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年?!”檀邀雨刚要说居然这么久,但看到子墨低垂的眼眸,又把后半句吞了回去,改口道:“能好就行!”
北宁行者叹了口气,“我们几个虽略通医术,但跟南尘比还是相差甚远。为防万一,还是该让子墨先回行者楼去。”
“我不回去。”子墨坚决反对,“楼主才刚到建康,这里的事情还没有头绪,我不可能留她自己在这儿。”
“怎么能说楼主是自己留在这儿呢?”西亭行者道:“你数数,这儿有十位行者守着呢。如今你这手连剑都拿不了,你留下只会让拜火教的人有机可乘。”
子墨沉默着把头扭到一边。他显然知道西亭行者说的是事实,可依旧不愿意离开邀雨。
檀邀雨叹了口气,吩咐道:“墨曜去安排谢惠连和王五郎的住处。圆圆你去多准备些吃食。”
转身又对赢风道:“午后估计会有很多人上山,麻烦大师兄带着族人将前辈们先都安排好。”
最后邀雨才对诸位行者施礼:“前辈们先去歇息,养精蓄锐,午后怕是会很忙碌。”
十位行者闻言,也向邀雨施礼:“谨遵楼主之令。”
嬴风看了子墨一眼,虽然有些同情他的遭遇,不过他心里也觉得,眼下子墨不在或许才是最好的局面。毕竟他对子墨的信任可没有檀邀雨那么多。
第五百零四章 、总要离开
转眼几人谈话的教舍内就只剩下了子墨和檀邀雨。
檀邀雨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憋闷。她已经做了决定,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子墨。
沉默良久,邀雨才轻声开口,“我送你回行者楼。”
子墨依旧沉默着不说话。
檀邀雨眸中神色复杂,“或者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伤的?你隐瞒着不说的事情,是不是同拜火教有关?”
檀邀雨虽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子墨守护,可这不代表她能忽略子墨所有异常的举动。
子墨不敢说。守着这一层不戳破的话,哪怕邀雨怀疑他,也依旧会让他留在身边。可一旦说破……一旦说破,他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檀邀雨叹息,“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可你必须回行者楼去,把手臂治好。然后……再回来。”
“我走了,你怎么办?你相信赢风吗?”子墨终于开了口。
檀邀雨苦笑,“这世上本就没人值得完全信任。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连自己的心都背叛,又怎么能奢望旁人?子墨……我们已经离开那个地宫五年了……我们的世界,也早就不是地宫那一方天地了。你不该只考虑我,而是该想想,你自己接下来究竟要怎么走。”
子墨迷茫地抬头,随即又痛苦地垂下去。他的世界里,一直就只有一条通往檀邀雨身边的路,而这条路却总是荆棘密布。
“我自己回行者楼。你留在这里,有行者们在,你才更安全。”子墨声音低落地道。
“不行。”檀邀雨直接否决这提议,“你现在连剑都握不住,是生怕自己不被拜火教的人做成肉干吗?”
“那么你把行者们都弄来建康,自己却打算撇下五学馆不理吗?”一个严肃的声音突然自门口响起。
话音刚落,姜坤便走了进来,他板着脸扫了眼邀雨,“我送子墨回行者楼。你老实留下把事情做完。”
檀邀雨和子墨没想到姜坤会来,连忙起身施礼:“师叔。您怎么在这儿?”
姜坤皱着眉看了眼子墨的右臂,“竟然被吸成了鸡爪子。看来拜火教这吃相是越来越难看了。”
檀邀雨眼睛一亮,“师叔,您知道这是什么功法?”
姜坤沉吟道:“之前见过一次,似乎是能将对方的功力吸入自己体内。可却挑人,并不是所有人他们都能吸。”
檀邀雨略一思考,恍然大悟,“怪不得红龙的功力提升了那么多!他一定是把那个冰炎给吸了!他们不是兄弟吗……居然为了功法下这种狠手……?这是什么歪门邪道啊?”
檀邀雨指着子墨的手,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吃惊地姜坤,“所以,红龙吸了子墨的功力?”
姜坤点头,“应该是这样。”
檀邀雨立刻伸手探上子墨的手腕,闭目感知子墨的真气,片刻后睁开眼睛,凝眉道:“果然是减弱了。”
若是这样,子墨岂不就相当于拜火教的灵丹妙药?!吃了就能涨二十年功力!
