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对对方意外的不只有檀邀雨自己,拜火教主明显地皱了下眉头,带着一丝不耐烦地开口道:“怎么是个丫头?行者楼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见了老夫,还不……”
阿胡拉话音还未落,只见檀邀雨突然转身就跑,随着她转身,阿胡拉周围的几棵大树毫无征兆地纷纷向他倒了下来。
檀邀雨觉得很丢脸,从小到大,只有她恃强凌弱的份儿,什么时候也轮到她被别人欺压了?且只是一个照面,气势上就输了。
“等我回去,一定把嬴风的披风抹月学会了,就算逃跑也不能这么狼狈!”檀邀雨边说,手上一抖,九节鞭身便脱离开去,被剑气控制着射向不同的方向。
几颗三人环抱粗的大树同时倒下,若换做常人怕是连肉身都要被砸平了。可那几颗大树只落到一半,就被一团发着“滋滋”声的煞气挡住了。
大树碰到煞气的瞬间,便似被火焰烧过了一般,从树梢向树根,顷刻就化作黑灰散落在地。
阿胡拉拍了拍落在肩膀上的一丝儿草木灰,双目冷冽,“是个丫头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不知礼数。长辈问话,居然答也不答就跑。行者楼果然是不复往昔了啊。哼!让老夫瞧瞧,你究竟能跑多远?”
阿胡拉正想听声辨位,判断檀邀雨和西亭行者逃走的方向,便听前方的林子里传来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
恼人的是这些声音都来自不同的方向,让阿胡拉完全无法辨别究竟哪个才是檀邀雨逃走的方向。
“那丫头的罡气虽然在交手时没什么作用,弄这些小把戏倒是便利。如此故布疑云,老夫究竟该追哪一边呢……?”
就在阿胡拉犹豫的片刻,檀邀雨已经背着西亭行者跑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她时而用九节鞭在周围制造声音,时而又在自己实际逃走的方向发出声响。虚虚实实,以此混淆拜火教主的判断。
背着西亭行者一口气跑了约两刻钟,身后却始终不见拜火教主追上来。
西亭行者此时已经昏迷了过去。檀邀雨听着他的气息,心知他怕是已经时辰无多。可她依旧不愿就这么将西亭行者放下,独自逃走。
确认身后没有拜火教主追过来,檀邀雨这才缓下脚步,将西亭行者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借机喘上一口气。
她从怀里掏出南尘行者给她的药丸,倒了两粒塞进西亭行者的口里,“前辈,您再挺一会儿,我这就带您回去找其他前辈,他们一定有办法救您。”
檀邀雨跳上树梢朝南边看了看,林子里安静得异常,只让人觉得呼吸的声音都会太大。
为了不让拜火教主追上,檀邀雨不敢直接原路返回,方才故意绕了个大圈。也不知那拜火教主是不是被她制造的声音迷惑,跑去其他方向了。
她探手为西亭行者把了一下脉,缓缓输了一丝真气给他续命,却依旧不见西亭行者苏醒。
邀雨心知不能再耽搁下去。自己只能冒险回滑台求救。西亭行者不惜耗尽自己赶来给她报信,若是她不回去,那滑台城里的行者和官兵们,怕是都难逃拜火教的魔掌。
檀邀雨只要一想到方才那个阎罗王一样气势逼人的拜火教主,若是再吸收了滑台城下那百人团……光是这个念头,都让她觉得浑身一阵阵发寒。
必须回滑台,虽然可能会被拜火教和魏军双向夹击,也只能盼秦忠志不会干等着,而是派了人来接应她。
想到此,檀邀雨快速调息了一下,就再次背起西亭行者,收了丝雨轻弦,运起轻功,大气儿都不敢喘地又跑了起来。
檀邀雨没再用丝雨轻弦,而是兵行险招。方才她一路都在用丝雨轻弦弄出各种动静,就是希望拜火教主认定自己会一直用罡气探路。
对方既然看得到丝雨轻弦,那自己周围什么都没有时才是最安全的。
话虽如此,檀邀雨还是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竖成兔子,不敢放过任何轻微的异响。
自打出生以来,她也算是体会了一次什么叫惊弓之鸟。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惑敌之计起了效果,虽然最终绕了个大圈,半个时辰后却也平安抵达了河北岸。
檀邀雨此时趴在一个雪坡后,借着雪坡上已经干枯了的灌木遮挡,小心地观察着河两岸。
这里是上游,离滑台还有些距离,由于檀邀雨他们炸了下游的冰面,此时上游的冰面在没有支撑的情况下,也开始大块大块地缓缓开裂,一点点向下游漂。
虽然不是结实的冰面,不过这些大冰块对想过河的邀雨来说也足够了。
河两岸都很安静。方才从滑台的正对岸兜过来时,发现北岸的北魏军已经不知所踪,不知是撤军了还是埋伏在哪儿等她回去。
檀邀雨不敢贸然靠近那里,自然也看不到滑台城,所以也吃不准滑台那边的打斗是否还在继续。
只要一踏上冰面,就是敌暗我明。檀邀雨正想着自己是立即过河,还是等天彻底黑了?
