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爷再三确认大哥和孩子们安好后,才靠趟在椅子背上,“吓死爷了。你跟厚叔商量一下,除了老夫人那里,府里的饭菜先紧着往牢里送,多送些,牢头和狱卒的也给足了,小鬼难缠,别让大哥和孩子们在他们手里吃闷亏。还有,逢春堂里用得着的丸药也送些进去……”
姜裘一一应下,“老奴已送过去了,请二爷放心。”
“孔能那小子也别便宜了他,你取二十两银子交给西市的赖三,让他在西市天天折腾出点事儿来,别让孔能过痛快了!”姜二爷哼道,“赖三虽是个泼皮,但只要收了钱就会办事,你不用跟他多废话,他门儿清……”
姜裘笑着应下了,“公主府一定会来试探府上的反应,二爷叮嘱老夫人几句,让她暂且稳住公主府的人,万事等新春宫宴后再说。”
今早宫里传来消息,因先帝去世停了三年的新春宫宴将在明年大年初一举行。届时皇帝和朝中百官共贺新春,皇后也将在御花园宴请皇家女眷和各府的诰命夫人,这将是备受瞩目的盛世。
这场宫宴也将姜家翻身的机会——如果计划顺利,届时护国公会将姜二爷的心迹告知万岁,以解姜家之困。在此之前,不宜与公主府闹僵,以免局势一发而不可收拾。
姜二爷先点头,又皱眉道,“老夫人那里还好说,大嫂那里……”
“二弟!”姜二爷话还没说完,外边传来嘈杂声,其中杂着大嫂陈氏的哭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姜二爷整衣冠,低声吩咐姜裘,“盯紧了,莫惊动老夫人,派人去请三弟妹。”
知道丈夫和小儿子都被抓去牢里,陈氏整个人都崩溃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上前一般拉住姜二爷的衣袖苦苦哀求,“二弟,嫂子求你了,救救你哥和你侄儿吧?”
见大嫂说着就要跪下,姜二爷连忙让开,托住她的胳膊,“大嫂,使不得。”
陈氏泪如雨下,“二弟啊,下人说你哥被那些人用棍子打了,他那身子骨哪禁得住啊。”
姜裘上前弯腰拱手,“老奴已给大爷和两位少爷送去了伤药、被褥和吃食,大爷并无大碍,请大夫人放心。”
“放心?我怎么放心?那是孔能的地界儿,他逮着机会还不把他们爷仨往死里折腾?”陈氏声音都是抖的,“二弟,大嫂求你了,把你大哥和侄儿救出来吧?大嫂感激你一辈子……”
这里人多眼杂,姜二爷拱身相请,“大嫂,咱们去书房说话。”
“我不去!”陈氏以为姜二爷不想管,说话就冲了起来,“你也别给我灌迷魂汤,母亲和你大哥吃你那套,我不吃!姜凌不是你亲儿子你不心疼,但你哥和你侄儿都是你的骨肉血亲啊,你怎能这么狠的心!”
姜二爷皱眉,“凌儿是我的儿子!”
“他那张脸那个脾气,哪点像你儿子了!”陈氏泪水滂沱,“这么多年了,在姜家你就是个宝。你哥你弟让着你,连你的侄子们都得让着你,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你!现在府里有难,你娶了公主就什么都能解决,你偏不愿意,母亲和你哥也都由着你!他们这么对你,你又是怎么对他们的?娶公主委屈你了?”
府里的下人们退避到院外,姜二爷垂眸静静听着,姜裘陈氏如此,一点也不意外。
陈氏滔滔不绝地倾吐着压了十数年的不满,“太夫人临死之前,把姜家庄都给了你!我们有什么?孔能是你闺女得罪的,乐阳公主是你招惹的,凭什么受罪的是我的丈夫和儿子?”
匆匆赶来的闫氏听到大嫂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连忙阻拦道,“大嫂,我知道大哥和三郎出了事你心急,但再急也不能乱说话!偷牛的事闹出来之前,孔能早就盯上咱们的铺子,隔三差五去找事了。如果不是嘉顺王府的四公子出手,咱们的铺子早就没了!敢问大嫂,柴易安看的是谁的面子?二哥的!”
陈氏冷哼一声,“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出事儿的不是三弟和四郎!”
“就算出事儿的是四郎和他爹,我也不会这么跟二哥闹!我还得指着二哥帮我救他们出来呢!”闫氏说了心里话,“我娘家没本事,大嫂你的娘家离着这儿十万八千里,除了指着二哥,咱们还能指着谁?”
