的不晚……却原来九离也死了……
可她却看到了九离,灵力强大、宛如真身。死后化为灵体不散,依然如此真实,能够如此只有一种可能——九离将自己束缚在了这天机山,成为了地缚灵!心愿未了,困于一地,为什么?为什么不去投胎转世?
九离伸过头,做了个在她手上蹭蹭的动作,“凌月,不要哭,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凌月尊者陨落的时候她刚好在外渡劫,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始终是她的遗憾,如今能见到凌月的转世她真的很高兴。张开嘴,她将火息人面花融炼吸纳。虽然尝不出味道,但依然可以补充魂力,这是凌月给她的礼物,不能浪费。
月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她任凭泪水滑落腮边,只注视着眼前的小狐狸幽幽道:“九离,你可有心愿未了?”
九离摇了摇尾巴,说道:“我的心愿就是做你的看门兽啊。”
月烑怔了怔,“可我已经……”
“你的洞府还在啊。”
“澄净逼你的?”难道澄净的性子变了?
“是我自己的选择。”九离坚定道,“我生前做的不好,现在却做的很好,除非是凌月仙宫的人回来,否则没人能上到这里!”
月烑苦笑,你生前哪里是做的不好,是根本没做吧?听到是九离自己的选择,她终于稍稍释然,泪水也收了起来。
“外面那幻阵是你做的?”
“是凌月仙宫的人离开前设的,不过我稍微帮了点儿小忙,将离开幻阵的钥匙设成了阵书。”当然,这些年也都是她在看守法阵。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没人能走出那个幻阵。”
“哎,凌月仙宫的人也够笨的,两千多年了没一个能回来的。”
“我现在是凌月仙宫的长老哦。”
“什么?!”九离瞬间炸毛,“不行!这样你岂不成了澄净的后辈,让那小子占了便宜!”
“放心,我没拜过澄净。”其实望月真君想让她拜来着,无奈她一拜澄净的画像就抖得厉害,最后不了了之了。
“那就好。”九离稍稍安心,但还是有些不爽。
“千机洞里的法宝也是你在补充?”
“是啊。”九离露出一个标准的狐狸笑,“只要法宝不拿空,沧溟大陆那些傻子就会不断派人来,每年都要死上几百个。这也是当年我跟凌月仙宫那帮老家伙商量的,只不知仓库里的东西还能支撑多久。”
月烑点点头,原来凌月仙宫留下宝物是为了不断消耗沧溟大陆这些人的实力,为他们重返故地创造条件,只是没想到他们在青羽混得更惨。
九离立起身子看向凌月仙宫的正殿,问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月烑摇了摇头,“直接回洞府吧。”她原本是想把凌月仙宫留下的法宝带走的,可知道这些法宝的作用后又改了主意,何况九离还在。
于是两人向峰顶缓步行进,边走边聊。
原来九离是在凌月尊者陨落一年后才回到天机山的,那时候澄净已经将凌月的遗体安葬,九离因没能见到凌月尊者的遗体还跟澄净大吵了一架。
吵过之后,两人又都不愿离开,于是一个山南一个山北、分住两边,连拜祭的时间也都刻意错开,从此不相往来。
就这样各自为政了百年,澄净进阶渡劫期,创建了凌月仙宫。当时沧溟大陆的旧势力凤灵山发难挑衅,凌月仙宫立足未稳面临危机,关键时刻九离出面,与澄净联手退敌才算化解了危机。
之后两人和解,九离成了凌月仙宫的镇派神兽。
堕天大战初期澄净在外游历,也是九离拼劲全力镇守凌月仙宫。无奈魔族攻势太强,虽然九离撑到了澄净归来,但已经是重伤难愈、油尽灯枯。
九离出生时父母遇难身亡,是偶然路过的凌月救了她。人家的灵兽都是签了契约的打手,九离却是被凌月护着长大。虽然因此养成了骄纵懒惰的性情,可在她心中凌月就像自己的父母,是最重要的亲人。
这般重要之人陨落之时她却未能守在身边,这始终是九离一生最大的遗憾。
凌月生前她做的没有澄净多,死时也是澄净守着,就连下葬都是澄净操办。彼时她与澄净大吵又何尝不是因为内心懊恼自己?
所以她用尽了最后的法力,将自己的灵魂强行锁在了天机山,成为了天机山的地缚灵。生前她没能做到的,死后她都要补回来!
