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回过神,笑道:“我没有这样小心眼呢,那日在德康公主面前只是因为不知深浅,不愿东宫示弱。”
她又道:“殿下,我方才只是奇怪,为何程皎会与二皇子、德康公主一道。他们为何如此体贴周全,亲自送她回住处?”
荣谌没想到她在沉思这个:“你可知程阁老,当初正是帝师。”
帝师入阁,情理之中。
乔琬倾身小声道:“可是,一直传说的是惠妃娘娘求娶刘阁老家的孙女呀。”
“你知道得还挺多?”荣谌哑然失笑,“那么此事,你不久后便会知晓原因。”
乔琬一呆,原来太子还喜欢卖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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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将乔琬送至宣宁侯府的别院前,自有家中门房报信、丫鬟婆子相迎。
乔琬想请太子喝茶歇息片刻,毕竟二人也算是在林中打猎了半晌。
荣谌只道:“从前尚未入府拜访,如今到这别院也不算正式,更不必上门了。”
他不忘叮嘱:“婠婠还是快试试那药酒,热热地揉开,以防明日酸痛。”
乔琬应了。
又有霜清保证道:“殿下放心,霜清会几分推拿手法,不教县主明日不适。”
荣谌这才拉动缰绳:“快进去吧,别在此处平白受了风。”
太子纵马往行宫方向去了,出了百丈,白公公回头看到:“殿下,县主还在门口恭送呢。”
太子没有回头,只是道:“婠婠是个守礼的,从不轻狂。”
白公公本以为此事就算是过去了,没曾想回到了行宫,太子复而问道:“我今日瞧着,婠婠对那沈家兄妹,倒是厌恶沈昱多一些?”
白公公想了想道:“虽说那则流言是沈氏女所传,但这源头,终究是沈家公子。”
太子却道:“我听闻康平伯府确实有意向他们家提亲。你说,她可是怨忿沈家公子早有外室一事?”
白公公如今摸不清太子心思,不敢轻易作答,只道:“奴婢冷眼瞧着,县主眼中只有厌恶之情,并无其他。”
太子明白他的意思,只沉吟不语。
白公公接过内侍端来的茶,递到太子手边,笑道:“殿下在意此事,可是醋了?”
太子接过茶,睨了他一眼:“你倒想来调笑孤?”
“奴婢不敢,”白公公连忙作揖,“只是殿下若能迎娶心仪之人,真是一桩美事。”
太子饮了茶,半晌才说:“白英,我见着婠婠,只像看一株花木。我想见她华茂自然,便舍不得她由旁人养护。可我每日想着她是喜欢日光还是雨露,又不想她被雨打风吹,只能挪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我也忧心,这花木在屋子里若蔫着了,我这番心思,又有什么趣呢?”
白公公不明白太子这番奇怪的心思,但他还是说道:“殿下,奴婢进宫后没有分管过花木,但也见过一些门道。那些折下的花枝,不过一旬就败了。
想见着华茂自然的花木,终是需要日光雨露与精心养护的。若您担忧风雨,不若等狂风骤雨来时仔细护着便是。”
“你此话倒是有理。”
白公公却想,太子说那柔安县主是一株花木,而不是一朵娇花。
被摘下的花朵无根易败,花木却能葳蕤长存。
若这还不是爱重,什么才是爱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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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琬尚未回到府中,乔珣与乔琰已经匆忙出门迎接。
“殿下已经回行宫去了。”乔琬道。
乔琰望着远去的一行人马,感叹道:“婠婠,今日真是刺激,我恨不能立刻就给你写个话本,好叫玉京闺阁流传你射断沈昱发簪的佳话。”
乔珣:“然后害得婠婠被骂仗势欺人吗?”
乔琬听他俩斗嘴忍不住笑了,挽着兄长入府:“我也是惊讶极了,太子今日是怎么了?”
乔琰倒是并不奇怪:“七殿下常说,太子殿下有几分护短。”
乔琬想到自己也能被列入东宫护短的名册里,心中泛起几丝波澜。不过她并不愿细想,只是赶紧行礼道:“今日之事还请二位兄长瞒一瞒父母,婠婠拜谢。”
那一边,程皎也回到了府中。
程家老爷还在围场,母亲余氏见她回来了,不禁问道:“怎么你自己回来了,你的兄长呢?”
程皎面色郁郁:“兄长途中被好友家的仆从叫走,我便在附近等他……但是不慎惊马,下马时崴了脚。”
“惊马?”余氏吃了一惊,“可有大碍?”
“并无,”程皎道,“只是我骑术不精罢了,但是……我遇到了二皇子与德康公主,是他们送我回来别院。”
余氏怔然道:“二皇子与德康公主?”
程皎咬了咬嘴唇,不甘道:“还路遇了太子殿下和乔琬。”
“皎娘……”余氏明白她的心思,“你何苦去想?”
“母亲,我不明白……祖父与父亲从小教我谨言慎行,只是娴静守礼。我从不像刘二那般好虚名,”程皎凄凄道,“我也不做乔琬那样华美明艳的打扮。我终日如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皎娘……”
“东宫选妃,第一选的便是刘妧。祖父同为阁臣,我是文采不如她,还是姿容不如她?后来宫中赐婚乔琬,她娇美动人又是太后家的侄孙女,我并无不甘。可是,如今为何又重来一回?我是什么被人挑剩下的物件吗?”