姜裘微微抬头,打量闫氏。她的语气对姜二爷并无多少尊敬,但却说到了点子上。
陈氏稍稍冷静了些,轻轻喘息着。
闫氏上前,把帕子递给她,轻声道,“祖母为什么把姜家庄给二哥,大嫂心里不明白?只有给了二哥,府里才能安生。二哥会把姜家庄所有的东西都交到府里,还不会生出争执,伤了他们兄弟间的和气。”
陈氏抽泣着,“我不是着急嘛……”
“二哥早就派老管家拿着账上所有的银子去打点了,燕儿和留儿也去王家想办法。越是这时候,咱们越不能乱,大哥他们还指着咱们去救呢。”闫氏挽着大嫂的胳膊,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着急口不择言,二哥也知道,对吧二哥?”
“大嫂放心,小弟定会救大哥和侄子出大牢。”被大嫂指着鼻子骂一顿,姜二爷心情很糟糕。
弟妹说得有道理,现如今府里还能托人找门路办事的,也只有二弟了。陈氏低头屈膝行礼,“我方才口不择言说了些不过脑袋的浑话,请二弟别往心上去。”
“不敢。“姜二爷让了让,又着重强调,“姜凌是我儿子。”
闫氏……
这又是哪一出?
一墙之隔的孟家主院书房内,得知姜松和姜三郎、姜凌被孔能抓如大牢的孟回舟,嘴角微微翘起,这真是一报还一报!
“孔能也就是借机想吓唬吓唬姜家,毕竟还有乐阳公主在呢。”孟二分析道。
孟回舟阴沉道,“此事应是乐阳公主指使的,意在逼姜枫应下亲事。”
姜枫那张脸,就这么好看?!孟二压低声音道,“爹,咱们怎么办?”
孟回舟缓缓转着茶杯,“姜松父子不足为虑,倒是那个姜凌决不能留,他长大后必成大患。”
“您的意思是?让人混入牢中……”孟二抬起手掌,狠狠落下。
孟回舟垂着眸子,语气似是谈论天气般自然,“让人做干净些,事成之后,姜家与乐阳公主、孔能之间必成仇敌。”
“儿子明白!”
此乃一石数鸟的高招!
孟二激动地搓着手心,脑袋里转过数种弄死姜家黑小子的方法,兴奋得呼吸都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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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国子监教导主任
“外-婆,要-哥-哥。”
小外孙女眼里包着泪,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王老夫人觉得心都要化了,“好,好,外婆想办法啊,莫哭,莫哭。”
婆子快步走进来,低声禀道,“知喜回来了。”
大舅母孔氏得知弟弟抓了姜家人,主动请缨回家打探情况,知喜是她身边的大丫鬟,这是回来送信了呢。姜留抬头望向门帘,很快就见模样水灵的知喜快步进来,给外婆行礼。
“孔老爷听说后,气得躺倒在炕上起不来了,大夫人留下伺候,让奴婢回来回话。大夫人说请您放心,她一定会想办法的。”
呃……
姜留明白大舅母回去是干啥了:她躲了!看来她还是记恨因为偷牛,外婆罚她闭门抄书的事呢。
气病了?王老夫人冷哼一声,若说那鬼精的老东西是笑岔气了她还能信一信!
见母亲沉着脸不吭声,大舅王访渔虽对妻子的做法极为不满,此时也只能护着,命知喜退下后,他很严厉地批评起姜松来,“姜松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成体统地在街上与百姓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孔能职责所在,也只能照章办事,此事终要等余大人发落,现在找孔家也无济于事。燕儿,留儿,你们当以此为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是。”姜慕燕站起身应了。
大舅是国子监司业,通俗来说就是国子监的教导主任,看来时光流逝千年,也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教导主任的风格!
姜留心里嘟囔完,才抬起小脑袋,很是好学地问,“大-舅,孔-舅-舅-照-的-什-么-章-办-事?”
听着外甥女这么一字一顿的说话,王大舅觉得心口像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忍不住训斥道,“你一个小女娃,无需知晓朝堂的规矩。”
“哦。”不管照什么章,被抓的也不该只有起争执的一方,孔能这是明摆着针对姜家,姜留嘴皮子不利索,不想说话了。
王老夫人怕小外孙女哭闹起来,便拉着她的手哄道,“留儿饿不饿,想吃什么?”