没想到的是,澄净也在她之后不久便陨落了。
堕天大战颠覆了三千世界的格局,旧势力衰落,新势力崛起。神魔两族鹬蚌相争、实力大幅衰减。人族趁机发难,联手将神魔两族分别逼退到了虚空世界和幽冥世界。
彼时沧溟大陆已经成了三千世界中人族最强之地,澄净则是当时的人族领袖。战争结束,三千世界重归安宁,他却担心神魔两族席卷重来、再次挑起战争。
为了永绝后患,澄净召集了四派掌门,借助吞灵珠之力,联手使用凌月尊者所创的天机玄冥阵法封印了虚空世界和幽冥世界的入口,却也因此耗尽灵力而亡。
他的英雄事迹被传颂千年,凌月仙宫也因此成为正派领袖,和参与封印的四派共称上五门。直到后来四派联手打压,凌月仙宫的事迹才渐渐被刻意抹杀。
九离作为地缚灵在天机山无人能敌,可山外之事她却无法干预,所以凌月仙宫最终还是被逼离开了沧溟大陆。
“澄净那个呆瓜,心系苍生有个屁用,整天研究炼器,最后造出三个破珠子还白搭了两个去封印,到头来自己的徒子徒孙都被人赶出了沧溟,要不是有我在,只怕天机山都保不住!”九离站在洞府前吐槽。
月烑心中暗叹。澄净那性子何尝不是受了自己上一世的影响,操心受累一辈子终是不得大道,如今回头看,上一世的她也是个蠢人。
九离猛地想起澄净学了凌月一辈子,连性情也有几分相像,不由暗恼自己嘴快。
却听月烑说了一句:“你说的是。”
她不觉有些惊讶地看过去,却见月烑已经迈步进了洞府。只觉得凌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不过她很喜欢!小狐狸一咧嘴,也跟着进了洞府。
檐下风铃发叮叮脆响,狻猊香炉摆在案头。书卷、纸笔、白色的纱帘。没有想象中的满目尘埃和丝丝蛛网,这里就仿佛是她当年离去前的模样。
“澄净一直让这里维持你走前的模样,还有你最喜欢的那片荷花海。如今我的灵力也只够维持这两处的样子。”九离走到了桌案边,看着桌上的纸笔神情有些落寞,“不过是个念想,除了玉简和法宝,其余东西也只剩个样子罢了。”
月烑明白,经过万年很多东西早已风化,只是靠灵力维持着形态而已,若真去触碰便会立刻化成灰尘。
她越过桌案走到墙边,随手将放在书架上的几枚玉简收入储物戒,那是她上一世研究阵道的心得记录和一些复杂阵法的分解笔记。
然后她打开了放在上面一层的玉匣,五颗闪着光芒的灵珠显露出来。白、绿、黑、红、黄,正是金、木、水、火、土五灵珠。
看到五灵珠俱全,月烑不禁咦了一声。
这五灵珠乃是集聚天地灵气之物,当年她为了提升法阵威力遍寻天下,千辛万苦才凑齐。只是后来收了澄净为徒,为了弥补澄净的五灵不足将水灵珠给了他。而且水灵珠不是被浮云宫宫主鹤云子得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九离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澄净后来仿制出一颗水灵珠,便将你给的放回来了。”
原来鹤云子得到的那颗是仿制品。月烑神情一瞬恍惚,仿佛又听到了当年澄净的豪言壮语。
徒儿定要炼出如水灵珠一样的法宝,让天下修士不再受限于出生时的天赋!
她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澄净终究是成功了啊。
将五灵珠收起,月烑便不再触碰其他,只是有些留恋地看着洞府内的景象。虽然灵丹和卷轴均已不能使用,但对她而言,只这五颗灵珠便抵得上凌月仙宫那一仓库的法宝了。
忽然,九离竖起了耳朵惊呼出声:“有人来了!”
月烑一怔,“怎么会?凌月仙宫并未有其他弟子跟来啊。”
九离尾巴一摇,一面光镜出现在两人面前,镜中显示的正是幻境出口的景象。
只见一个腰悬长剑的青年立在荷花海前,白衣翩翩、神色淡漠,一双桃花眼平添几分妖娆,令整个人显现出了一种矛盾的美。一颗宝珠悬浮在他身前,闪着金色的微光。
青年并未在荷花海前久站,便跟着身前的宝珠向山南而去。
“司徒巽!”月烑惊讶地看着镜中的画面,司徒巽是怎么找到出口的?
