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有林氏,外有容昀,她算什么呢?连容莺也算不上,只配得上事后随便潦草地解释一两句罢了。
若她不问也不说,便一切都放任。
“我与赵素娥真的什么都没有。”容昭扳过她的肩膀,两人对视,“先帝在的时候,她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先帝元后去得早,所以亲事是由先帝来定夺。先帝那时候给她相看了许多世家子弟,我不过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她那时候挑剔异常,所有人都看不上,所以一直拖到先帝驾崩时候都还未嫁。这些事情你让人出去打听打听,我不会骗你。我不可能喜欢她,我已经有你了,我喜欢她做什么?”
秦月看着他,泪水却没有止住。
她不信他半点也不知道她委屈难过的地方究竟是什么。
他能带兵打仗,能破北狄强兵,能用计谋摆兵布阵,他最明白的就是人心,他是真的不知道她的难过吗?
容昭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神色,他低头吻上她的眼角的泪水。
“还在哭什么,我都解释给你听了。”他的呼吸与她交融,“你是我夫人,我怎么可能还去娶个公主回来?”
他的吻顺着她的眼角慢慢绵延到脸颊,然后落到她的耳畔。
然后他停下来看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许可,他道:“月儿,刚才你看我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他抓住她的手,轻轻放在嘴边轻轻啄吻。
秦月看着他,正想要说什么时候,却被他用一个吻堵住了所有想说的话语。
她挣扎了一下,用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第15章 安慰  她应当给自己一个机会……
枇杷提着热水到了门口站下,想要敲门,但听着里面动静又停了下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被一个哭哭啼啼的丫鬟拦住的菱角,便把热水直接放在了门口,过去给菱角解围。
走得近了,便听见那丫鬟哭道:“菱角姐姐,我什么都没做的呀,姐姐帮忙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我不想被赶出去呜呜呜。”
不等菱角开口,枇杷便冷笑了一声,道:“是没做什么,可话是没少说的,当我不知道呢?”
那丫鬟怯怯地回头,却不敢再反驳什么了。
枇杷嗤了一声,又扫了一眼那些躲着看的丫头婆子们,道:“平日里你们说什么,可别当没人听见,没人计较。总有算账的那天,到时候哭也没用!”说着她目光重新落到了眼前这小丫鬟身上,冷冷又道,“都是做奴婢的,这会儿安静出去了,再找个主家也不是什么难事;若非要闹出个名堂来,让人知道你是个多嘴多舌的奴婢,你且看看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愿不愿意要你。”
丫鬟瑟缩了一下,呜呜大哭起来,捂着嘴便跑了出去。
菱角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院中其他人,只道:“你们都安心干活去,若不是惹是生非了,也不会赶你们走。”
枇杷仍是嗤了一声,都懒得多看她们,便拉着菱角往避风的地方去等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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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不叫她们进去伺候,她们自然是要在外头等着的。
菱角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往屋子门口看了一眼,与枇杷交换了个眼神。
枇杷撇了一下嘴角,摇了摇头。
“应当不是老夫人的意思吧?”菱角收回目光,往正院外头看了一眼,今天一早起来就发现府里变了天,上次是只把正院那些人赶出去,这回是把府里上下都动了,虽然是容昀开口吩咐,但这么大动静,不可能只是容昀来拿主意的。
枇杷扫了一眼旁边,见是没人了,才道:“昨天夫人和大姑娘一起往花园去碰见了将军和公主,大概有些话就说破了。”
“啧,我不信将军之前一个字都不知道。”菱角道。
枇杷道:“也可能的确是不知道,否则不可能今天突然闹出这么大动静来。毕竟老夫人对我们夫人……”
这话她没继续说下去,但菱角也明白。
内宅的事情瞒不过林氏,但如果林氏原本就不待见秦月,原本就有让秦月下堂的想法,那么瞒住容昭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我是不知道夫人哪里不好。”菱角声音压得低,“相貌是独一份吧?光凭长相就能进宫做娘娘的!老夫人在嫌弃什么?上哪里再找个绝色?就说不看相貌,只看性格,柔顺耐心,这四个字就足够老夫人自己庆幸了。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只是将军的伯母,并非亲生的啊!”
