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手上虽是还有一千多两,可是其他收入,除去资助谢明章的,一年也才一百多两。
而他还得供养父母,备着以后小妹出嫁,以及自己成亲后也要养家,甚至家中请人干活的例银,这些都是支出,所以手里留着钱就十分的必要了。
盘算完这些,谢良臣真是压力山大,怪不得古代好多清官日常生活过得比普通百姓还惨,真是悲催又悲催。
进了屋子,谢石头与赵荷花两人便开始四处转了起来,然后他们就发现这地方其实比他们老家也没大上多少,那种紧张不安感也随之消退。
这个院子有五间房,每间房还带个小耳房,这点与平顶村不一样。
因为凡是能随便花几百两在京城买二进以上屋子的,一般都非富即贵,所以大多带着下人,因此在建筑的时候就会特地建耳房。
发现房间里头还有小房子,赵荷花倒是满意了点,觉得儿子一年三十两银子的房租总算没白花。
谢良瑾也带着丫头住了进去,一家人放好行李,谢良臣便让江着在家中守好门户,自己与谢石头一起出门采买东西去了。
这一趟大概又花了三十两银子,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他又带了两个人回来,一个是做饭的厨娘,一个是挑水打扫院子的粗使。
两人都是签的活契,每月例银例银各一两,江着和他妹妹江茶茶要多一倍,所以现在这个院子,每年光是请佣人的费用大概就要72两。
果真是生活成本飙升。
不过即便如此,谢良臣也没打算委屈自己。
他从穿过来到现在,五岁开始读书,十八岁考中状元,每天往死里学了十三年,可不是为了受苦来的,他从不是清高的人,也自认既然付出了,那么适当的回报就是他应得的。
只是现在的问题在于,以后要怎么开源?
毛驴上驮着父子俩买的大包小包,等到了家门口,新雇的何大便牵着毛驴进了院子,厨娘万大嫂则抱着箩筐里的菜进了厨房。
原本谢良臣是打算买马的,可是马实在太贵,要好几十两,比房子租金还贵,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毛驴。
以前世的交通工具来类比的话,良马就是这个时代的豪车,而毛驴就是一般的面包车或者三轮车,既可以用来代步,又能帮着家里干点活。
虽然骑着毛驴看着不怎么英武,不过也勉强算是经济适用了。
而且就算是这样的经济适用,也不是谁都消费得起的。
见儿子又雇了两人,赵荷花先是埋怨,说他费钱,可是脸上的笑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一看就很高兴。
谢石头就知道会这样,所以儿子雇人的时候他就没阻止。
而且听两人介绍,他们以前也是在大户人家帮佣的,所以不仅能干,也懂些规矩,谢石头想着他们既然也成了老太爷,老太夫人,那么以后遇到问题还能顺便问他们,算是一人两用了,所以也很满意。
搬家第一天,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庆祝了一下,赵荷花也难得允许丈夫喝了点酒,直到夜深大家才散去。
安排好了家里,谢良臣便去翰林院消了假,准备开始上班了。
现在他已经是正式的官员,因此上班需得穿官服,而他既是六品,官服前头绣的图案便是鹭鸶鸟。
朝廷只按正品来区分了官服颜色,所以虽然谢良臣是从六品,但是也是着深绿色的官服,与正六品一样,至于官帽则与前世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黑色帽子上头有一小块凸起,两边则各有一个翅膀。
因着不是朔、望日,同时朝廷也不开大朝,所以谢良臣只去打卡上班就行。
鸡鸣十分,外头天还漆黑一片,完全没有一丝亮光,谢良臣却已经早早起床,等江着给他把官服整理好,再戴上官帽,谢良臣便骑上毛驴走了。
第55章 为官
卯时的天疏星尤挂, 那些需要上早朝的大人们早就走了,这个时辰还在路上的,基本都是像谢良臣这样不用去上朝的四品以下官员。
不过即便如此, 大家仍是分了高低的。
比如遇到身着浅绯色的五品官路过时,如他们这样着深绿或者浅绿的六品和七品官便要主动行礼问好,但是若遇到身前补子为兽的武官时,他们这些补子上是各种鸟的文官又会对其非常不屑,几乎不会主动打招呼。
谢良臣之前骑在驴上,而文官多是坐轿子, 因着天色尚早,别人没看清他官服上的图案,还以为他是武官, 因此几乎没文官主动招呼他。
