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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臣(科举) 不良臣(科举) 第42节

如今三合村没有小溪河流,完全只能依靠降雨,若要做到平顶村那样,就只能挖水塘,只是挖水塘要费的功夫可要比挖水渠大多了。

方案已经说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犹豫,还有好些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这挖了水塘也不见得就能积起水来,我看咱们还是别费这个功夫了,省得到时候累死累活,结果还是一场空。”一个村民小声道。

谢栓子却没听出他的意思,只道他是担心水塘漏水的问题,便道:“这位大叔不必担心,我族兄对石料煅烧有些了解,若是用石灰岩加黏土磨碎,后再在窑中烧成熟料,混了砂石调成泥浆抹在堤面,别说是水了,就是拿锤子也难凿穿。”

谢栓子说的这东西谢良臣也知道,这是谢明章鼓捣出来的古代粗制版水泥。

因为想着大家挖渠辛苦,再加上土地珍贵,所以平顶村的水渠挖得并不宽。

只不过这样一来,当水流经水渠时,开始还好,到末尾时就不剩什么了,所以他就想着能不能让水少渗透进土中,而在三面抹上些水无法穿透的东西。

谢良臣知道水泥,不过却不懂具体制作办法,所以只能给他们提供个思路。

便道可以试试将某些矿石研磨成粉,再在里头加些其他的东西,让其成泥浆状,而等泥浆一干,这些矿石粉末也就顺势结成了块。

有了他这点拨,谢明章当时眼睛就一亮,道可以用泥瓦匠们常用的石膏来试试。

不过石膏太贵,所以谢明章放弃了,最后他在试过多种材料后,终于找到了其中最便宜效果也最好的办法,那就是用石灰岩粉末加黏土粉末,然后再进行煅烧。

东西做出来了,谢明章很高兴,直道要给它取个名字才行,可最后他想了半天,否定了好几个名字也没定下,谢良臣实在被他转得头晕,便试探道:“要不就叫‘水泥’?”反正它这性能也跟前世的水泥差不多,只是纯度不太够,也没那么坚硬而已。

于是,“水泥”这称呼就这样被定了下来,现在谢明章家的柴房里还堆着不少呢,听他说是要找个大家修屋起房的高峰时候推出市场。

谢栓子的这一番话把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盛平顾最先反应过来,便道:“你们村边的水渠便是用这什么‘水泥’抹的面?”

他就说那水渠怎么看着怎么奇怪,明明是挖的土,里面却是灰白色的。

“对,就是用的水泥,当初买材料和煅烧的钱也都是大家一起凑的,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呢!”谢栓子答道。

这笔钱可不算不少,还是他大伯父出来说这事虽然现在看不值得,以后却能造福子孙,大家这才掏了钱出来。

“二十两?!”听说花了这么多钱,周围的村民立刻就炸了锅。

“咱们就算愿意出力气,又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就是就是!我看这人八成是骗子,不过是些泥沙粉尘,竟然卖得比金子还贵,咱们可不是傻子,不买他这东西!”

周围一片吵闹,原本对谢栓子心怀感激的人也变得满眼敌视怀疑,谢良臣怕他们真个将两人当骗子抓起来,脚下已暗暗迈开步子,打算要是形势不对就拉着他大哥逃走。

“好了,大家先别激动。”最后还是盛平顾开了口,“若是他说的是真的,这银子我可以帮大家掏,村长也可以做个见证。”

三合村村长闻言有些尴尬,“盛老先生,这如何使得......”

盛平顾却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不妨事,若真能保此地年年丰产,这二十两银子又能算得上什么?”

谢良臣与谢栓子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位盛老伯看着衣着平常,实在不像什么有钱人,竟然随手也能拿出二十两银子,着实不简单。

“你们两个小子,现在跟我回家。”

两人正猜测这老先生的来历,对方却先开了口,而且一开口还是要他们跟自己回家?

“去盛老先生家?”谢良臣皱眉。

“自然,你大哥既说了要挖水塘,自然后面便要修渠,这渠如何修,你们总得把图画出来。”盛平顾说完,转身便往家中走,后见两人没跟上,还回头催促了一声。

得,看来他们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谢良臣与谢栓子虽然也觉这老伯麻烦,但是修渠护农是大事,即便这事不是发生在平顶村,他们也没想过就要各扫门前雪。

一路跟着盛平顾进了三合村,两人对这陌生的环境都十分好奇,左顾右盼的瞧,都是一副新鲜模样,更好奇盛平顾家长什么样子。

终于,就在他们觉得自己都快走出三合村时,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知道这是到了地方,谢良臣便抬眼打量起眼前的房子来。