九离则是双眼直直地盯着画面中的净莲宝珠,那珠子……难道……
第171章 登灵台(十三)
司徒巽的身世
天机山的山南没有荷花海。与正殿前的映日红妆不同, 这里是一片清凉的翠绿。
三丈多高的青竹铺满山道两侧,只留下中间一条蜿蜒小径。挺拔的竹节随风轻摆,碧蓝的天空下, 柔韧的绿色令人心神宁静。
净莲宝珠金光微闪浮空向前, 司徒巽白衣翩翩跟随其后,就这样沿着小径曲折向上。
直走到山路尽头转弯, 露出了竹林后的几间茅屋。司徒巽只觉一阵清风吹过,四周竹叶沙沙作响, 仿佛是在迎接许久未见的客人。
净莲宝珠在空中稍作停留, 然后直直地朝着一间茅屋飞去, 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仿佛十分急切。司徒巽连忙追过去, 推开了屋门。
茅屋内的布置十分简单, 只有一张竹桌、两把竹椅和一排竹制的书架。书架上满是蛛丝和尘土,一排排书籍整齐有序。
门被打开的一瞬,清风贯入房间, 那些书籍仿佛是被时间惊醒了一般, 随着扬起的尘土化为了乌有, 整排书架上就只剩下了三枚玉简。
净莲宝珠飞到中间的那枚玉简前停下,那玉简似乎有所感应地微微一震,然后射出了一道金光。紧接着,金光中现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司徒巽惊讶地看向那身影。面如古玉鹤发童颜, 身如翠竹清瘦挺拔,木簪束发青衫布鞋。虽然样貌与穿着均有出入, 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就是凌月七宝塔一层壁画中所绘之人——澄净尊者!
为什么净莲宝珠会带着他来到这里, 为什么会看到澄净尊者的影像, 这片茅屋究竟是……
不及他多想, 就听澄净尊者的影像开口问道:“你随净莲宝珠而来,可是吾儿?阿菱何在?”
吾儿?阿菱?
司徒巽还没从一波震惊中缓过来,就陷入了又一波震惊,持有净莲宝珠的人应该是澄净尊者的儿子吗?阿菱又是谁?
澄净尊者的影像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和疑惑,开口问道:“是东宇带你来的?”
又是一个没有听过的名字。
司徒巽深吸口气平复心情。他一直怀疑净莲宝珠与澄净尊者有关,来登灵台也是为了验证此事,如今真相就在眼前,他定要弄个明白!
“弟子司徒巽,跟随净莲宝珠来此,并不知尊架口中的阿菱与东宇为何人。”
“你姓司徒又持有净莲宝珠,却不知道司徒菱?那你的净莲宝珠又是从何而来?”澄净的影像语速比之前快了许多,“你手持净莲宝珠东宇却没有见你,那是何人放你进入凌月仙宫的?”
听到最后一句,司徒巽有些明白了。这澄净尊者的影像只怕是封印在玉简中的一道神魂,被封印时只怕凌月仙宫中还有个叫东宇的人,只是数千年过去,这神魂却不知今夕何夕。
他想了想,直接道:“如今已是堕天厉八七三一年。”
澄净的影像滞了一下,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整个影像颤动了起来。
堕天厉乃是堕天大战结束后启用的历法,这还是他在封印神魔前提议的,为的是人族修士谨记居安思危。八七三一年……竟然已经这么久了!所以说东宇已经不在了,阿菱也已经不在了……可为什么,为什么战争结束后阿菱没有来找他?!
片刻后影像渐渐停止了颤动,似乎是终于接受了事实。
他再次看向司徒巽,开口道:“吾乃澄净留于此地等候妻儿的一缕神魂,净莲宝珠是吾赠与妻子司徒菱之物。你既姓司徒又持有宝珠,应是吾与阿菱的后人,如何不识先祖?”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不悦。
司徒巽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头擂鼓般的声响,司徒菱、司徒菱,所以说司徒家的先祖是澄净尊者和司徒菱!可为什么他们没有继承澄净尊者的姓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而且作为澄净尊者的后人是何其荣耀之事,族中竟然没有任何记载,还要历代依附万剑山……
他心中突然浮出一个念头,或许司徒菱并没有养大澄净尊者的孩子,而是改嫁了!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因为他们并不是澄净尊者的后人!
他咬了咬牙,行礼道:“司徒家历代传承净莲宝珠却无人知晓此珠来历,尊架何以确定巽乃后人?”
澄净的影像淡淡道:“净莲宝珠内亦有吾一缕神魂,非吾血脉无法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