“慎言!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余氏为女儿拭泪。她本以为皎娘是因为一心倾慕太子,如今心中愁闷,但细细听来,又不止如此。
“兄长已经告诉我了,母亲,”程皎道,“刘阁老此次没有伴驾,正是因为被御史参了几通,令天子烦闷。”
她目中含泪,冷笑道:“不然,二皇子怎会想起我这号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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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膳,乔琬猎的水鸭子被做成了热锅子,还有雉鸡下午就进了厨房,晚上做成凉菜。
乔琰不吝夸奖妹妹的箭法,有几回差点把她教训沈昱的事吐露出去,叫乔琬暗自悬心了半天。
可惜到了晚间,管家来报,康平伯那边派人送礼来谢罪。
侯爷不解道:“康平伯府上公子小姐得罪了太子,为什么往我们这里送礼?你们今日遇到了?”
这一下,暴露了兄妹三人遮遮掩掩。
乔琬只说要让霜清拿太子赐的药酒推拿手臂,赶紧溜了。她知道文武双全的二哥定有办法对付父亲,至于三哥,明日再赔罪吧!
今日丫鬟婆子们出门迎乔琬,都见到了太子殿下。回到了屋里,几个小姑娘才敢一边服侍她梳洗,一边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原来那就是太子殿下,怕就是戏文里说的芝兰玉树、龙章凤姿吧。”
“清昼姐姐,还是你有文采哩。”
“又不是我说的,都是现成的词!”
“太子殿下看起来脾气也好,一点都不吓人。”
乔琬并不拘着她们,但还是要说:“不可妄议东宫,你们私下悄悄说便罢,可不要让我听到传出一句。”
几人连忙告饶,但面上都是为小姐开心的欣喜光彩。
待乔琬梳洗过后,霜清端了太子赐下的药酒来。这药酒的味道并不好闻,但为了明日胳膊还能动,乔琬咬牙忍着霜清的按揉。
霜清还劝道:“县主,实在疼要与我说,我轻一些。”
因父兄习武,乔琬自是知道一些,只忍着疼道:“我明日约了人出门,还是今日揉开些好。”
今日虽遇见了憎恶之人,但乔琬仗着太子的势,好好出了口恶气,倒也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正是乔琬约了好友进围场的日子,她今日是不打算打猎了,只想去散散心。
父亲与大哥依旧是一早去了围场,母亲去了马球场,而三哥乔琰也去寻七殿下了。今日府中只有二哥,他说想画一副昨日在溪谷见着的秋景。
乔琬出了别院,已有仆从牵了马来。今天惯常是霜清陪她出门,也早已牵马候在门外。
乔琬与这匹大宛宝驹相处了数日,心中十分喜爱。她对霜清笑道:“我尚未给这匹马儿取个名字呢,今日可要好好想想。”
上了马,乔琬正欲与霜清前行,倏尔感到一丝不对劲。
她听见马儿嘶鸣一声,像是一声痛鸣,而后立刻跳动甩尾,想把她从背上摔下去!
乔琬战栗,一瞬间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
为何会这样!明明已经错开了时间,明明这次秋狝已经没有了黄云雁,为何又会惊马!
为何又是只有二哥在身边的这一日!
“县主!别慌!”霜清喊道,“拉住缰绳!别让马冲出去!”
对了,有霜清!
乔琬努力稳了稳心神,她握紧缰绳抱着马脖子不被甩下去,细细回想马儿似乎是从她坐上马鞍时吃痛了一下。
她想靠马镫站起来,但是马儿吃痛得更厉害了,一阵跑跳,又把她摔回了鞍鞯上。
马镫、鞍鞯……乔琬努力想使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有人夹了东西在鞍鞯下让马儿吃痛。
周围的仆从已经乱做一团,有人想去拦马,有人已经跑进府中禀告二公子。乔琬甚至隐约听见了奇怪的呼哨声,不知道是不是有马倌想来制住这马。
乔琬管不了太多了,她不敢再坐实在马背上,尝试夹着马腹支撑自己。
她向霜清喊道:“鞍鞯下有东西,我现在跳马,你接得住我吗?”
“婠婠!我来接你。”乔琬听到了二哥的声音。
乔琬额上冒起冷汗。
她不敢应。她在害怕,她害怕自己又毁了二哥一次!
又是一声呼哨,似乎有一队人马冲到近前,乔琬听到了太子的声音:“这是在做什么,还不速速斩杀此马?”
“不用!”乔琬突然觉得心安定下来了。
今日太子在这此呢,如今有许多世事已扭转,定不会再像前世一般了!
她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抓着鞍桥,只用腿的力气夹着马腹,慢慢将脚从马镫中滑脱。
“是鞍鞯有问题,我脱了马镫,你们制住马!”
乔琬话音刚落,几个金鳞卫的大汉已经上前拉住缰绳,抱住马身。然后乔琬只觉得身上一轻,一道手臂拦腰将她从马上抱起,她落到了另一匹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