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注意到乔琬的视线,对她微微一笑。春意消融冰雪,但乔琬知道,她一直在窥得其下的坚冰。
“婠婠这几日还是好好在府上休息,收收惊,”太子不忘叮嘱,“过几日大好了,我再陪你去溪谷打猎。”
乔琬只觉得太子在人前“爱重”的表现愈发熟练了,其实在她府中本不必如此。但此时众目睽睽,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只道:“多谢殿下,柔安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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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宫地牢,两方人马换班。
右镇抚使带着人转了一圈,笑道:“凌大人谨慎,听说刑房忙活了一夜,怎么我看却是连医官都不必请?”
凌峻只拱手道:“左金鳞卫不掌刑狱,昨日只是殿下缉凶心切,如今正是要将案件交还给万大人才是。”
右镇抚使万方闻言一笑:“你如今言行倒是愈发老练了。”
他也并不避讳,直接道:“方才看了卷宗,此案倒也明了,殿下可有交代?”
凌峻道:“殿下只道,寻常办案便是。”
翠微宫的地牢逼仄,沈昱将双方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自然是认识万方此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二位大人,小的冤枉啊,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啊。”
万方听闻,笑着指了指凌峻道:“哦,你看他,倒还有力气叫唤。凌老弟,你真是会做好人啊。”
“这些官宦子弟,一点疼都挨不住,下手轻也嚎得惨烈,再重点就怕把人给弄死了。一时拿捏不准,让万大人见笑了。”凌峻道。
万方道:“确实如此,你们终是缺了些经验。不过如今此案倒也没什么趣味,只看康平伯那老儿,能加些什么筹码了。”
万方也知道,如今就是等着康平伯求遍满城勋贵,捞他的宝贝儿子出去,少不得也要打点金鳞卫一二。如今东宫把这差事还回给右金鳞卫,万方也念着他的好。
“那个丫头和那方字帕如何处置?”万方想着,便细问了一句。
凌峻看了一眼浑身血痕的空翠,依旧道:“寻常处置。”
已经半昏死过去的空翠依稀听得见他们的对话,闻言喃喃道:“是小姐指使的,是小姐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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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琬又在屋内闷了几日,因着推拿过后要做些轻便的活动,倒是如愿在小院子与霜清学了几回舞剑。
期间方芙与祁纨来探望她:“唉,真教人悬心,那日没等到你,却等到了你惊马的消息!究竟如何,你快细细与我们说来。”
乔琬只好又说了一遍当日情景,不过因为是对着闺中密友,她还细细讲了当时所想,也算是尽情倾吐了一番心声,教她松快不少。
祁纨当即拜道:“女侠,我不如你多矣!”
两人都被祁纨逗笑,方芙道:“你当时怎么做到的,竟能夹着马腹脱了那马镫?”
乔琬摇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心中想着千万不能连累了二哥,竟是真的突然生出了气力。好在当时太子殿下来得及时,不然我多少也得受点伤。”
“阿弥陀佛,万幸万幸!”
“说起来,那康平伯这几日四处求人,就是我们家府上他都来了几回,”方芙道,“我父亲还斥他管家不严哩,如今倒还没有松口。”
祁纨则说:“如今大家看着东宫,谁也不敢轻易帮他们家求情啊。我看他求到了程阁老和几位学士那里,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说到阁老……”方芙悄悄拉了拉姊妹二人,“你们可听说刘妧与二皇子的婚事怕是要黄了?”
“如何说的?”乔琬问。
“前几日有人见着二皇子、德康公主与程皎一处呢,纵使有德康公主在场,但二皇子也该避避嫌吧?”
乔琬想起那日太子所言,只道:“刘阁老家世虽合适,但程阁老终究是帝师?”
“刮目相看呀婠婠!”二人笑道。
祁纨想了想道:“唉,我平素虽不喜刘妧,但如今她的婚事总是这样一会儿传得听风是雨,一会儿又无疾而终。真是教人替她难受!”
乔琬却想,此事又与前世有所不同,定是哪一处又出了差错。不过如今她并不心慌,只觉得事在人为。
待秋狝结束后回京,乔琬才得知,那刘家竟是被弹劾了。
作者有话说:
太子:我好周到
婠婠:他好会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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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怎么理解都可以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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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共婵娟
此次秋狝不过十余日, 天子就打算回京了。
而康平伯求了一圈勋贵,又打点了金鳞卫,终是在回京前得了个结果。康平伯长公子放归回府, 而伯府嫡女据说是到京郊清泉庵出家。
那日柔安县主被及时救下,并未受伤, 康平伯本不必这样丢了老脸又脱一层皮。但天子对东宫一向上心,康平伯府吃了这样的挂落倒也没人奇怪。