“养育之恩这四个字就足够拿捏了。”枇杷也小声说道,“容家从前那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咱们将军也不至于要立刻从军的,还不是为了容家。”
“不知足。”菱角撇了下嘴,她想了想,又看向了枇杷,“那这么说来,其实当年将军在外面娶了夫人回来,应当是不想老夫人插手他的事情吧?我之前听人说,那时候老夫人娘家还有打算把林家的姑娘说给咱们将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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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正想说话,便看见屋子门打开了,门帘被顶起来,是披着个袍子的容昭出来了。
她急忙拉着菱角跑过去,规规矩矩行了礼,正要捧着热水进去,便被容昭给拦下。
容昭伸手试了一下铜盆里面的水温,直接从枇杷手里把铜盆接了过去,然后又从菱角手里把布巾之类接过来,然后道:“你们去厨房,让他们做点夫人喜欢吃的,这会儿不要再过来打扰了。”
枇杷拉着菱角一起应下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便往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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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把门关好了,一手拿着铜盆,一手拿着布巾,进到了暖阁里面。
他把床帐挂在铜钩上面,然后伸手连着被子一起把秦月给抱了起来,被子里面的人似乎在发脾气,她用脚踢了他两下——倒是也没太用力。
“我没让人进来,你看,就我一个人。”他伸手隔着被子拍了她两下,“水是热的,我帮你,就当赔罪了,怎么样?”
秦月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来,先把自己凌乱的头发拢到脑后去,然后直接把旁边的容昭推开了。
一站起来,便是腿软得要歪到旁边去,容昭伸手捞了她一把,扶着她的腰帮她站稳了,笑道:“我帮你,你还能继续生气发脾气,行了吧?”
秦月没有说话,只回头看了他一眼。
容昭拧了湿布巾递到她手里,他道:“一直到上元节,我都不去大营,我就在府里。”顿了顿,他认真看着秦月的神色,然后继续说下去,“我在府里,你安心一点了吗?月儿,你应当相信我。”
秦月抿了一下嘴唇,她接了那湿布巾,却是在容昭脸上擦了一下。
容昭见状便笑了起来。
或许可以相信一下他的吧?秦月垂着眼眸想。
容昭重新拿了旁边的干净手巾,沾了水之后在她脸上认认真真地擦过,他抬头看她,笑着道:“我让枇杷她们去厨房了,叫厨房给你做点你喜欢吃的。”
秦月闭着眼睛摸着旁边的干巾擦了擦脸,然后看向他:“那我……暂时相信你吧……”过去的五年她没有得到过与容昭每天都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机会,她可以把一切的痛苦都归咎于府中其他人,她应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容昭一个机会。
如若一切都是虚假,也不过就是她把恩情还尽,从此再无瓜葛。
如若一切是真……她再次抬眼看向了眼前的容昭,她其实希望是真,因为她付出的感情是真,她不想去想自己没有后退之路的将来。
容昭对着她笑了笑,便拿着她用过的水到旁边去对着镜子,拿起了剃刀刮起了脸上的胡茬。
秦月便也对着他笑了一笑。
第16章 府中事  她应当要试着不要去多想
林氏从容昀手里接过簿子看了一眼,和蔼地笑了笑,道:“是我之前疏忽,这会儿便让你来回跑腿。”顿了顿,她把手里的簿子交还给了容昀,又道,“昭儿昨天与我说过了,我也让人记下,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我早上让人去把那些身契都找了出来,你一会儿就直接带走。”
容昀点了点头,便在旁边坐了下来,道:“还是麻烦伯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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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氏看了一眼容昀,容府中许多外事都是让容昀来打理的,不过他向来是听容昭的吩咐,这回的事情……按理说,容昀是会与容昭说起,却也不知为什么他一个字也没说,才让容昭后知后觉,也才让容昭昨天突然到她这里来说要处理了那些嘴碎的下人。