至于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官,见他骑着个小毛驴, 实在没一点威风,又不屑于搭理他,可说是两边嫌弃。
还是后来天色逐渐明亮,他身前鹭鸶的图案逐渐分明之后, 主动跟他点头示好的人才多了点。
而这种情况在众人发现他要去的方向是翰林院后, 更是有了明显的变化, 对他客气了不少。
之所以他们能如此快的知道谢良臣是去翰林院,还得从六部在皇宫的位置分布说起。
皇宫的正殿是奉天殿, 常朝和各种大典都是在这里举行,而在奉天殿的南面, 就是六部所在地, 中间隔着条御道且有门楼。
这六个部门在御道南边一字排开, 从北往南看的话, 依次是礼部、兵部、户部、工部、吏部、刑部。
其中刑部因为有牢房,所以监狱便设到了更东一点的民巷里,而中、左、右、前、后五军的都督府则在皇城的西面。
至于五寺,即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大理寺则还要更往西,离皇宫也更远,因为这五寺主要就是干些杂事的,而非朝廷政务。
比如太常寺主要负责祭祀礼仪方面的具体执行工作,光禄寺负责伙食,太仆寺养马、鸿胪寺接待外宾、大理寺审案。
而翰林院则不同,不仅就在皇城之内,而且离皇帝的寝宫也很近。
像前世经常听到的“文渊阁”、“文华殿”、“武英殿”等等地方,一般都是皇帝经常出没的殿阁,如“文渊阁”就是皇宫图书馆。
并且往往这些殿阁后头还有后缀,比如“文渊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等,就是皇帝另外加封出来帮自己处理政务的,算是秘书。
而翰林院就是皇帝的生活秘书和工作秘书大集合,他们除了帮着皇帝拟各种诏书之外,若是皇帝突然文艺起来,还得随时备着提供文学服务,如书法、绘画、答疑等等。
久而久之,皇帝遇到政事上面的问题,也会顺便问问翰林学士。
所以随着全力的不断下放,翰林学士对政事的话语权逐渐增强,而这些“大学士们”也逐渐形成了一个圈子,那就是“内阁”。
发展到后来,几乎所有的内阁大臣,人人头上都挂着个大学士的名头,如“华盖殿大学士”、“东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等等。
凡头上冠名某殿“大学士”,一般都可视对方乃天子重臣、宠臣。
不过这其中还是翰林院大学士的名头最响亮,加上内阁人员后多出自翰林,因此渐渐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凡入阁必翰林。
这也是翰林院为什么成为朝廷最清贵部门的原因之一,已经为何连短期官职“庶吉士”这种临时工作都被人抢破了头。
像张、王两派其一的王学士,他其实主要官职并不是翰林院掌院,而只是兼任而已。
他是正二品的内阁次辅,头上的头衔有: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翰林院大学士,同时还兼任太子少保。
而另一位张大人,他也是内阁次辅,官职为吏部尚书,同时兼任工部侍郎,是武英殿大学士,融景帝还赐了他太傅的官衔。
两人如今之所以斗得你死我活,便是为了争首辅之位。
谢良臣把毛驴交给江着后便徒步进了宫,六部官员各自分开后,与他同一个方向的基本就都是去翰林院了。
而且路上他还遇到了熟人,即同科的蔡占和、江牧和孟彻。
蔡占和与江牧因为与他同为一甲,所以都被授了编修的职位,而孟彻则是朝考过了,成了庶吉士,至于原本排名第五的盛定直,据说没有通过朝考,被外放地方任职去了。
四人都算是新员工,其中江牧和孟彻因为住得近,所以上班也早,一个月前就消了假,而蔡占和家住北方,比谢良臣回来得也更早,上班十多天了,只他一个还是纯新人。
不过按他们所说,翰林院的工作并不难,那些起草诏书、敕令的事自然有前头的大人们顶着,而经筵侍讲又有侍读、侍讲的大人们担任,与他们不相关。
其他普通翰林一般也就修修史书,处理一点上头大人们分派的工作,比如改改皇上在各个场合的发言稿,朝廷的宣传稿等等。
而像他们这种刚入翰林院的,工作更是轻松,基本就是见习加打下手。
至于打卡,就更是随意了,因为大融采取的点名方式是签到。
所谓签到,就是在部门挂着的册子上找到自己的名字,然后按着日期打钩,由每天负责考核的官员核实这人到底来没来。
这办法虽是简单方便,但也很容易造假,比如你可以找人代签,而且只要你写了身体不舒服,就可以请病假不来。