她又看了眼依旧昏迷的西亭行者,心中一横,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断没有最后一步退缩的道理!只要拜火教主还被她骗在林子里,其他人檀邀雨还真不放在眼中。
背起西亭行者,檀邀雨抬脚就往河堤跑。只是她的脚才踏上冰面,就听身侧不远处传来拜火教主的声音,“闹出那么多小把戏,不终归还是要回滑台。老夫可没工夫陪个女娃子玩闹,速速前来受死便罢。”
随着他声音同时传来的,还有由远及近的大量马蹄声。
原本向北追着檀邀雨的奚斤军此时竟绕了回来,正堵在檀邀雨的身后。
这就是祸不单行了。檀邀雨心里暗骂一声,再次无视了阿胡拉的问话,足尖轻点就开始踏冰过河,冲着滑台城的方向拔腿飞奔!
第六百零五章 、球
冰面实在太滑了,若是檀邀雨自己,自可轻松来去。可背着已经昏迷了的西亭行者,两人的体重让她一上冰面就差点滑倒。
此时檀邀雨也顾不上留手了,罡气剑气如同两道壁垒同时催动,环绕她全身。远看上去,凝结的真气让檀邀雨和西亭行者的身形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
九节鞭身晃动着清心铃,“嗡嗡叮叮”地在檀邀雨身边伺机而动,犹如蛇尾的颤音震慑敌人,警告他人不要轻易靠近。
脚下踏起昆仑阵法,邀雨的身形忽隐忽现,让人闹不清她要从哪个角落冒出来,又要从哪个角落隐去身形。
檀邀雨显然把所有能自保的手段都拿出来了,然而这些吓唬别人或许可以,对阿胡拉显然不起作用。
“若不是想用你同苍梧那个老不休换取行者楼的典籍,老夫安会留你这么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活到现在?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休怪老夫欺负小辈了。”
阿胡拉说着掌风纵劈而下,直朝檀邀雨的背心砍去。掌风带着凌厉的破空声,速度快到连给邀雨回头查看的时间都不够。
眼看掌风就要直接砍在西亭行者的背上,檀邀雨的身体却莫名其妙地向一旁横移了一寸。这显然不是檀邀雨自己脚下的步伐所致,更像是掌风将檀邀雨给挤了开去。
阿胡拉显然也没想到檀邀雨能躲得开这一掌。他可是算准了昆仑阵的走法,看好了檀邀雨的脚步所向才劈过去的。
以他掌风之快,这世上怕是只有苍梧能躲闪一时。眼前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究竟是怎么不多不少,不偏不倚地就让开了那一小步?
檀邀雨自然没有那么好的兴致和时间给拜火教主答疑解惑。察觉到阿胡拉已经看破了昆仑阵法,檀邀雨立刻脚下生变,将八卦阵也融了进去。
八卦阵被昆仑阵带动,生门死门不断切换位置,只见檀邀雨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跳得阿胡拉完全无迹可寻。
“雕虫小技!”阿胡拉冷哼一声,脚一踏地,运起轻功直追上去,方追近了一丈,他便手腕翻转,“呼呼呼”,八掌连出,几乎不分先后地打向八卦阵的八门。
既然看不出邀雨逃走的方向,索性就将所有的生路都封死,“看你如何再逃!”
若是换做别人出掌,即便是同时攻击八门,八掌之间也会有短暂的前后之差,檀邀雨就能借机钻空子。
可阿胡拉的掌风实在太快,即便檀邀雨能通过丝雨轻弦“看到”掌风袭来的方向,可脑子根本来不及判断,只能靠本能微微侧身。
当阿胡拉看到檀邀雨微倾的动作时,不由轻蔑地一笑,即便她能躲过要害,这一掌依旧会卸掉她一条胳膊。
然而方才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了,檀邀雨又一次被“挤”开了一寸,而且还似乎借着掌风的力道又往前窜了几步。
“这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招数?”阿胡拉有些不快起来,眼见这么远距离的攻击不奏效,他当即又往前猛追了几步。
直到两人距离拉进了些,阿胡拉这才看清,九节鞭身此时每一节都由剑气操控,顶在八卦阵的九宫之位。
就如同编蹴鞠球时先编出的藤条骨,稳定出了一个球形的保护罩,而邀雨的细雨轻弦则如同坚韧的银丝,一圈圈、一层层地缠绕在九节鞭身造出的球形之外。
阿胡拉似乎明白了为何檀邀雨在他的掌风之下会莫名其妙地横移开去,可他似乎依旧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把罡气如此大材小用?