“可是为什么只有子墨能被吸?”檀邀雨又疑惑地自语,“我同他们交手时,他们并没有这种招数啊……不然我怕是早就变成人干了……难不成有什么条件是子墨有的而我没有……?”
檀邀雨正努力思考着,子墨却猛地站起身,“我累了,去休息。”
想着子墨肯定心情不佳,檀邀雨忙道:“哦,好。你先休息。”
子墨走出教舍,正对上嬴风安排好了行者们返回来。两人互望一眼,子墨绕过他就走。
嬴风却出声在后面叫住他,“不过是一两年。我会替你守住她的。”这大概是目前嬴风唯一能说出的安慰子墨的话了,“她身体里有情蛊,你也不用担心会被我趁虚而入。”
子墨脚步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快步离开了。
嬴风轻叹了口气,转身进到教舍,刚进门就同姜坤四目相对,嬴风瞬间脚尖一转就要跑,却实实在在地撞在了姜坤的金钟罡气上,直接被弹回来,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你跑什么?”姜坤的声音冷冷地自嬴风头顶上传来。
嬴风讪笑,“不章、不知道啊……脚它自己就动了……”
自从赢风放弃楼主位,还主动做了檀邀雨的知命人后,他最怕的就是见到姜坤。
姜坤也自打邀雨做了楼主后,就很少出现在人前。就连檀邀雨他们离开行者楼前往建康时,姜坤都没有出来送行。
这一晃五个月过去了,突然又在这儿见到师父,嬴风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姜坤指了指旁边的案桌,教训道:“赶紧坐好,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嬴风认命般在姜坤旁边坐下,这才听姜坤接着对檀邀雨道:“行者楼那边收到了北凉天师道闻祭酒传来的消息。有人偷走了你在北凉道观里的木造像。师父担心有人要对你不利,特别让我来建康看看。”
若是没出昨晚的事儿,檀邀雨可能还闹不清这事儿到底是谁干的,此时却想也不用想,直接断言道:“应该是那个红龙干的。”
“他偷你的造像做什么?”嬴风真是很不喜欢这两天频繁出现的这个名字。
檀邀雨有些厌恶地道:“他想把我做成人偶。用链子拴起来。估计知道自己现在打不过我,就去偷造像。那人就是个疯子!”
嬴风竖起眼睛咒骂,“这已经超出疯子的范畴了!这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姜坤想了想,叮嘱嬴风道:“我先送子墨回行者楼疗伤。你保护好楼主。轻易不要生事,老实在建康城等我回来。”
嬴风尴尬地笑了笑,“师父,您这话说晚了一天……”
等嬴风把檀邀雨昨日的所作所为同姜坤说完,姜坤却意外地没有责难,反而感叹道:“不破不立。或许真的只有这样单刀直入,才能起到效果吧。”
他说完起身,“我去同几位行者们打声招呼,晚上就带子墨回行者楼。”
嬴风也赶紧起身,“师父,我陪您同去。”
第五百零五章 、下马威不起来
嬴风陪着姜坤走出教舍,原本是打算趁机将子墨的事儿告诉师父,让师父留意调查。可他又怕师父性子太直,万一就此怀疑起子墨,不肯带他回行者楼疗伤,那可就麻烦了!
他正这么想着,两人走过院门时,就听到外面喧哗声不断,看天色还早,难不成那些学子这么早就上山了?嬴风有些奇怪地上去开门,却是吓了一跳。
一开门就见到刘义季的脸,还不等嬴风开口问七皇子怎么提前来了,就看到他后面又呜呜泱泱地跟上来一堆人。
“本王听说你这小学堂刚开不久,估计你们肯定缺东西,所以给你送了两张案桌过来。”
刘义季说着用手指了指后面正吃力地将案桌抬上山的内侍们。
嬴风抬眼往山下一瞧,居然看不到人流的尽头,不禁扬眉道:“七皇子这是送两张案桌还附带这么多擦桌子的人?”