谢良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就挑了眉,那边江牧也适时在他耳边低声道:“听说今天又有三位大人没来,一人道夜里着凉咳嗽,一人道旧疾复发,还有一位大人说是走到半路突然头痛。”
如此没有诚意的请假理由当真把谢良臣看傻了,据他所知,要是故意装病不来,被查到是要打板子罚钱的,这些人为了上班摸鱼,胆子还真是不小啊。
“掌院大人不查吗?”谢良臣好奇。
见他被惊到了,蔡占和也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每天基本都有好几位大人称病不来翰林院,今天还算少的。”
其实谢良臣不知道的是,除了翰林院之外,朝廷各部、各司以及其相关下属单位,每天请假不来上班的人多了去了,多的时候甚至人数可达数百人。
而朝廷有时查到了,见人员太多,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这种事也要看运气,也就是当天皇帝的心情。
要是皇帝高兴,那么无故旷工被发现,大家都会当无事发生,要是皇帝心情不好,就会该怎么罚怎么罚。
你说部门正官不管吗?怎么管?他们自己也会经常假装生病不上朝啊,甚至与皇帝吵了架,给对方提意见对方听不进去,一赌气第二天就会称病不朝。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正官自己也常常称病不朝,那么查本部门翘班的事,总就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所以这事完全就看朝廷查不查以及个人的运气。
并且这种翘班的事,现在还好,等到了每年的夏天和冬天的时候还未更加严重,毕竟起床太难。
了解完这些,谢良臣彻底默了,看来他这工作还真是够清闲的。
在签到簿上勾了自己的名字后,江牧三人便各自去了自己的位置,而谢良臣则由一人领着去了侍讲学士办公的房间。
翰林院掌院学士乃王学士兼任,他是户部尚书,平日也多在户部走动,且此刻正在上朝。
而下头的侍讲学士,官职从四品,此刻也不在,所以便是侍讲学士曹大人给他安排工作。
这位曹大人身着白鹇补子的浅绯色官服,年纪大概四十上下,下巴上留有寸许长的胡子,见着谢良臣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你便是今科状元谢良臣?”
曹侍讲是建业八年进士,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已有七年,文学造诣很高,据孟彻说,对方脾气也很好。
像另一位石侍讲,听说就比较嫉妒贤能,他能被安排跟着曹侍讲,算是运气不错了。
“回大人,下官正是谢良臣,如今返乡销假,特来翰林院报道。”谢良臣朝他揖了一礼。
“好好,你如此年轻便高中状元,果真是后生可畏啊。”曹学士笑眯眯的捋着胡子,看起来确实和蔼可亲。
两人寒暄过后,谢良臣便被带回了自己的座位,同时开始自己的工作。
翰林院主要的官职除了掌院学士、侍读、侍讲、编撰、编修、检讨之外,其下就是未入流的小官,比如待诏、笔帖式、典簿、孔目、五经博士、堂供事、供事等职位,共一百多人。
其中不入流的小官人数最多,如笔帖式就有四十人,五经博士也有近三十人。
他们主要是完成一些基础的文字工作,比如笔帖式就是主要抄写书籍,再就是也会与鸿胪寺官员合作,翻译一些外国的文献。
谢良臣被安排的工作是论撰文史,工作内容很轻松,就是看看目前传到大融这一代的史书有没有错漏的地方,要是有错的,就修改一下,要是有漏掉的,那就查阅资料后补上。
而主要涉及到的范围就是一些祭祀、祝祷的祝文,各朝各代册立皇子、后妃们的诏书,还有各种各样的碑文。
至于涉及到皇帝本人功过评价以及重大历史事件的文史,一般就是侍读或者侍讲在管。
而什么时候完成呢?额,曹侍讲并没有说,反正就是让他先干着。
蔡占和与江牧的工作也差不多,不过他们主要是修改,而不负责编撰。
主要涉及的内容大概就是一些实录,也就是史官们日常记载的皇帝起居注,看他们有没有写错字,或者用词不当的地方,里头的内容却是不能修改的。
因为涉及到的资料实在太多,所以谢良臣也不着急,反正就从第一任大融皇帝开始慢慢的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