阿胡拉再次用了七成的功力劈砍过去。这回他看清了,掌风分明正好砍在檀邀雨的罡气球上,却没有产生两人内力的硬碰硬,而是檀邀雨的罡气球被压的凹陷变形,紧接着又带着檀邀雨弹了开来。这才让檀邀雨违和地躲开一步。
“邪门歪道,简直是不成体统!”阿胡拉自己也没想到,一向被中原武林视作邪魔的自己,也有一天会对别人说这种话。
“行者楼的罡气也算是仅次于老夫煞气的内力,居然被你个小丫头如此滥用!你若自诩道宗弟子,就该堂堂正正与老夫一战。”
檀邀雨却对身后的喝骂充耳不闻。实在不是她不想回嘴,而是她已经累得有些气力不济了。
身为行者楼里最有天赋的新一任楼主,檀邀雨一直因能同时操控罡气和剑气而自视不凡。可她从来没像今时今日,需要将两气同时催动到极致。
她也知道,自己像个球一样弹来弹去的十分不雅。可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拜火教主的每一掌都重似千斤。
尽管她学着师公,让自己的丝雨轻弦变得有弹性,以柔克刚,可每承受一掌,都让她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挤压成一团了!
檀邀雨生怕自己被拜火教主骂得一时冲动,真的翻身去硬拼。只能在心里反复默念,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好招坏招,能保住小命就是妙招!
反正她在拜火教主面前就是个江湖小辈,她只要不死,就是啪啪打对方的脸!
阿胡拉见檀邀雨对他完全无视,再压不住心中火气。他可是这世间唯一的真神,是拜火教,不,是整个宇宙洪荒最至高无上的存在!
眼前这个只会使些微末伎俩的小丫头,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视自己于无物。阿胡拉一怒之下,在冰面上纵身而起,双掌合并,十成功力的掌风,犹如洪涛灌堤,自上而下地卷向檀邀雨。
“既然你能左躲右闪,那老夫就直接压炸了你的罡气!”
这一掌既凶又猛,掌风之大,让檀邀雨就算再怎么想躲都跳不开。
就在檀邀雨打算自己硬接下这一掌的电光火石间,前方却突然连传来几声破空之音,直朝阿胡拉呼啸而去。
阿胡拉人在空中无法借力躲闪,只得猛一翻手腕,将原本打向檀邀雨的掌力转而向破空声打过去。
只听“哐啷”一声,一支黑黝黝,人高臂粗的铁箭被阿胡拉击落在冰面上,顿时在冰面上砸出了一个坑,和一条细长的裂纹。
然而这还不是唯一的一支,还不等阿胡拉落地,又有五支黑铁弩箭射到。阿胡拉双脚互踏,硬是扭身躲过其中三支,而另外两支则被他身后陡然升腾起的煞气给裹住了。
第六百零六章 、不跑了
看到黑铁弩箭射过来的瞬间,檀邀雨真想大喊一声,好狐狸!本女郎没白教导你!
阿胡拉斜眼端详着被煞气裹住的两支黑铁弩箭。
在煞气的灼烧之下,黑铁弩箭开始渐渐变红,煞气内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似乎是在不断提高温度,然而黑铁弩箭却没有丝毫要被烧融的迹象。
似乎是知道自己的灼烧对黑铁弩箭不起作用,煞气不得不将两支粗大的弩箭缓缓吐出来。
弩箭刚一落到冰面上,就将冰面化出了两条深深的凹槽,丝丝冒起白烟。
阿胡拉蹙眉瞟了方才被他一掌击落的那一支弩箭,心中越发不快。
即便是有富甲一方的夏朝皇室支持,用无数的金银财宝,他也买不到这么强力的弩箭和弩机。这是只有行者楼才知晓的机关术和锻造术。
而行者楼里,同这种机关术同等分量的武器、法宝,还不知凡几。
若是这些都握在他的手里,拜火教早就叱咤宇内,建立不朽神国了。然而苍梧那个老不死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挡他。
二十年前,苍梧宁可牺牲当时的楼主和所有行者楼的小辈弟子,也不肯将行者楼里的典集交给他。
当年他的武功不敌苍梧老头,不敢强攻。找了那么多帮手,用了那么多手段,最终还是功败垂成。那时他便明白了,只有他的武功够高,才有可能真的攻下行者楼。
如今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神功大成,即便没有檀邀雨这个人质,阿胡拉也有自信将行者楼一举歼灭。
阿胡拉伸手一抓,身边的那支弩箭就被他吸到手中。只见他长臂后张,状似满弓,箭尖直指檀邀雨,打算还了这份礼。
大臂拉到极致处,阿胡拉手中的长弩刚要掷出,就听北岸有人高声呼喊他,“阿胡拉千夫长!”
阿胡拉余光瞟过去,正巧见绕了一圈的奚斤终于骑马赶到岸边。
奚斤见到阿胡拉莫名就像有了主心骨,拼命挥舞马鞭,唤道:“方才见一个人影闪过,远远还以为是何人如此快的身法,果然是千夫长。不知千夫长可曾瞧见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