姜留摇头,“留儿不饿。”
姜慕燕按着提前商量好的,起身道,“外婆,大舅,父亲还在府中等着我们回话,我们该回去了。”
王老夫人见大儿子不吭声,只得让两个孩子带了些好吃的,送她们出府。
早就知道来王家会是这个结果了,赵奶娘在马车上安慰两位姑娘,“姑娘们已经尽力了,咱们回家,奴婢给姑娘们做好吃的。”
“要-吃-酸-汤-馄-饨。”姜留立刻点餐,出来这大半天,她的肚子早就饿了。
赵奶娘笑了,“好,奴婢回去就剁肉做馄饨。三姑娘想吃什么?”
“跟妹妹一样,劳烦嬷嬷。”
见姐姐心情低落,姜留握住她的小瘦手安慰着,“姐,吃-两-碗。”
回家见到祖母和父亲,姜慕燕对去外婆家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感到很有些惭愧,姜二爷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但是当着闺女的面也没说什么,带着她们辞别母亲,回到西院。
姜留听留在家里的书秋讲伯母过来的事,“后来,老夫人把大夫人叫去北院,狠狠骂了一顿!”
“你-听-见-了?”姜留问。
书秋嘿嘿两声,“北院的姐姐们说的。”
大伯母是家中最想让爹爹尚公主的,因为爹爹尚公主最得实惠的是大伯和大堂哥。爹爹不同意这门亲事,最失望的也是大伯母,偏这次出事的又有大伯和三郎,她会对爹爹口出恶言姜留一点也不奇怪。只想着待会儿用饭时,能想办法安慰爹爹,毕竟家里现在压力最大的就是他。
他这辈子,怕是还没承受过这么大的压力呢。
谁知到了用晚饭时,姜留根本没见到爹爹,他出府想办法去了。
姜留一方面担心爹爹被乐阳公主抓了去,一方面又担心哥哥在牢里吃苦,看着面前香喷喷的混沌都没胃口了。
哥哥今天晚上吃什么?老管家和裘叔给他们送饭了没,送的饭能入了他们的口吗?
牢里不分日夜,被关押的犯人要么哭哭啼啼,要么骂骂咧咧,姜家三人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后,觉得时间格外难熬。
姜三郎揉了揉眼睛,“爹,我要喝水。”
这里哪来的水,姜松轻声道,“再忍忍,待会儿就能用饭了。”
正说着,便听到入口处传来脚步声,姜凌拍了一下小胖子,“三郎,来人了!”
姜三郎眼睛一亮,铺到牢边大声喊着,“来人啊——我要喝水!”
听到他的喊声,旁边牢房里传来呵呵声,“水,马桶里有,尽管喝!”
“马桶里装的是尿,我又不傻,才不要喝!”姜三郎喊回去。
“呵,在这儿还想让人给你倒水,你不傻谁傻?”隔壁牢房里讥讽的声音更大了。
“吵什么!不想吃饭的继续吵!”提着桶进来的狱卒吼完,牢里只剩下悉悉索索声,接着是哗哗声。
有水喝了,姜三郎努力吞了口口水,学着其他牢房里的犯人的动作,将牢里破桌子上缺口的碗举到牢外。
狱卒很快到了他面前,用长柄木勺从桶里舀出水来,“哗”地倒进姜三郎的碗里,水溅洒了大半。
姜三郎急了,“你怎么倒水的,撒了!”
“撒了?”狱卒瞪眼,抬脚就把姜三郎的碗踢飞了,“这才叫撒了!”
被狱卒踢到手的姜三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姜凌把他拉到身后,举出手中的碗,“有劳军爷。”
狱卒瞪了姜三郎一眼,照样给姜凌倒水。早有准备的姜凌追着他的木勺走,大半的水都留在了碗内,“谢谢军爷。”
狱卒呵呵笑了两声,提着桶就要走,姜凌又递出一个碗,“牢里还有我伯父,他受伤了不能动,有劳军爷。”
这个黑小子倒是个守规矩的,狱卒往里瞄了一眼,又给姜凌装了一碗,才提着桶走了。
姜凌没管哭泣的姜三郎,把碗端到大伯面前,“大伯,喝水。”
“好孩子。”姜松接过碗喝了两口,便唤笨儿子,“莫哭了,过来喝水。”
姜三郎擦擦眼泪鼻涕,跑过来端起碗把水全倒进肚子里,“爹,我还要。”
“不能再喝了,从现在到明天早上,咱们只剩一碗水。”姜凌提醒道。