刘义季撇嘴,“后面是跟着我们上山的学子,”他转而又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皇兄可是给了你们五学堂一个天大的恩典。特别任命了宗学雷次宗来这儿常住听辩。”
被两人用软轿抬上来的雷次宗此时面色惨白。他已经管理皇室宗学很多年了。平时就只爱窝在官署哪儿都不用去。这次皇上让他上鸡笼山去做问辩的仲裁,可是苦了他这把老骨头。
爬山他肯定是爬不动,发福了以后皇宫大殿就是他爬过最高的地方了。做软轿他又恐高,总感觉那窄窄的竹轿一前一后地,随时都有可能把他甩下去。
雷次宗甚至几次幻想自己从轿子上掉下去,然后一路滚下山摔死的样子。等轿子终于到了山顶,轿夫落轿,又将颤颤巍巍的雷次宗扶下来时,雷次宗已经快要虚脱了。
刘义季不知道雷次宗恐高,见他下轿,立刻上前拉住他道:“雷大人,这里就是五学堂。”他又指向嬴风,“那个妄言‘建康无人’的檀邀雨就是此人的同门!”
刘义季一副看戏的表情,就差直接说“雷大人你快骂他”了!
嬴风也一阵头疼。他在宫中做过禁军首领,自然知道这位雷大人十分难缠。这人虽然有些才学,但由于特别爱挑刺儿,还好面子,所以无论是谁,他都能说出个不好来。可偏偏又没人敢反驳他。
别看宗学在朝中是个没实权的官职,可谁也不敢同这位雷宗学顶嘴,不然就会被他翻遍典籍,罗列出百八十条罪名来。
皇上可真是派了个十分棘手的人来啊……难怪刘义季这么得意,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五学堂出糗。
嬴风原想着,无论雷次宗骂什么,他都忍下来。把这胖老头哄好了再让他进去。免得他一句话说的不顺耳,檀邀雨就让他乘风而去。
结果赢风等了半天,雷次宗只是白着张脸不说话。他的嘴唇紧抿,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正强忍着怒意。
刘义季以为雷次宗是有什么顾虑,忙上前替他打气,“雷大人,您乃是皇上亲派监听,这五学堂内不管是有什么让您看不过眼的地方,您只管说……啊、啊啊啊啊!”
刘义季话到一半,雷次宗就再也忍不住,胃中翻涌,将早饭全都吐在了刘义季的衣摆上!场面顿时在刘义季的尖叫声中乱了套。
刘义季的人闹闹哄哄地堵在门口,后面上山的学子们就只能站在山路上等,此时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天一热,抱怨声就渐渐大了起来。
不等嬴风吩咐,五学堂里的赢氏族人便鱼贯而出。他们动作迅速地清理了雷次宗吐出来的污秽。得体有礼地请七皇子和雷次宗进去沐浴更衣。
另外还有几人下到山路上,一边为人群分水解渴,一边安排指挥山路上的人向前走去。
这些赢氏族人显然十分擅长处理这种场面,没一会儿就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这效率明显是大户人家训练出来的,哪儿像是个小小学堂的架势。
原本因檀邀雨一句“建康无人”,所以一大清早就怒气冲冲跑上来踢馆的学子们,莫名却受到了五学馆的礼遇。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也不好意思为难学堂仆役。只能保持礼貌地说自己是来找馆中的人比试的。
赢氏族人便向学子们一一解释,说学馆内已经在教舍门口挂上了牌子。建康的学子们无论想挑战君子六艺的哪一项,只需按照教舍上挂着的牌子进去即可。
众人闻言,便各自散开,去找对应的教舍。
此时又有新的学子上山。由于五学堂内窄小,嬴氏族人只好在外面搭起了凉棚,供后上山的人暂时歇息。茶水点心也都为他们备齐。只等先进去的人出来了,才再放进去一批。
却说刘义季,本想上来先给嬴风和檀邀雨一个下马威,谁想到雷次宗不给力,敌还没杀,先自损八百。
等他洗漱完毕,换了身新的衣服。左闻闻,右闻闻,确定自己身上没有那股呕吐物的酸味儿,才走出浴间。
再次站到学堂的院子里,却没人主动上前招呼他。
刘义季只得带着自己的护卫瞎逛,见到一个教舍门上挂着个乐字的木牌,也没多想就进去了。
刘义季原以为自己会看到类似于剑拔弩张的斗艺场面,至少也该是互不相让的比试。可实际上他进去时只见一位白须老者坐在教舍最中央。
老者的前面摆放着一架古琴,老者正捻须闭目,沉醉在琴音之中。而弹琴的却是个年纪轻轻的白衣书生。
两人的周围围了不少人,也都在仔细地听白衣书生的琴曲。
一曲罢,众人皆称赞连连。那老者也赞许地点头,“你在琴上的造诣的确非凡。假以时日,定可名动天下。只是你为炫技,指法有时过于繁复,反倒失了大音稀声之感。譬如方才那一节,你若是这样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