蜿蜒的村道旁边,一座竹屋耸然矗立,因着整个竹屋都是用竹子建成,未用一根木头,所以看起来十分的雅致,而竹屋上头则盖着用竹片一层一层扎好的茅草,整齐划一,不见丝毫凌乱。

再看院子,周围同样用长短、粗细类似的竹段围了一圈,里头则种了几株桃树,树旁还用石块砌了花坛,里头种着芍药还有些谢良臣也不认识的花草,而院子的地面虽是褐色泥土,却用了石块铺了条蜿蜒的小道出来,给这院子增添了些活泼。

总的来说,这院子不像是什么种地的老农住的,倒像是什么隐居的世外高人住的地方。

两人眼见盛平顾推开了篱笆大门,便赶紧收回目光跟上去,才刚踏进院子,里头就跑出来个小姑娘。

见着有人来,小姑娘制止了脚步,好奇的看着他们:“爷爷,他们是谁?”

小姑娘年纪大概10岁左右,头上扎了个包包头,脸也圆圆的,一双眼睛小鹿般灵动,正好奇的看着谢良臣他们。

“他们是爷爷请回来的客人,瑗瑗去帮爷爷斟两碗茶来。”盛平顾朝她笑笑,和蔼开口。

谢良臣猜到这个小姑娘应该就是那天送泥鳅给小妹的女孩了,想到那天她明明不想跟小妹换东西,可最后还是给了,也觉得这小姑娘可爱,见她看过来,就也朝她笑了笑。

他这一笑,小姑娘像是认出了他,脸上现出些惊讶的神色来。

等人离开,谢良臣这才发现他们还站在院子里,刚抬头,却见前头的盛平顾正瞪着自己,眉头也紧皱着。

这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就这一会的功夫自己就又把人得罪了吧?

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谢良臣在心中下了个定语。

进了竹屋,盛平顾直接把两人领到了书房,然后就在案桌上铺了白纸,研墨让谢栓子将大概的水渠施工图画出来。

三合村的地势谢栓子是知道的,每年去赵家村的时候他们都要路过这里,再加上刚刚村长已经带着自己走了一遭,所以大致的方案谢栓子心里倒是有数,只是还有一些细节的地方需要盛平顾补充,所以两人便一边讨论一边画图。

他们忙着画图,谢良臣独自一人无聊便开始打量起这书房来,然后他就发现,这位姓盛的老先生,果然不简单。

屋内陈设几乎就是现在文人雅士们最常布置的样子。

比如,屋中的圈椅和画案,他是放在房屋正中的两个柱子之间稍后的位置,这样在屋中读书光线便最适宜,非是讲究人家,绝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而且谢良臣还发现书案底下有个带滚轴的脚踏。这东西看着古怪,其实是为了防止读书坐得太久,下肢血液不流通,酸痛浮肿而设计的局部锻炼工具。

谢良臣只在书上见过说有这东西,却没在县里买到过,加之他本就注重锻炼,因此并未特别在意,如今见到实物,他还真有点好奇。

就这么转着看了半天,谢良臣发现这竹屋的陈设还真是应有尽有,罗汉床、炕桌、棋盘、琴几、琴凳、茶几等等全都有序的摆放着,屋内空间十分明确的划分出了读书、休憩、会客三种地方。

除此之外,两人此刻画图的书案上,除基本的笔墨纸砚外,上头还有一整套的文具,如笔筒、笔架、卷缸、墨匣等。

再转头看另一边,屋内还用花盆种了好些观赏植物,如兰花、文竹、碗莲等等,而且在竹屋的角落,花几上还各放了一盆梅桩,整个书房显得极其的清雅。

谢良臣的书房除了书架外,基本就只是一张书桌,像这里用到的东西,他是想都没想过,自己那书房与这里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太过粗糙。

就这么转了会,盛瑗将茶沏好端了过来,谢良臣便被引着往茶室去了,然后他就发现,茶室旁边竟还有个凹下去的书架,而书架上头则放着好些早已失传的孤本和珍本!

看到这满满一书架的书,谢良臣激动了。

古代要说一个人学识渊博,绝对不是只看他四书五经学得怎么样,而还要博览群书无所不读。

除儒家经典之外,还得了解天文地理,懂兵法术数,更有甚者,还会阵法,懂风水,会起卦,甚至连医术也懂。

总之,那些真正的牛人到底有多厉害,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对方不知道!