那犯事的丫鬟眼看是活不成了,为了家人不受牵连, 最后倒是直接复述了许多原话。
有一句倒不知是怎么故意传出来的:“出丑便罢,摔断脖子最好。”
如此, 康平伯更是落得个治家不严、管教无方的名头。御前那一句“不堪大用”,更是让伯府堪忧的前景雪上加霜。
乔琬惊异于这兜兜转转又有些相似的命运,前世的黄云雁也是到这清泉庵出家。她参不透其中玄妙, 只能更加小心谨慎。
至于康平伯府,如今这般落魄下去,依旧沈昱的性格, 过些时日必然又要开始汲汲营营。如此, 倒更有机会抓住他们的错处。诚如太子那日所言,来日方长。
从玉京来松云围场的路走得慢, 回程的路乔琬却觉得快极了!她只在车内与母亲看看押车的清单,聊聊冬衣用些什么皮子, 三天一下就过去了。
回到府上自己的住处,乔琬才觉得松快多了。
院子与花厅都比围场别院宽阔许多,留守的丫鬟们给她换了新的熏香、软和的被衾,都是熟悉亲切的香味。早起也只要披衣就好, 玉京的天气也不像围场那般沁透的凉。
从围场回来, 各个院子又有许多山货、皮子要整理入库, 谁猎到的都算自己的。乔琬此处还有天子与太子的赏赐,清昼带着人清点造册,上上下下又是忙了几日。
侯府下人没有什么太多的机会出京,围场秋狝在他们看来已是有趣极了。况且此次前去,乔琬惊了回马,疏影又进了回金鳞卫的地牢,不止乔琬自己的院子里丫鬟婆子们要听故事,各院留守的也要跑来听。
清昼和疏影只捡了要紧的说,打发他们别乱传。
春水和秋山此行被吓着了,倒是谨遵那日所言,对外不多说一句,只唯唯诺诺一问三不知。秋山如此便罢,春水还因此被小丫鬟们追着批判了好久。
又说那刘阁老遭弹劾一事,也随着天子回京,有了着落。
“原是刘氏族人私德有亏,因扩祖宅与祭田,逼死了同乡的一个秀才,”乔琰向来是个包打听,“若是寻常交易,那秀才气性大不愿卖地,倒也没的说。可听说是刘氏族人仗势压了价去买的,那秀才本就体弱,气着要写状纸。结果状纸还没写好,人就病死了。”
萧氏听得直皱眉:“本该是为祖上积德的事,怎么还闹成这样。”
“后头还有呢,”乔琰喝了口茶,“那秀才的老爹倒是找人写好了状纸,将刘氏族人告上了公堂。偏偏那公堂上的老爷,是刘阁老做主考时出的进士,要尊刘阁老一声座师的。”
“他倒是偏袒的很,那秀才的老爹却是气性真大,一头便撞死在公堂之上。如今刘阁老是人在京中坐,祸从天上来。‘治家不严’这帽子真是轮番戴,如今康平伯倒是要松口气了。”
“老三,休得贫嘴!”
乔琬听得却是心惊,“座师学生、同科同届,党风日盛”,太子的话犹言在耳。此事并非刘阁老有意为之,但太子忧心的结党之势,却不可挡。
太子前世礼贤下士,也多与文人雅士往来。如今他早早想要脱身开来,或许也是一件幸事。
然而前世并没有刘家遭到弹劾一事,刘妧也如常嫁给二皇子了,这又是为何?
乔琬想了想道:“那刘家小姐与二皇子的婚事?”
乔琰摇头:“绝对是不成了。太子明年大婚,今年底二皇子就要出宫开府了,这关头怕是不想与刘家有什么牵扯。”
如果从这个时间点来说,有人故意搅黄二皇子的婚事,倒是有些可能。
乔琬想到,前世二皇子是到了太后寿辰之后,才得封昭王,赐婚刘妧,出宫开府。当时太子一直没有婚约,二皇子得了门好亲,东宫便少了一个选择。
可如今,太子已得了赐婚,搅了二皇子这门亲倒也无所谓。但乔琬又疑惑,不是还有一个程皎么?
如若这些变故真是有人为了夺嫡在做准备,那么,此人又会是哪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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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狝回来,转过些时日就要中秋了。而乔琬的生辰是八月十六,这也是她今年办及笄礼的日子。
因早有准备,倒也并不忙乱,如今只需给及笄礼的宾客们送去请帖。只府中采买略忙些,要准备今年的新酒,果点也都需买新的。倒是正好将中秋家宴与及笄礼一同准备起来。
乔琬前些日子都在亲笔写请帖,送出去后不过疏懒几日,便已到了中秋节。宫中赐下了月饼、彩缎等节礼,东宫还送了新出的螃蟹,不忘佐上几坛黄酒。
第二日就是及笄礼,中秋家宴本欲从简。但萧氏想着这是女儿在家中的最后一个中秋了,仍是咬牙结彩楼,依旧要办个热热闹闹的。
各人心中明白,但面上只做不知萧氏的惆怅。一晚上谈天说地、行酒令,倒也热闹。
乔琰还堆了香塔来烧,倏尔问乔琬:“今日外头也热闹着呢,去看烧塔吗?”
今日厨房准备了桂花酿,乔琬吃蟹又佐了点醋酒,此时已有些神乏,但心中还是快活的:“外头要闹上一整夜呢,咱们追月去吧?”
就在此事,门房和管家倒是急匆匆赶了进来:“老爷、太太……太子殿下来了。”
乔琬还钝钝没有转过弯来:“太子殿下?今日宫中不是设宴吗……”
萧氏忙拉起她,一家人往正堂去了。
乔琬还记得太子那日在别院门前说他尚未正式拜访府上,后来因为惊马之事,倒也登门了几回。
如今回了玉京,太子再登门竟也不叫人紧张了。
众人拜见,说了几句客套话。乔琬因为饮酒,只觉得神思游荡。她从前酒量并没有这样浅,只怕是混了酒,令她有些不胜酒力。
不过她还是听清楚了,太子说:“如今月上中天,还想请婠婠同游。”
乔家人不知太子是何意,但看着在堂下等候的金鳞卫力士,乔琬与太子同游看起来倒也安全。
乔琬没想那么多,她也愿意出去疏散酒意,忙道:“乐意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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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来了斗篷,乔琬想了想还是带着霜清出行。
到了街上,乔琬只低头跟着太子,夜风徐徐,那浅浅的酒意确实散了不少。
“殿下,今日宫中不是设宴吗,您怎么出宫来了?”乔琬自觉与太子熟悉许多,也敢大胆搭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