对这兄弟二人,林氏向来感情复杂。
是亲手养大的不假,但又并非亲生,只是隔房的子侄。
当年容家出事的时候,她的丈夫与亲子身陷囹圄,女眷也受到牵连,她是没想到容昭兄弟两个站出来把摇摇欲坠的容家给撑了起来。
只是大厦将倾之时,就算有人站出来,大多数人还是会为了自保而避走,所谓树倒猢狲散便是如此。
容昭弃笔从戎,往边关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挣到了功勋,而容昀在京中的亲朋旧友中奔走着想办法救人,最后几番波折,女眷中就只救下了她与容莺,其余的人都已经在残酷的政治倾轧当中丢了性命。
无论是对容家还是林氏本人,他们兄弟二人可以算是仁至义尽,林氏常常在想,亲子也莫过于此了。
越这么想,便越觉得容昭当初成亲时候草率,她心中便更觉得不平。
甚至因为秦月的出身低,连带着容昀说亲都不好说,妯娌之间最怕的就是身份差距悬殊太大,那便是乱家之始。
可容昭似乎没有想到这些,容昀迟迟没有说亲,他们似乎都并不着急,这府里着急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她想起来昨天晚上容昭过来时候说过的话,他倒是没直接说秦月,只说了府中闲言碎语多便显得家里规矩乱且差,正是年底了,应当理一理这些嘴碎的奴婢,该发卖的便发卖了,将军府并非从前容府,不必像之前容府时候那样宽容。
这话中的意思显然指向了秦月,又并非只是在说秦月。
林氏隐约觉得容昭这话中还有别的意思,但她还没有琢磨出来。
容昭在边关打仗几年,又常年带兵,身上的气势已经与从前不一样,他也不再是当年跟在她身边那个懵懂腼腆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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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边嬷嬷把已经理好的身契匣子拿过来,交给了容昀,然后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林氏抬眼看向了容昀,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都暂且放到一旁,只道:“若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差个人来说一声便行。最近各处庄子上应当要送收成过来,你与你哥哥说一声,让他注意看看有没有那些中饱私囊的。另外便是祭祖,今年是不是要回北边祭祖?”
容昀先把那身契匣子让人收起来,然后才笑着道:“这都还不知道呢,等过两天我问问大哥。”
林氏叹了一声,道:“我也老了,这些你们拿主意,到时候让人和我说一声就行。”
容昀笑道:“伯母说这话做什么,家里不还是得让伯母帮忙照看着?有伯母在,大哥和我也才安心呢!”
林氏看了容昀一眼,又想起了他的亲事,便道:“你也不小了,你的亲事可有什么章程?你大哥是怎么与你说的?”
“大哥说了,等我考出功名了再说也不迟。”容昀看向了林氏,“伯母不用操心这些。”
林氏想到秦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有些话是不好对容昀说的,也只能改天再问问容昭的意思了。
见林氏没有别的吩咐,容昀便起了身,拿着身契匣子往外面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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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一直陪着秦月吃过了午饭,才往前面去了。
午后也无事,秦月便还是在暖阁里面绣那幅云鹤图。
枇杷进来送茶点的时候,便悄悄说了府中下人又被送出去了一批的事情。
早先已经从容昭口中听到过这事,这会儿又听枇杷重新说一次,秦月第一次感觉到有一些安心——第一次,这府中的事情她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可安心之余,仍然还是酸涩多。
枇杷低声又道:“不过也不知道老夫人会怎么想,毕竟家里还是老夫人理事呢!”
“不想那么多。”秦月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来,她耐心地绣着围绕在仙鹤旁边的祥云,“老夫人不会把心思藏起来,不多时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