不过要做到这样也不容易,除了本人要天资过人外,再就是有机会看到这些书了。

而恰好古代经常发生战乱,朝代更迭时便总会有一些珍贵的书籍被波及焚毁或者失踪,久而久之,很多前人的著作便无法留存下来,而这其中不乏经典之作。

如现在他看到的这个盛老伯书架上,便有好几本听说早就绝迹的书,而现在他这里有,那便是铁板钉钉的孤本!

除此之外,书架上还有好些珍本,也就是市面上比较少见的那类书,这种书一般都是被世家大族所珍藏,轻易不会拿出来与人看的。

看完这些,书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善本谢良臣都不太在意了,毕竟珠玉在前,他觉得自己的眼界都高起来了。

怪不得这老伯随手就能拿出二十两银子,就他这些书,随便拿一本善本去卖,差不多也能凑够二十两,这就是一座金山啊。

谢良臣看着这满书架的书,很想问能不能看看,可是那边自家大哥跟盛老伯还在忙着,自己现在去打断好像也不太好,便只得暂时作罢。

他在这里心不在焉的喝着茶,那边盛瑗见他眼睛老往书架边瞄,跟着看了看那边,偏头问他:“你想看我爷爷的书是吗?”

被逮了个正着,谢良臣有点尴尬,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便笑着道:“正是,不知盛姑娘可能做主?”

第一次听人这么正式的叫她盛姑娘,盛瑗有点不好意思。

在家里爷爷总叫她瑗瑗,而村里的孩子则叫她的名字,至于那些小孩平日来找她玩,不是要她一起去爬树就是捏泥巴玩,几年了一点改变都没有,她却是早就玩腻了。

因为自三年前起,爷爷也开始教她读书,所以她也懂了什么叫粗俗,什么叫文雅。

“喏,你既然想看,这本书就给你先看看吧。”盛瑗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连巧神数》下来,随手递给他。

这可是孤本!谢良臣小心翼翼的接过,又小心翼翼的翻开,生怕把这书弄坏了。

而那边,正跟谢栓子一起画图的盛平顾却是收回了目光,嘴唇也抿得紧紧。

他就知道这小子奸猾得很,才这一会的功夫,竟就又把他孙女哄住了,还把自己的书也看了去!

第39章 江城

天色渐晚, 水渠的初稿终于画完,谢栓子还有点意犹未尽,这边谢良臣也正看得入迷, 兄弟两人好像早忘了要回家这回事。

盛平顾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然他也有点想一次性把事直接定好,可显然也不现实,所以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把那个臭小子赶走!

于是他直起身, 主动道:“大概的计划老夫知道了,等明天我去现场再勘察过后再做修改,你......”

你了半天没有后文, 盛平顾这才记起自己好像还没问别人叫什么名字。

谢栓子便主动接话道:“晚辈谢良富。”

“谢良富,行不犯物谓之良, 这个‘良’字取得不错,只是后头这个‘富’太过直白了些。”盛平顾捋了捋胡子,沉吟道。

随口就能讲论语,还有这么一大书架的各种书籍, 这个盛老伯果真不寻常, 谢良臣心中开始转着个念头。

谢栓子听他说“富”字太直白, 嘿嘿笑了两声,挠头道:“直白总比藏着掖着好, 左右我也不是真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好好好!”

听谢栓子说这傻里傻气的话,盛平顾闻言不仅没反感, 反而哈哈大笑, “老夫就欣赏你这样坦白忠厚的人, 像那些奸猾鬼主意多的, 才是入不了老夫的眼!”

谢良臣手上正翻着书,闻言手下一顿,书页上立刻现了点轻微的折痕。

他反应过来便赶紧伸手抚平,岂知那边盛平顾早关注着自己的宝贝书,只是一直碍于面子没有说什么,此刻见他动作,心疼的直抽抽,赶紧抛下谢栓子,一把将书抢了过去。

端着书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的检查了数遍,确定那点折痕轻微到过两天就会自己消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盛平顾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是对着谢良臣瞪眼。

“你这臭小子还是读书人,怎么就不知道爱惜书籍,刚才险些把老夫的书都弄坏了!”

这点谢良臣还真无法狡辩,只得任他骂。

这些孤本可是珍贵得不能再珍贵,不仅因着书上内容已是绝版,更因为这还是原本而不是拓本或者手抄本,所以不管是纸张也好还是书法也好,都无法再复制。

盛平顾骂了几句见对方没有回嘴,有点意兴阑珊,便摆摆手:“算了算了,下次不要再随便翻老夫的书了。”

“爷爷,这书是我给这位小哥哥看的。”盛瑗见爷爷生气了,有点害怕,小心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